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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龙虎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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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了两条街道,追踪符就钻进了一条小路之中,小路之中,遍布着危险的荆棘,一不留神就会被其尖锐的刺骨儿刺破皮肉。

不过高度只到成年男子胯部,一路被托举背着的花春盎,并无被刺伤的可能。

谢恒混迹军营近十年,只随手折了根并不粗壮的树枝,四两拨千斤得拨弄了几下,便背着花春盎安稳得穿过了荆棘丛。

被金蚕蛊操纵,完全算是具会动的死尸的小胖墩,衣裳虽被划得稀烂,却不影响他稳步跟在追踪符后头。

倒是养尊处优的萧二皇子,前有一符一死尸以及两人开路,还是被荆棘刺得吱哇乱叫。

花春盎听得有点心惊,刚要回头看看箫岐阳,只听谢恒说道:

“‘姚御史’尚在府衙,周知县定要赶在天亮之前回到县衙,此处离目的地不会太远了。你让蛊人自行前往金蚕蛊聚集之地。若他与追踪符所行同一个方向,今晚周知县前往之地就当真是关押蛊人之所。”

花春盎照着说了,听话的小胖墩发出了与同类联络的嗡鸣声。嗡鸣声的穿透力极强,蛇虫鼠蚁的动静,在这之后,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嗡鸣声毕,小胖墩立刻加快了脚步,与追踪符并排而行了。

花春盎不错眼珠地盯着一死尸一符,生怕一个错眼,两玩意朝不同的方向行进了去,完全忘了慰问背后嗷嗷惨叫的竹马。

“哎哟——”

又一声哀嚎后,在确定绝情的青梅不管自己后,箫岐阳将看似扎进膝盖,实则只扎穿了衣袍的刺骨儿拔下,吊儿郎当地咬在了口中,浑不在意地吹了声口哨后,一改之前的狼狈模样,跟着快步出了荆棘丛。

哪还听得半点哀嚎?

又穿过了一片芦苇荡后,几人来到了一处水深刚刚没过膝的溪前。

溪水不深,却很宽。

初夏时节,少雨之地即使刚刚下了一场暴雨,水流也并不湍急。

溪水也并不冰冷,很是普通的一条溪,但是溪水之下,却潜伏着许多胖头怪鱼。

怪鱼不仅头大,牙齿还呈锯齿状。

小胖墩毫不迟疑地跳下了溪,溪水没过他胸口的一瞬间,水面下密密麻麻的胖头鱼,纷纷张着嘴朝他游来,朝他被荆棘划出的衣服破洞中钻。

花春盎惊呼道:“这丑鱼吃人!”

话已出口,谢恒却也跟着踏进了溪水中。

赶不上趟的另一波胖头鱼,立刻朝他蜂拥游来,不过与小胖墩相反的是,胖头鱼群围着谢恒转了数圈后,又迅速散开了。

花春盎唏嘘道:“这胖头鱼倒是好鱼,不吃活人只吃死人。”

被溪水拦住去路,内外皆是万分嫌弃,不愿意迈出第一步的箫岐阳,高声求助道:“重光兄,这水怪脏的,你再裁张纸人背下我呗!花花,你快帮我求求重光兄!”

前方,两人一尸一符无人理他。

花春盎见钻进小胖墩衣服中的胖头鱼,一直没有要钻出来的意思,着急得连声说道:

“郎君~~~你快把小胖墩给丢上岸吧,再迟点,小胖墩就该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若是如此,就白白辛苦了你将他从城外一路背回城内了!”

谢恒:“此鱼名唤龙虎鱼,虽然外形恐怖,但并不食肉,日常以水底的淤泥以及漂浮水面的藻类为生,亦喜食过往人群之皮屑。”

箫岐阳啧了一声,先是拿左鞋尖探了探水,又是拿右鞋尖探了探水,华贵的锦靴与乡野之景格格不入。

自小养尊处优,只在做工精致的游船上看过水中风景的萧二皇子,迟迟迈不出第一步。

花春盎收回了落在小胖墩身上的目光,化担忧为嫌弃道:“小胖墩真是只不爱干净的死尸。”

心中却仍持疑:“不过这龙虎鱼的牙齿如此尖锐,当真不食肉吗?在皇城中可从没见过这样怪异的胖头鱼。”

谢恒:“龙虎鱼虽食脏污,却喜好干净,常年生存于远离人烟的山水之处,越是清澈的水中,越能寻到它的身影。”

花春盎唏嘘道:“这丑鱼还怪讲究的。”

这条溪说窄不窄,说宽不宽,一眼刚好能望到头。

见花春盎提心吊胆的,眼神老往鱼群上瞥,谢恒托住她的双手稍稍紧了紧,吸引来了她的注意力:“关于此鱼,有个传说。”

波光粼粼的溪面,折印在谢恒的半边侧脸与脖颈之上,一深一浅的脚步,踏碎了一圈圈的涟漪,让他的身子,流水式得褪去了一层层镀银的纱衣。

绷直的身体线条,在其中若隐若现。

花春盎不由看呆了,试图伸手摘掉纱衣。

谢恒余光瞥见她的小动作,虽觉不解却任由之,只当她愿意听,展开细细说道:

“很久以前的尘世间,所有的天牝与江河,都繁衍有龙虎鱼。龙虎鱼靠着其尖锐锋利的牙齿,与利于游行的小身体,在各大水域都几乎没有天敌。

水利万物,人与野兽皆要取水饮之,由此丧命的陆地生灵亦是不少。于是乎,各大水域之中,总是挥之不去血腥味,水面之上,也隔三差五能看到新鲜未被冲散的血圈。”

花春盎屡屡摘不下“纱衣”,反倒让银光碎在她的手掌之上,于是忿忿得将一只手贴在谢恒的侧脸上,一只手贴在他的侧颈上,不让借了由头的月光加以亵.渎,转而迁怒批判道:“这胖头丑鱼可真坏!”

谢恒身子一僵,不知她又在搞甚么幺蛾子,抬起的脚僵硬得往上又抬了几分,再重重落下,才没被溪水之下,挡住前路的刚好膝盖高的石头绊倒。

溪水因此被冲撞出咕噜噜的细密气泡,锲而不舍得围着谢恒打转的又一波龙虎鱼,被吓得四散奔逃……如同谢恒忽而被搅乱的心一般。

“郎君~~~你的身上好暖和啊~~~”

初夏的夜间很是清凉,花春盎转而又搂住了他的脖颈,并与之依偎相贴。

谢恒顶着一身冰凉的溪水都浇不灭的滚烫身躯,滚了滚喉结,道貌岸然地继续说道:

“凡尘白事不断,举世百里之内,无可见共享天伦之家。悲痛欲绝的凡人于是聚集起来,抄起渔叉、木棍、渔网,甚至簸箕,开始反抗,但数量庞大的龙虎鱼,吃掉了更多的人。

天牝与江河之中,完全被染成了鲜红色,食腐肉的秃鹫,在水面之上徘徊不去,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仿佛与天地融作一体。”

箫岐阳冷笑一声,几番试探与权衡的他,屈尊降贵卷起了裤脚与长衣摆,终于下了水。

裸.露在外的皮肉,让无处觅食的龙虎鱼立刻锁定了,争相朝他游来。

“啧。”

箫岐阳一脚踹飞了十只有余,虎视眈眈的龙虎鱼们,一窝蜂全散开了。

没几两脑子的怪鱼,原也是欺软怕硬的玩意。

花春盎全身心都在神话传说之上,急着猜测道:“天上的神仙降下了天梯,帮助了他们?”

谢恒瞥了一眼箫岐阳,并不加以理会,同时回答道:

“人间血流漂杵,白日与夜间,此起彼伏得响彻着哭丧声。人间的八方帝王,于是带领着悲痛欲绝的百姓,联合祭祀请愿了九九八十一天,终于感动了九天之上的神明,神明降下了神谕,指导着凡人,将凶残的龙虎鱼赶尽杀绝。

八方帝王按照神明的指示,用玄铁锻造出了最锋利的鱼叉,最坚硬的铁棍,最坚固的渔网。八方帝王统领着各方的百姓,用所向披靡的武器,将九成九的龙虎鱼尽数剿灭。漏网之鱼逃至了凡尘中最偏僻,最荒芜,最贫瘠的地界。”

花春盎追问道:“却又为何没杀干净?”

谢恒:“龙虎鱼的鱼王,带领着为数不多的鱼民,跳上了盛夏时节,正午时分,干燥而滚烫的岸边草地上,叩头求饶。

龙虎鱼王向上天起誓,若八方帝王愿意宽恕它们,它将带领着族民永生永世在凡尘最偏僻,最荒芜,最贫瘠的地界栖息,不再食活物,永远只食水草,淤泥与腐肉。

瞬息的功夫,鱼群就干渴死了一片,杀伐果断的八方帝王,终于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带领着各自的军队,撤回了各自的国度。”

花春盎犹如醍醐灌顶:“难怪这胖头鱼,看着嘴尖牙利,却不咬人。”

背着死尸,还要坚持在水中优雅漫步的箫岐阳,忽然嗤笑一声,插嘴道:“我这倒有一个不一样的版本,花花,你愿不愿意听?”

谢恒皱眉。

“不愿意!”花春盎猛得回头,坚定地拒绝了他,“你的嘴里全是些乌七八糟的故事,一点都不好听!”

箫岐阳落寞地感叹道:“你听了重光兄的故事,却不愿听我的,倒显得我们十多年的情谊,不如与你初相识的重光兄了。”

花春盎将谢恒搂得更加紧了些,以实际行动证明他所言非虚:“我与郎君是夫妻,你我的情谊,自然是比不上我与郎君的!”

谢恒沉着的脸色一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默默将她托得更加紧了些,以免被人背着还要回头与人戏说的美娇娘,意外掉落水中成了只落汤鸡。

见箫岐阳的神情实在落寞,不像是演的,花春盎复又改口道:“那你说吧。”

箫岐阳当即明媚一笑,笑得比当空的皓月还要耀眼:

“且说父皇尚未继位时,岐国各大城池的河道之中,包括皇城的河道在内,皆分布有许多的龙虎鱼。此鱼既不咬人,也不吃同类,虽然肉中含毒,却能清理疏通河道。

闲暇之余,百姓们会招上二三好友相聚泡于河水中,以便让河水中的龙虎鱼,替自己清理掉身上的皮屑。细细数来,勉强算是一种好鱼。

美中不足之处是,此鱼少天敌,繁衍速度快,若向一并未育有龙虎鱼的河道中丢进一雌一雄,不出半年,繁衍出的龙虎鱼群就能将半个河道占据。

因此皇城的水司,每隔一月,就要安排人手清理鱼群。捕捞出的鱼群,在岸边随意挖掘坑洞埋葬。人与鱼便如此相安无事地渡过了许多年。

某一回凑巧,三个未开智的稚儿,趁官兵清理完又一波的龙虎鱼,远走之际,将刚刚埋葬的龙虎鱼挖出,装满了几个背篓背回了家。

由于此鱼长相着实怪异,平日里父母又千叮咛万嘱咐龙虎鱼不可食用,嘴馋的稚儿空着肚子,再三犹豫后还是不敢吃,又不舍得丢弃千里迢迢背回家的东西,于是将几个背篓的龙虎鱼全给捣碎了,喂给了家中的鸡鸭。”

花春盎肯定道:“他们的屁股要开花了,这些鸡鸭肯定被毒死了!”

“寻常人家,一年到头养鸡养鸭,年关将近之时,都未必能尝上一口荤腥。所养之鸡鸭,是家中多半的财产。”

箫岐阳解释道:“家中仅余的五只家禽全死了,父母回来发现后,气得将三个稚儿绑在树上殴打。龙虎鱼含毒,他们虽可惜,却也不敢吃被毒死的家禽,又同那三个稚儿一样不舍得丢弃,不知该如何处理利用,于是干脆将五只死畜摆在院中。结果花花你猜怎么着?”

花春盎惊讶道:“怎么了?已经狠狠揍过一遭了,难不成他们不解气,还想再多揍几回?为了几只家禽,难不成还要将几个孩童全打死了?”

被视为掌上明珠的相府千金,并不理解几只家禽,对普通人家的重大意义。

“花花说的有理,揍孩子也得点到即止。”箫岐阳纵容得附和完,说道,“不过我想说的是,盛夏时节,足足三日过去,四只家禽全部腐烂发臭,独独留下一只,还跟刚刚死去时一样,不活也不腐,你说神不神奇?”

花春盎稍作思考后,坚持道:“那这回肯定是九天之上的神明,不忍看子民绝望痛苦,降下神力给这只家禽续命了。”

上一回,她猜对了,这一回,肯定也猜对了!

箫岐阳笑道:“几只家禽罢了,神明掌管的是天下苍生,哪有余力管如此鸡毛蒜皮的小事?大事小事全找神明,天上的神明可得因你们忙坏了。”

谢恒:“……”

这也不对,那也不对。

花春盎不耐烦地催促道:“神仙不管的话,那你说怎么回事嘛。你这人说故事总喜欢卖关子,能不能学学郎君,一口气讲到头?”

谢恒紧了紧手,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暖意。

“夜路长久,且容我细细道来。”箫岐阳依旧不疾不徐地说道,“此家人见此情景吓坏了,主事的男人连忙去了县衙,将此间怪事告之。”

“在位三十余年,此间县令从未断过此等怪案,于是亲自跟随报官之人回家,并带上了衙门中全部的捕快,准备若是真有其事,就地将妖异之鸡斩杀,若是来人撒谎传谣,便立刻将其逮捕。结果一行人去了,只见男人口中死掉不腐的鸡,好端端的在院子中走着。”

箫岐阳的声音一点点地压低,并惟妙惟肖得加以仿声:

“男人吓得立刻质问妻子,‘我离去之时,这只鸡明明还死得透透的,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它就活了?是不是别家的鸡误跑入我们家了?县令大人非常重视此事,亲自来查看了,你快速速将那只鸡给拿出,莫要再藏了!’。

妻子当即跪下,只说道,‘奴家没有藏,是,就是这只鸡,是这只鸡活了呀!’。

‘大胆!’县令大喝一声,夫妻俩连同家中的孩子,吓得齐齐跪下,痛哭流涕,在县令的反复质问下,说不出所以然,只反复重复自己没有撒谎。

县令见他们情真意切不像是撒谎,经过查阅户贴,是家寻常农户,不像是意外毒死了鸡鸭,故意编谎话来县衙索赔的。

于是县令传唤来了仵作,经过解剖研究,三日后,衙门终于下了定夺,这只鸡,同死去的另四只鸡一样,中了龙虎鱼之毒。未同另四只鸡一起死去,是因龙虎鱼之毒对个体的影响相异导致。

仵作因此联想出一个办法,往捣碎的龙虎鱼中加入解毒的草药,若能中和毒素,岂不是能废物利用了?县令考虑此种办法可行,一经成效,当是造福万民的成就,更是能让自己加官进爵,便拨款让其研制。

经过多方尝试,虽有所起效,却收效甚微。大把的官银已经砸进去了,后来县令还是将此事上报给了朝廷。太上皇体恤百姓,十分重视,若能变废为宝,普天之下将是莫大的幸事。

于是命令太医院在此基础上继续研制,最终往里加蒲公英、栀子、土茯苓、连翘、苦地丁等八味解毒药材,按特殊的比例加以熬煮掺和后,经由家禽食用,对家禽的毒害能减到最低,使之性命无虞且不影响生蛋与食用。

此法一经研制出,就推广于民间,依托于龙虎鱼强大的繁衍力,尽管百姓大肆捕捞,龙虎鱼的数量不仅不再需要水司派人定期清理了,还越发稀少了,但也生生不息得存活了下去。”

一口气说下来,信息量不少,总算愿意将故事往长了说。

花春盎疑惑道:“按照如此说来,龙虎鱼是好鱼,可又为何在各大城池中绝迹了呢?”

反而如神话传说中所说,只在偏僻,荒芜,贫瘠的地界出现。

如此一比较,还是郎君说的对嘛!

箫岐阳冷笑一声:“当今圣上,也就是当年的三皇子,登基后下发的第一道圣旨,即派人将各大城池河道中的龙虎鱼全部清缴干净。在那之后,重光兄所说的传说,一夜之间传遍了大街小巷,也就无人在意龙虎鱼销声匿迹之事了。”

在这之后几十年,老人逝世,新人降生,也就越来越少人提及此间渊源了。

敢见外得直呼“圣上”的皇子,纵观古今,唯有箫岐阳一人。

“皇帝老儿为何要这么做?”此事,花春盎真是不知情。

箫岐阳反问:“你可曾听闻圣上一岁才被抱养回宫,寄养于容贵人膝下之事?”

花春盎抢答道:

“这有何不知的?此事虽不曾宣扬于民间,在朝为官者,却是人尽皆知的。不过就是皇帝老儿的生母体质孱弱,怀孕后几次落红,为求母子平安,太上皇特意将她送至了庙中养胎,由高僧替母子俩日夜诵经祈福。

最终七月早产,母亲虽亡故,孩子却侥幸存活了下来。太医诊断,一岁是孩子命运的分水岭,若能熬过,此生,这孩子便性命无虞了。因此,皇帝老儿才一直在庙中被养至了一岁才被带回皇宫的。”

花春盎的眉头越皱越深,百思不得其解:“可这又跟皇帝老儿清缴龙虎鱼何干?”

只可惜极是好看的一双眼,总也发散不出一眼能剜掉人皮肉的气势。

久久不曾发声的谢恒倏然说道:“萧二皇子谨言,莫要妄议宫闱之事。”

花春盎回头对着谢恒的后脑勺保证道:“我口风可紧了,不会乱说的!”

谢恒:“……”

“我是圣上的亲儿子,由我说来,不算妄议。”面对谢恒时,箫岐阳总是笑得更加明媚。

可惜背着美娇娘的谢恒,并不打算回头搭理他。

箫岐阳于是将不值钱的笑,加送给了花春盎:“所谓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这龙虎鱼虽不咬人,却能杀人。”

花春盎惊讶道:“不咬人如何杀人?”

夜风一吹,只觉水下龙虎鱼游动的动静变大了,花春盎悄悄将谢恒抱紧了些。

箫岐阳的嗓音越说越缥缈,被溪面上的风吹得忽高忽低的:

“民间穷苦人家无数,诞下女婴却不愿抚养的人家,常将其搁于木盆之上,顺水流而下。不幸翻倒沉溺者,待到窒息腐烂,将被鱼类连骨带肉啃吃干净。

若有幸在木盆之中多活上一日,又不得旁人相救,抗旱力强的龙虎鱼,将在晨间露重之时,跳到木盆之中,一点点将其啃咬,待到啃食干净皮屑,再一点点往里啃咬,直到将婴儿娇嫩的皮肉磨破,再钻进皮肉之中,一点点将内脏啃食干净,最终只留下一具裹着皮肉的空骨架。”

“等到金乌洒下的光带上了温度,龙虎鱼就会跳回水中。等到有心软的人将木盆捞上岸,就会被人皮婴儿吓一跳。”

用平静又勾人的语调,说着细思极恐之事。

花春盎打了个寒颤,埋怨道:“深更半夜的,你说这恐怖事儿作甚?”

箫岐阳眯了眯眼:

“传闻圣上初降生时,就曾被置于木盆之中,随波逐流。皇子皇孙得真龙护体,得上天庇佑,在汹涌的河水之中,木盆并未翻倒,但真龙护得了他一次,却护不了他两次,翌日晨露发散之时,虎视眈眈的龙虎鱼就争相跳进了木盆之中……”

“哗啦”一声水响,打断了箫岐阳的未尽之言。

谢恒背着美娇娘上了岸,终于腾出精力回头看向他:

“无稽谣言罢了,二皇子莫要轻信,若实在疑虑,不若待回宫之日,亲自向圣上求证,也好过私自揣测,凭生父子嫌隙。”

箫岐阳反而在水中停立住了:“重光兄,我与你赤诚相待,你怎生反而要向父皇告状呢?”

明明说着责怪之语,眼底的笑意却总也藏不住。

谢恒漠然收回目光。

不知是否看花眼了,花春盎竟然真从箫岐阳的眼中,看到了赤诚,深色瞳孔中暗藏的浅绿色,也在朦胧的月光下若隐若现。

她眨了眨眼,想加以确定之时,箫岐阳已是恢复了一贯的吊儿郎当:“传说故事罢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并不重要。”

果然是她看错了。

花春盎喊道:“花孔雀,你再不上岸的话,小心被流水冲走。”

水流并不湍急,水温并不冰冷,怪鱼亦不咬人,但看着箫岐阳孤零零地站在溪水中央,花春盎就是莫名担忧,着急之余,便随口想了个蹩脚的理由。

“这瘦骨嶙峋的死尸,瞅着挺轻的,背久了却也重。”箫岐阳哈哈一笑,背着死尸轻快地往岸边走去,“花花,你怜惜怜惜我,让小孩兄帮我背背呗?”

“我的脚掌钻心的疼,你再不答应,我就要一头栽进这冰冷的水中,同那被弃于木盆的婴儿一样,活生生被啃食而亡了。”

“深更半夜的,说甚么晦气话呢?”花春盎埋怨完,指着箫岐阳的方向,对小胖墩喊道:“小胖墩,你去背着你哥。”

听到声儿的小胖墩,停下脚步,直愣愣地看着花春盎,不会转动的眼珠子中不带任何情绪,也不知听懂了没。

花春盎:“听到没?”

小胖墩的小胖脚往前迈了一步,又不动弹了。

花春盎:“别给我置气,他既跟你一样被龙收养了,年纪又比你大,合该就是你哥。你纵使有百般不愿,也更改不了事实。”

言毕,不动弹的小胖墩,当真跳回了水中。

箫岐阳毫不留恋得将死尸抛给了他,而后挺直了腰杆,把玩着折扇,几个跨步上了岸。

结果双脚才刚刚离开水面,吊在前方的追踪符忽又朝后俯冲而来,箫岐阳躲避不及,为了避免年纪轻轻脑袋斑秃,向后一脚踩回了水中。

忽然而至的落差感让下半身重重一震,卷起的裤脚与袍摆随后落入了水中,溅起的水花溅湿了脸颊,这下子,除了灌满水的靴子,浑身上下皆是湿漉漉的,和落汤鸡无异了。

谢恒:“旁人讲古时,专心聆听,是为最基本的礼数。”

箫岐阳“哎哟”一声大叫,气笑了:“重光兄,你这人真是怪记仇啊。”

小胖墩背着石头抢先一步上了岸,明明所迈步伐一致,明明始终面无表情,明明未曾回头看他,但箫岐阳就是从中看出了,走得快有甚么用,还不是被我赶超了的挑衅。

呵呵。

更气了。

谢恒一道净身咒,将自己浑身上下被溪水浸湿的衣袍烘干净,却并不打算管箫岐阳。

可怜仆从无数的萧二皇子,倒完了靴中水,只能一边跟着赶路一边拧衣袍的水。

被背着久了,花春盎手脚有些麻木,干脆自己走了。

溪流对岸,是一片乱葬岗。

乱葬岗之后,是一座矮山。

上山的路只有两条。

临至分叉口前,追踪符忽上忽下飞动的幅度忽然变大,绕着两个岔路口快速转了数圈后,符身上燃着的道火,忽然将其烧穿。

留下一抔黑灰,扑簌簌落下。

黑灰尽数淋在与它并行的小胖墩身上,小胖墩跟着原地转了两圈后,亦是不走了。

花春盎讶然:“这符怎么患上了失心疯?”

谢恒略作思考后,答道:“周知县在这两条道上皆有过不短的停留。”

此岔路口周围只生有低矮的灌木丛,一泻而下的月华,将路面照得一览无遗。

“大雨过后,山路湿滑泥泞,地上却无脚印,雍州的知县真是只狡猾的老狐狸,肯定偷偷处理过了。”花春盎指着小胖墩催促道,“小胖墩,你停下做甚么?速速带我们前去寻找你的同类。”

小胖墩着急得向前走了一步后,又开始原地转起了圈,这一回,像是陀螺一样怎么都停不下来了。

花春盎看出了端倪,着急问道:“他这是怎么了呀?”

“周知县到目的地了。”谢恒答道,“此山脉并不高大,山洞想是并不多,将蛊人藏在山洞中容易被发现,周知县极有可能挖掘地室供以藏匿,此地室就是周家兄妹口中供以保命的浅窟。地室之中定有机关,若将层层隔断落下,靠声音传播的蛊人便会断了联系。”

“追踪符自燃了,小胖墩亦不管用了,这可怎么办呀?”花春盎用双手将上下眼皮撑得更大了些,也没瞧出端倪,不由犯了难,“我们该选哪一条路呢?山虽不大,爬起来却也耗时,早知道得派一人时刻跟踪周知县,也好过出状况在这儿摸瞎。”

箫岐阳摸出三枚铜板:“花花,不如让我再起个卦。”

花春盎白了他一眼,对半吊子神棍并不抱有多大的期待。

谢恒捡了根树枝,将两条道路的表面轻轻横扫,而后将腰间的葫芦解下,将装了半个葫芦的朱砂,分撒在两条道路中。

朱砂细腻,均匀得分撒在地上后,瞬间显现出了许多红色脚印。脚印长短大小一致,显然出自同一人。

“郎君~~~你可真厉害呀!”花春盎惊喜得称赞道。

谢恒指着左侧的这条路,说道:“这条。”

花春盎跟着谢恒手指的方向看去,却不知他是如何得出这结论的,不由被整晕乎了:“两条路皆有脚印,郎君~~~你如何确定周知县走的是这条路的?”

谢恒耐心解释道:“此条路脚印疏又浅,另一条密又深,浅观之,密深者为近日所走,疏浅者隔之远。但你低头看看我们的脚印。”

“我们三个的脚印,你与花孔雀相当,我稍浅。”花春盎依着谢恒的提示低头看去,瞬间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这条路的脚印过于深了!周知县半只脚已然踏进了知天命的年纪,同为男子,丹田之气自是不如你们的,体型又不宽胖,脚印不可能深过你们,而另一条路的脚印又过于浅了,两厢比较,更像是周知县刻意制造出的假象,一边重重踩之,一边踮着脚慢走。为的就是以防万一,有人如郎君一般堪破障眼法。”

笑嘻嘻得仰头求夸奖:“郎君~~~我分析得对不对?”

谢恒摸了摸她的脑袋:“对。”

两人两尸朝左侧道路而去,箫岐阳却固执得丢出了三枚铜板,并利落得接住:

“啧啧,三.反,老阴之相啊,大凶,大凶。”

边唏嘘着“大凶”,边哼着轻快的扬州小调,跟在了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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