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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白兔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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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七月初七,女儿节。

江千金供佛持斋在身,且又是在寺庙之中,不便大肆过乞巧。

郑泠根据这点,及江千金的身世,也就专门为她特别制定了一个简易的节日。

在头一日的傍晚,她就领着金钏带上很多新裁的青竹筒,到了后山的茶园,在茶树下挂上竹筒,用以承接夜间的纯露。

金钏边挂竹筒,边不解地问,“郡主,我们接露水做什么?”

郑泠边挂竹筒边告诉她:“江娘子幼时随她祖母在故乡杭州长大,前两年才回的长安。她自幼长于杭州,一切习惯都脱不开那边。根据杭州的风俗,女儿节那一日,便有接露水洗眼洗手的仪式。”

听罢,金钏恍然大悟,“原来郡主说得为江娘子特别定制乞巧,是这个意思。我们长安的乞巧,多为拜月、穿针、祭牛郎织女双星,接露水还是头一回听说呢,到底是郡主学识广博,连这个都知道。”

郑泠接话:“天下之大,每个地方的习俗也多有不同,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没去过长安之外的地方,不知这个实属正常。至于我,哪算什么学识广博,不过是投机取巧,找人打听来的罢了。”

金钏更为崇拜了:“那便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郡主就是比我聪明!”

听到这句百战不殆,不由令郑泠想起上辈子在长安,与魏缙虚与委蛇、斗智斗勇的那些时光。

她压下那丝酸涩的回忆,转移注意力:“好了我的大聪明,太阳快要下山了,我们加快些,弄完早点回去。”

半个时辰后,在夕阳的余辉中,主仆二人忙完走出茶园,与一挑水的僧人擦肩而过。

走出几尺地,郑泠鬼使神差地回头,见那僧人将一担水放下,取了木桶中的葫芦瓢,在茶园浇地。

见她回头,金钏也好奇地回头,不过是个浇地的僧人,有什么好看的,她关切提醒:“郡主当心脚下。”

郑泠转过头,目视前方。

心底纳闷,她是怎么了?

为何会觉得这个僧人看着眼熟?

明明刚才狭路相逢,她是看见了他的样貌,普普通通的长相,眉眼鼻嘴耳,五官皮相都与那个讨厌的人,八竿子打不着,根本就无一处相像。

*

第二日天还未亮,主仆二人就起床,出发去收露水。

茶园偏僻清幽,此刻已经有人比她们还早先一步,穿梭在茶行之间——是个戴着斗笠的僧人,正在弯腰低头采茶叶。

他背上的背篓已经装满了茶叶,可见在此采茶很久了。

听到动静,采茶僧侧头看了她们一眼,复又转头继续做事,将满手的翠绿嫩茶反手放进背篓中。

在他转头时,郑泠也看见了他的脸,还是昨日傍晚那个挑水浇地的僧人。

她看了一下那人的行动轨迹和位置,担忧自己放置的竹筒,别不要被他不小心撞倒了。

她连忙上前,弯腰在茶树下查看,见到那些竹筒都好好挂在原地,遂挨个取下。

夏天干燥,露水难聚,每个竹筒中,只才凝聚了半个拇指深的露。

金钏咋舌,“郡主,这也太少了吧。”

郑泠摘下一个竹筒,低头看了看,“是比想象中少,但有总比没有好,快些取下收好,我们还得去上早课呢,别误了时辰,让江娘子以为我们偷懒。”

所谓早课,便是晨起在石窟的佛像前诵经祈祷。

这些天,天天如此。

两人摘取了几刻钟,全部摘下,一堆竹筒里的露水倒在一起加起来,也才只有刚好装满一个竹筒的量。

郑泠将装满露水的竹筒,盖上竹制封口,挂在腰间,双手捧着金钏拿不到的余下的空竹筒,“回吧。”

天才微微亮,担心郑泠看不清路,金钏走在前方开道:“郡主,您小心点走,跟着我的步伐来,这路旁边的草堆地下都是空的,千万当心别踏空了。”

“好,你也慢些走,当心点。”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唯一一条小径走出茶园。

采完一筐茶的僧人也出了茶园,稳稳走在小径上,不疾不徐地与前方女香客保持一定的距离。

郑泠发觉身后跟着一个人的时候,总有些心不在焉。

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不知为何,她总会将此人与魏缙联想起来。

怀疑一旦产生,她就无法平静。

顿时,一个十分离谱的想法,在她脑中盛开。

于是她停顿下来,转身等着那僧人走近,询问他:“你是谁?我往来护国寺十几年,见过的僧尼十之八九,为何从未见过你?”

那僧人波澜不惊,双手合十,逐个回答她的问题:“檀越有礼,贫僧法号‘悟悔’,自小被本寺云游在外的觉光大师,收为俗家记名弟子,是三年前才正式入寺剃度出家,此后一直在后山打理茶园。檀越想必是鲜少入后山,没见过贫僧是正常的。”

郑泠依旧怀疑地打量着他,光听这番话,辨不出什么真伪。

她继续道:“你怎么知道我鲜少入后山?”

悟悔不遮不掩道:“后山除了江家石窟,没什么其余的神殿,寻常香客很少至后山,偶尔有几个入内者,贫僧见过也就记得住他们的容貌。檀越脸生,要么是少来,要么是第一次来。”

她审视的目光太过明显,悟悔似乎知道她的想法,提议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檀越若是不信,大可问住持查看贫僧的佛牒。”

此人如此坦荡,老实巴交的态度,反倒显得她像个仗势欺人的恶霸。

但郑泠才不管这些,她宁可认错,也不愿放过。

毕竟魏缙诡计多端,上辈子他能假扮画师入护国寺,焉知这辈子,他就不能移花接木李代桃僵,装成本寺的和尚。

至于这个和尚与魏缙的长相大不相同……上辈子她也曾易容成清规,躲避魏缙的搜查。

易容之术,她能用得,他也就能用得。

况且,她忽然想到之前从洛阳回长安途中,也曾见过一个让她想到魏缙的苦行僧。

她继续问道:“你说你一直在后山打理茶园,那为何一个月前,我分明在洛阳返长安的路上,见过你?”

悟悔抬眸望着她,眼中微微有些诧异,接着有条不紊地答话:“今年年初,贫僧被师傅派去洛阳,在洛阳佛寺游学,确实是上个月才徒步回的寺中。阿弥陀佛,原来贫僧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竟与檀越有过一面之缘,善哉善哉。”

几番下来,他对答如流,甚至十分友好地请她喝茶:“既然有此缘分,檀越若不嫌弃,贫僧稍后赠一些今年的新茶,至檀越下榻之所。”

郑泠已经在心里将他划入‘魏贼假扮的可疑分子’之内,如何有心情要喝他的茶,遂拒绝:“不必了,我不喜饮茶。”

她转过身,想着今日早点去找住持查看佛牒,确定悟悔的身份。

小道上草木遍布,延伸至旁边的悬崖边上。她心事重重,不慎一脚踏偏,身子一倾就跌了下去。

求生使然,她在情急之下拽住了旁边的一株油茶树,整个人好似一片布,荡在崖边,紧紧抓住唯一的支撑:“金钏,救我——”

听到呐喊,金钏连忙回头,却没见到喊她的人。

她只见到那名采茶僧一脸焦急,扔下背篓,健步如飞地向前奔,最终停在路旁的一株油茶树前,一手扶树,一手向下探去。

随着他的举措,金钏才看见树下挂着的郑泠,瞬间紧张至极,丢下手中那些竹筒,连忙奔跑过去帮忙。

“抓住我。”悟悔抓住了郑泠的一只手,一手抓在树干,咬牙用劲将她往上提。

金钏也伸手去抓郑泠,一边鼓励道:“郡主,别害怕,拉紧了别松手。”

郑泠紧紧抓住那只手,可是脚下空荡荡的,无处可踩,无法借力稳住自己。她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只见下方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底下不知有什么。

只看这一眼,她就觉得头晕脚软,有一股不断往下的坠感,一直在拉扯她,也在消耗她的体力,仿佛定要将她拉入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她摩擦在崖壁上的手臂渐觉麻木,已经快要没了知觉,更遑论使劲,她绝望道:“我不行了,我没力气了,你们松手,不然你们也会被我拉下去。”

悟悔开口安慰:“别说泄气的话,你朝上看,别看脚下,你看,我们有两个人,已经将你拉上来一些了。你没力气没关系,只要你别松手,我们就能拉住你。”

听着这句鼓励,郑泠视线不再看着脚底,微微仰头,只见天际霞光大盛,已然到了日出时分。

可见,今日天气极好。

这样好的天气,她要是交代在了这里,那岂不是白活了这一世?

她还没找到魏缙,还没杀了他呢。

不行,她绝不能就此放弃。

郑泠咬着牙,不再乱动,紧紧抓住了悟悔,“救我上去,重重有赏。”

过了一会儿,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郑泠终于被救了上来。

金钏悬着的眼泪终于落下,一把抱住了自家郡主,“呜呜呜吓死我了,差点以为……”

“没事了没事了,”九死一生上了岸,郑泠也惊魂未定。

微微平复下来之后,她对着眼前那位被自己怀疑的对象道了谢:“多谢你,你想要什么?说出来都能满足你。”

悟悔微微摇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檀越人没事,就是对贫僧最好的嘉奖。”

说罢,他折身回去,拾起被扔在地上的背篓,一点点捡起撒了一地的翠绿茶叶。

郑泠看着小径上弯腰拾茶的僧人,摘下腰间的一枚玉佩交给金钏,让她送到悟悔手上:“你把这个给他,跟他说我不喜欢欠人人情,这次救命之恩,我记着了,他日如有需要,随时可来良国公府找我兑现。”

金钏捧着玉佩前去传话,僧人听后拾捡茶叶的手一顿,随后接下了这枚玉佩。

见他收下,金钏便折身回到郑泠跟前,扶着她离开此地。

待见不到两人的身影,悟悔摊开手掌,颇为怀念地摸了摸这枚莹白的兔形羊脂白玉珮,低垂的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兜兜转转,这枚玉佩,终究还是到了他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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