东盛对内的会议室很简陋，好几张桌子的桌沿都腐烂了，一看就是不经常用。魏晓丹重重地拿文件敲了桌子。

“林金娟，年末绩效全部扣除，如若再犯，直接降为普通品管。”

林金娟心头的另一只高跟鞋终于落地，她的心一下定了，说了声知道了，就低头不吭声了。

林金娟终日拿年终绩效威胁别人，今日被大家全部扣除，品管们互相看看，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林清墨，新的考核方案你也一起负责落实，散会！”魏晓丹说完，站起来英姿飒爽地大跨步走出会议室。

林金娟脸色难看，旁边的苏丽脸色也不好看，今日会议，魏晓丹一次也没点到她，她宁可被骂也不要被忽略。

[清墨，你看到林金娟的表情了没，活该！]

[出气了？现在不觉得她可怜了？]林清墨笑问。

[这……得饶人处且饶人。]

[哦，我倒没想这些，就是觉得她当班长比其他人更好？]

林爱花不解：[她当班长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撇开人品不谈，她跟苏丽两个都是会做事的人。]

[也是。]林金娟和苏丽工作时十分雷厉风行，这也是厂里女领导们的一贯作风，包括林清墨也是如此。就连靠着身体上位的王丽燕，虽然各种害怕背锅，但也在往这个方向进步。

[但是之前课长不是想要她吗？你这样说会不会违背了课长？]

[课长是策划者，她不是执行者，是我们在一线工作，才知道什么的人合适。林金娟不当班长，让苏丽一家独大就好吗？现在两人已经有嫌隙了，互相斗去，辛苦两人，幸福其他人，多美。]

[清墨，你还是你。]林爱花害怕地道，绝对不能得罪林清墨。

林金娟经此果然收敛很多，再也不敢随意辱骂品管了，与现场交流时也不会把“妈的”挂在嘴边。她跟苏丽的关系也降为冰点，除非工作，两人基本不讲话。

林清墨是储备干部，熟悉了针车课的工作后，便多往裁断课多跑。

郭丽每每见到就笑说林清墨回娘家了，不止郭丽，一起进厂的孙桃桃、任优的师傅孙春苗林清墨也一个不落地“常回家看看”。

上辈子孙春苗就是在12月离职的，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广城的冬天湿冷湿冷的，林清墨摩挲着手掌走进现场。

“孙师傅好。”

孙春苗：“清墨早。”

孙春苗的新徒弟：“清墨姐早。”早上，保安走过来叫她。

当上储备干部后，林清墨又恢复以前的上班路线了，先去裁断课找孙春苗，然后再跟裁断课组长郭丽打个招呼。一路穿过针车课、底加工课后，最后在成型课跟王雪汇合。

“林清墨，林清墨在哪里？”

林清墨刚在王雪旁边坐下，便听到有人叫她，她抬头一看，是保安。

林爱花一见保安腿就软了：[我们犯事了？]

林清墨唾弃道：[我们没做违法违规的事，怕什么怕。]“”

“保安好，我是林清墨。”

“有你的信，要拿身份证过去，没带身份证的话，下午三点统一去传达室。”

收个信要什么身份证？林清墨不解地想到。到了传达室看到一个骑着二八大杠的邮局工作人员。

林清墨上去与他确认好身份信息，那人便递给林清墨一封信和一个汇款单。

谁会给她汇款呢？林清墨好奇地猜测。

林爱花也在猜：[清墨谁会给你回款呢，我娘啊，她不知道我在哪里上班啊？]

林清墨现在东盛鞋厂也熟了，没马上回现场，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打开汇款单。

汇款金额100元，汇款人任优。

任优怎么给她寄钱？她一个月都赚不到100元。

[任优给你寄钱……]林爱花默默说完，就不再出来。

任优打开另一个信封，那也是任优写给她的信。

清墨：展信佳！

别难过，我在。

你记下这个号码XXXXXXXX，这是我师兄的BP机号码，你白天打。这个号码XXXXX，这是我舍友的BP机，晚上10点后打都可以联系到我。

我给你寄了100元，20元请你帮我买个礼物送给我的师傅，你收到信的时间应该是11月底，下月我师傅就离职了。

剩下80元是给你的，不要推辞。若我们早点认识的话，送你的礼物早不止这些钱了。

清墨，若我送你的是礼物，你一定不会推辞，但我想不到这个时候除了钱，还有什么更好的礼物。请一定收下好不好！我知道女生们都在讲独立自主，不能花男生的钱。

我觉得，我是不一样的，对不对？

后面还有厚厚的4张信纸林清墨没看，因为她双眼一片泪雾，流泪什么的太弱了，她可是坚韧不拔的林清墨啊。林清墨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堵住湿润的眼角，那是任优送给她的第二条手帕。

最热烈的火焰撞上最鲜艳的花朵，说不出哪个更红？

邮局周末不上班，想要取钱只能在上班时间去拿，林清墨没有选择请假。从现场去仓管课要经过一个巷子，这个巷子外围就是街道。这条巷子没有保安守着，林清墨就从巷子径直离开工厂。这一带都是工厂，为方便附近工人，有邮局的点，因为上班时间人不多，林清墨来回不到一个小时就取好钱回厂了。

一路上林爱花担惊受怕。

[清墨我们快回去吧]

[清墨我们这是旷工，被抓到了会被辞退。]

[清墨，快快，有保安]

直到安然无恙地回到现场，才松了一口气。

[清墨，下次不能这样了。]

[好的，没有下次了。]林清墨随口应道，没有跟林爱花说，厂里不会留这么一个明显的漏洞。

林清墨把取来的钱收在口袋里，准备周末约孙春苗出去逛街。

林爱花小心翼翼地问道：[清墨……钱是谁给你的？]

[任优。]

[任优家里也不富，这100元你还是还给他吧。]

[20元是给孙师傅买礼物，80元是给我买礼物。]

林爱花没有继续发问，她知道这钱是给林清墨的，与她无关。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那张脸啊。

周末，林清墨把孙春苗哄出来。

她早看中了一件咖色的呢绒大衣，孙春苗长得又高又瘦，虽然年纪上来了，但这件大衣一穿上，整个人气质都提了上来。

“孙师傅，你说，我娘会喜欢这件衣服吗？”

“不错，颜色耐穿，面料很好。这家里至少得备着一件好衣服，有什么重要活动，穿出去倍有面子。”

“我也是这样觉得。”

等到与孙春苗分开时，在对方的诧异中，林清墨把刚买下的大衣放到孙春苗手中。

孙春苗楞楞地接过袋子：“这是……”

“任优学业紧张回不来，托我给你买个礼物。”林清墨又拿出一直拧在手里的袋子，里面则是小孩子的衣服、零食。任优留20元买礼物，林清墨花了将近40元。

孙春苗哪里肯收：“这怎么可以，我也就教了任优一段时间，使不得使不得。”

“孙师傅你别推辞了，任优一直很感激你，你就给他这个机会吧。这次一别而过，什么时候再见面都不知道。”

孙春苗停下推辞的手，感慨地说了句：“我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出来了。”孙春苗的老家是在大山里，她当时出来也是没办法，她老公走得早，她一个女人当男人用。

现在儿子也成家了，她也不能再让公公婆婆继续辛劳了。

林清墨伸手抱抱孙春苗：“未来的事难讲，你已经见过外面的风景，一定比别人更容易出来。”

孙春苗苦笑道：“我都是做奶奶的人了。”

“虽然你做了奶奶，可是你很年轻。孙师傅，你跟别人不一样。”

孙春苗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口道：“任优走了，我也走了，以后没人帮你了。不过我看你应付自如，以后的成就肯定不止这些。”

“借你吉言。”

孙春苗又问：“课长是不是想让你当组长？”

林清墨坦诚道：“我也有这种感觉，但一切没有尘埃落定，我不去想，我来品管课的时间太短了。”

孙春苗赞赏地看着林清墨：“你有这样的想法很好，再等等，最好是明年再上任。过了一个年，以前难搞的同事都有可能变好。”

林清墨不敢相信：“过个春节就好了？”

“离开工厂，会发现这些吵架都是小事，都不值得。现在大家斗得那么厉害，不就是因为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小事也变成大事。”

林清墨稍稍一想，便明白了：“谢谢孙师傅指点。”

送走孙春苗后，也进入了元月。虽然厂里订单很赶，但现场开始躁动起来了，一年一度的春节开始了。

往年厂里会上班到大年二十二，好几个人跑过来问林清墨今年会不会推迟房间，因为今年明显比去年忙。

除了放假时间，年末的奖金也是大家关心的，又加上新的考核方案，一些自认做的好品管开始计算自己能拿到多少奖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