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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主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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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郑泠鼻尖猛然一酸,她忍住这点伤情,伸手抚上他忧伤的眉宇,摇摇头:“阿兄,俱往矣。过去种种多说无意,现在,这个孩子来得突然,但好歹也算是有点作用——因为这是魏缙的孩子。”

郑淙握住她触碰在自己眉心的手:“你若想留下这个孩子,我也不是养不起,日后我多杀些冀军攒攒军功就是了,你把祂生下来,祂就随你姓。”

她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我的意思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或许我们就有了牵制魏缙的筹码,如此找他和谈,我们也就多了分把握。”

郑淙气恼未消:“你还想着这个。我们大豫的男儿还没死绝,如何能让你一个弱质女流深入敌营。”

“为何不能?我也姓郑,我也是大豫的子民,论血脉,我还承袭了一半大豫李氏的血统。就凭这个,我就有这个责任和资格去。”她望着郑淙,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端肃,“我不能永远躲在你和姑姑的身后,再一次自私地让你在前方为我冲锋陷阵,扫清障碍。”

她继续说道:“阿兄,我知道王孝烈是你为了我所杀。如今,也让我献出一份力量,好不好?”

郑淙没想到她知道这个,但嘴上仍是守口如瓶,拒不承认:“阿泠,你莫要胡说,王孝烈分明是被反贼所杀,为的便是嫁祸我们,蓄意挑起关内争端。”

“你承不承认,我都知道,是你不愿我为了拉拢单于军摧眉折腰,才有此行径,”她坚定道,“我郑泠自幼被各路人众星捧月地宠着长大,生来一举一动都有无数人关心。为我遮风挡雨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从前遇到难事,总有阿兄你屡屡保护我,可是,我也想成为一个能保护别人的人。”

她说得至真至诚,也叫人不容忽视她那固执的想法。

看见她这双纯然笃定的眼睛,郑淙微微松动,语出无奈地问她:“能被保护的活着,不好吗?就这么想当个英雄?”

郑泠浅浅一笑,唇畔的梨涡若隐若现:“能被保护,当个受保护者固然很好;但人总是要长大的,若能当一回保护者,一个人也不算白活一场。”

“好好好,你要当英雄,我怎好拦着。”他松开她的手,在她肩上拍了拍,语重心长道,“只是,阿泠,当英雄其实很累的。”

见终于说动了他,她声音昂扬:“我不怕。”

郑淙摇头一笑:“可是我怕,冀营毕竟是龙潭虎穴,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

当日,羊谷关守军向冀军发出了一封洽谈书。

两日后,他们收到了对方的回复:他们同意洽谈,但条件是只容军使一人入营。

对面狼子野心,提出这个条件怎么看怎么像是不安好心,更是将他们的部署全局搅乱。

郑淙已准备要换人,郑泠却坚持要自己前去,她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就算我一人前去,他们也不敢怎样。”

在她的坚持下,以军使的身份,手持旌节,在郑淙领军护送之下,从羊谷关关门而出,向着南边走去。

一直到界限线碑,郑淙勒马止步,目视对面黑压压的冀军,省视着其中的两个身骑骏马的‘老熟人’。

一个身披银甲,身骑宝马,正是与他鏖战半年的死对头-李岱;另一个,则缓带轻裘,身骑白马,战场之上,也一副斯文模样,正是他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的魏缙。

郑淙对着两人喊话:“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此次洽谈不论是何结果,望汝等都能遵守这个千古公约,善待我方军使。否则,本将必挥军南下,马踏长安。”

对面人群之中的李岱,闻此笑了笑:“当然,既然答应了洽谈,必定以和为贵。”

魏缙对郑淙视而不见,聪耳不闻,只目视着对面持节的军使,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郑泠感受到那股视线,缓缓转身,对着兄长及身后的将士拱手,她深深望了眼郑淙,对他微微一笑,“阿兄,我去了。”而后再转身,向着前方拂衣而去。

郑淙目送着那道纤细却孤勇的身影,一步步,踏进冀军的领地。

*

郑泠身着戎装,手无寸铁,单手持节,越过界碑,走入冀军领地。

有冀军上前,欲依照惯例对她搜身,还未动手,就遭到了制止:“不可对军使无礼。”

时隔三个多月,再次听到这个声音,郑泠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下意识地顺着声音看向魏缙,只见他也看着她。

两两相望,他那目光之中,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无惊无喜,只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俨然无波之古井。

此时此刻,他好像与她不过是初次见面,并无任何瓜葛。

她知道,这不过都是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伪装。

对于她的诈死离开,他指不定如何记恨着她。

对上她的视线后,不一会儿,魏缙就移开目光,从马上翻身而下,步行上前,朝着她公事公办道:“军使请随我来。”

众目睽睽之下,她也如若陌路,生疏有礼回道:“有劳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一个紫袍玉带,一个轻甲戎装,隔着一尺的距离,秉公走在冀军散开空出的夹道上,形同陌路。

除此之外,他们之间再无一个眼神,亦再无一句多余的话。

郑泠跟着魏缙进了一个营帐。

只是刚进去,前方那道身影忽然就欺身而来,一把将她拽在怀中,双臂紧紧勒住她,眸含幽愤,语带薄怒:“我该叫你什么呢?荣宁郡主?军使?还是娘子?”

猛然被拉入男人怀中,坚硬的甲胄撞在他胸膛上,震得她一惊。

见他终于卸豫下伪装,郑泠挣了挣被禁锢的躯体,横眉冷竖,尤为不悦:“魏大人请自重!此次本使代表大豫而来洽谈,还请放尊重一些,莫要如此公私不分,拉拉扯扯。还是如刚才在外面一般,唤本使一声军使。”

魏缙贴着她的脸,薄唇轻启,“泠娘,你真是好得很。说走就走,诈死骗我,你真无情。”

郑泠冷哼:“谬赞了,论无情,我怎么及得上你。用我郑家人的性命设局,你难道就是什么良善宽厚之辈吗? ”

他淡淡哦了一声,笑道:“方法不论好坏,能用就行,若不这样,怎么能把你引过来。”

“卑鄙无耻!”郑泠被他这厚颜无耻的言行气到了,提起脚一脚踩在他脚背,怒斥:“松手!放开我。”

脚上骤然一痛,令魏缙皱了皱眉,但他依旧不动如山,更不松手,加深了力道:“君既入瓮,要我放开,你做梦。”

听及此,郑泠才知道,他做得这一切,果然是为了引自己出来,“你胆敢毁两军之约,扣押我?”

他谑笑:“关内不足惧,有何不敢?”

话中何等的狂妄自大,及对关内的轻视。一时间,郑泠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气他不折手段,如此下作;笑自己于他而言,竟如此重要。

既然如此,很好,很好。

她不再多言,猛然一抬手,迅速以肘撞击他的下颌,在他吃痛松力之际,再从他的怀中退出。

这是此前,她专门向郑淙学的一个脱困之法。

她退得远远的,微一猫腰,利落从靴筒中拔出短刀,以锋利的边刃横在自己的颈间,扬声道:“魏缙,你若敢将我扣押,我必血洒当场,大不了一尸两命于此,如此也算全了我心向大豫,为朝廷献身之志。”

魏缙惊讶于她这短短数月的变化,如此敏捷的身手和坚硬的气魄,哪有之前半点柔弱娇憨的影子。

待听到‘一尸两命’后,他不由微微怔住,目光从她脸上往下移动,怀疑地看向她的腹间。

略一思量转过弯后,他的心间随之而来的是一丝心慌意乱,他连忙出言稳住她:“好好好,你别乱来,方才是我孟浪,冲撞了阁下,请军使有话好说,万望以命为贵,以和为贵。”

“和不和的,还不是取决于你,”郑泠再不信他的鬼话,横刀颈间的手纹丝未动,另一只手慢慢抚摸上腹部,决然道:“魏缙,你若不收手,再以郑家人相胁,休怪我也不念旧情,杀了你的孩子。”

杀了你的孩子。

这短短六个字,给魏缙带来的冲击,犹如山摇地动,直接有效,蓦地令他眼瞳一缩。

他心心念念了很久的,想与她一起孕育个孩子。

然而,竟在这样一个情形下,得到了实现。

可是,他们立场不同,他一直对她针锋相对,穷追猛打,以至于她无疑是恨他的,甚至是恨这个孩子的。

否则,她如何能忍心扬言要杀了他们的孩子。

短刀薄刃已经在她的颈间,割出一道血色细线,但她并未停手,俏丽的脸上又倔强又决绝,俨然一副置生死于事外的态度。

要是她继续用力,必然血流不止,就此殒命,他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怀了这个孩子,还不知道腹中孩子多大了。

他不敢赌,连忙上前,一边开口:“不要!泠娘你住手,一切都还有得谈。”

见他靠近一步,郑泠则后退一步,手中持刀的力道再度深了一分,冷眼睨视着他:“你以为我还能信你吗?”

她望着他眼眸中,含了无限的憎恨,第一次与他述说‘真心话’:“魏缙,实话和你说,今日我入冀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我真的受够了被屡屡你玩弄于鼓掌的滋味,从前在护国寺,你欺我骗我接近我,是不是觉得我很蠢?长安陷落,你使手段让我落于你手,在你的掌控之下出卖色相,苟活于世;连我走了,你都不放过我,要用我的族人为诱饵……我真的很恨你,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都是你想如何,我便要依着你如何?”

“不是的,泠娘,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我只是……”

她不想听他的狡辩,冷冷打断他,“嘘,别在狡辩。今日,我也要做一回主导者。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个孩子吗?你听好了,祂现在三个月大,算时间,恰好是我去护国寺的前一天傍晚怀上的。”

随着她的话,魏缙在脑中仔细回忆。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缠绵,第二日她就去了护国寺,当夜‘遇难’,从此便逃出了他的身边。

仔细想来,那段时日她与他相敬如宾,不过是障眼法,为了从护国寺出逃而佯装的恩爱。

他有些伤神,原来她从未对他动过情。

一如此刻,能够如此冷淡地对他,对他们的孩子。

他的眸光不由暗淡下去,又怕她真的做出伤害自己的不可挽回之事,便顺着她的话,恳切接话:“我记住了,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好好待你和孩儿。”

郑泠扬唇笑了笑,眼中却是一片冰冷之色:“记住了就好。我要你记住祂,要你此生看到任何一个孩子,就良心不安,想起你亏欠于祂的;我要你体会重要的人,死在眼前的滋味。”

都是魏缙毁了大豫,毁了她的家,毁了她。

是他造成今日的局面,让她原以为只要回到亲人身边,她能够从头再来,一切都还有希望;可是当她到了朔方,又体会了另一种身不由已,看清了另一种人性。

她自小敬重的姑姑,在权利和大局面前,会毫不犹豫地将她出卖。

这让她仅有的亲情逐渐坍塌,让她意识到自己,彻头彻尾,不过就是他人手上,一颗受尽摆布的棋子。

她从前对姑姑的信任和依赖有多大,后来的心寒和失望就有多大。

天下熙熙,天下攘攘,人来人往,皆为一个‘利’,一个‘权’字。

可是,她真的厌倦了这一切乱七八糟的权柄纷争。

在向太后主动请缨时,她就做好了这个破釜沉舟的决定。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今日她是以军使之身份来的,如果今日,她以碧血荐轩辕,最终死在冀营,那么天下都将知晓冀军是个言而无信,破坏千古公约的罪恶者。

能让冀军失信于天下,她也算是死得其所。

说罢,她毫不迟疑地继续以刀,引颈一划,血洒当场。

*

魏缙的眼前被鲜血溅红了视线,她的动作迅速又决绝,顷刻之间,帐中染血,她手中的短刀连同她一块摇摇欲坠。

他几乎是冲上前去,摔在地上,将那一抹身影接住。

他立刻按住她汨汨流血的颈间,企图阻止血液的流淌,一边朝外大声叫着让谢事先赶快来救人。

魏缙双目通红,看着怀中奄奄一息的郑泠,心肝俱碎,不断哀声恳求:“泠娘,我错了,是我错了,求求你,别闭眼,别睡过去……”

郑泠只觉眼前一晕,在意识逐渐溃散之前,握紧手中染血的短刀,凭着直觉用尽最后一丝力道,将刀狠狠插/入魏缙的心口。

魏缙未着软甲,锋利纤薄的刀身直击心脉,他闷哼一声,只觉胸腔蓦然一痛,下一瞬,他才意识到,这是利刃搅碎心脏的痛楚。

俄而,刀没处有大片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浸湿他的前襟。

可是他对自己的伤势无动于衷,仍然维持着帮郑泠按住颈间刀口的姿势。

“我一个人走太不划算了,把你这个元凶带走,与你同归于尽,也算为大豫解决了一个祸患。”郑泠看着他染血的胸膛,笑出了眼泪,再度用劲,握住刀柄向前绞送,直至整刀没入。

利刃扎穿心脏,魏缙容色渐白,他却是笑了,发白的唇在她耳畔低语:“可是你连死都要拉上我。泠娘,说明你还是你心里到底还是有我,即便那是恨……能与你同生共死,我死而无憾……”

郑泠渐渐地感到周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她已经听不太清了,也感受不到颈间一丝一毫的疼痛。

合眼之际,她只有两个想法——

终于解脱了。

以及……

她张开口,嘴角猛然间溢出一口鲜血,随后缓缓将另一个想法宣之于口:“魏缙,愿以后……下辈子,下下辈子,永永远远,我都不要再遇到你了……”

未完待续。

第65章 主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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