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号，徐野正式去学校报到。和普通院校不同，电影学院在正式上课前，有个为期十天的培训。这是云瑕带的班，必须有的环节。

徐野虽然高考分数不错，但艺术方面很弱，基本算是走后门进来的。

来这里读书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对表演艺术殿堂有些无限向往的年轻人。他们带着憧憬和热情，日复一日，向着梦想的这条道路前进。

培训的第一节课，就把徐野给上吐了。

没错，是真的吐了。

云瑕分小组训练，几个人一组，根据现有的人设即兴发挥。徐野是要演一个醉酒的人，他要在路边呕吐。

他找不到那个感觉，彩排了几次，云瑕都摇头，最后他只能不断洗脑自己想吐，在最后一次彩排的时候，他真的吐了一地板的水。

室友许东在事后惊叹道:“我说你也太夸张了，体验派也不至于这么体验。”

课上完了，徐野晕晕乎乎的，摇头道:“我也不想的。”

徐野住在宿舍，但按照和梁顾川的约定，他每天下完课都要去找他吃饭。梁顾川一般会开车来接他，如果碰上临时会议，他就让秘书来接他。

“今天还找你哥去吃饭？”许东勾着他的肩膀问。

徐野还难受着呢，顺了顺自己的胸膛，艰难出声：“嗯。”

路边停下那辆熟悉的车，徐野看过去。许东松开他，又招呼了声，就往食堂走去。

他从入学第一天就频频拒绝室友们的约饭，刚开始许东还以为他要陪女朋友吃饭，结果有次他发现车上坐的是一个英俊的男人，许东好奇，私下里问了徐野，徐野也不好撒谎，只能如实交代，并且吐槽了梁顾川的“变态”行为。

当时许东还羡慕坏了，说自己也想有一个帅气多金还宠弟的哥哥。

听得徐野眉毛直跳。

徐野走到对街，轻车熟路地开门上车。梁顾川偏头，见他一脸难受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徐野轻叹了口气：“我没想到，做演员也确实挺不容易的。”

梁顾川说：“这可是你自己选的。怎么，后悔了？”

徐野摇头嘴硬：“那倒没有。”后悔倒是算不上，但开始自己是不是选了一条正确的路，他为了逃离徐家权利争斗的风暴，做了这个选择，他偶尔也会疑惑，还有迷茫。

梁顾川问他想吃什么。

徐野什么也吃不下去，现在还有点想吐。但又想不能让梁顾川白跑一趟，于是说：“就去学校附近的便利店随便吃点吧。”

梁顾川没拒绝。

正是晚饭时间，便利店的人也不少，店里没地方，徐野就打包了两份关东煮，又买了两个饭团和两瓶饮料，回车上吃。

车停在了一棵树下，初秋的温度还有些高，傍晚的霞光很亮，布满了半个天际，远处，有人在放风筝。

金鱼风筝在天上飘，地上的人手持着线在动。

是很静谧的画面，能使人平静。

车内开了空调，徐野强忍着不适吃下了一点东西，然后靠着车座睡着了。他很累，要适应新环境，还要习惯他根本不会的表演。他是个笨学生，不懂技巧，也学不会技巧。

云瑕给他上的第一课的主题就是“打开天性”。

他努力地打开自己，用体验的方式去做表演，但对他的消耗也是很大的，精神上的疲惫，不是能言语所表达的。

梁顾川没有打扰他。

收拾好餐盒，他也靠在椅背上，和徐野面对面。

橘红色的光晕染在徐野的身上，勾勒着他的眉毛，鼻梁，还有嘴唇。

梁顾川的目光停留在那里，但迟迟没有动作，车内很安静，他只能听见自己和徐野的呼吸声，在微弱的彼此起伏。

徐野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半梦半醒间，总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痒痒，他怀疑是有什么虫子爬到自己的脸上了。小时候他住在渔村，经常有蜘蛛和蚂蚁之类的虫子往他身上爬。

所以他也没感觉到奇怪。

耳边传来梁顾川打电话的声音:“去榕城的时间定了吗？”

手机听筒里传来秘书王斌的声音:“已经定了下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

梁顾川微微地皱了下眉:“没有晚一点的航班吗？”

王斌说:“和对方约好了六点的饭局，飞行两个小时，不能再晚了。”

梁顾川妥协了:“好吧。我一会儿回去。”

意识到徐野已经醒了，他收起电话，侧过头问:“醒了？”

徐野“嗯”了一声，刚睡醒，鼻音很重，他愣了一会儿，然后问:“你明天要出差？”

这出差的行程很临时，梁顾川一直在和榕城的某家做互联网ip的衍生公司在交涉，他想利用二次元一些衍生渠道和自家商城的产品做一些联名，这样便能吸引一些新的消费者入场。

对方公司始终没有明确表态，梁顾川一边交涉着时间，打算亲自过去一趟。

昨天上午还没确定时间，今天下午竟然就把时间给定了。就连梁顾川也很猝不及防。

“对，要去榕城，三天。”他这次出差要去三天，也就说三天不能和徐野一起吃饭了。

徐野揉了揉眼睛，已经清醒了:“那我接下来三天是不是能和室友一起吃饭了？”

许东都和他说好几次了，问他要不要去学校附近新开的那家烤肉店。

徐野晚餐要和梁顾川一起吃，周末还要回家吃，属实是挑不出一点时间能和室友鬼混。

大好的青春年华啊，别人在尽情燃烧，他却只能陪着梁顾川！

“你好像还挺期待？”梁顾川看他。

徐野立刻道:“绝对没有。大哥你出差了，我总不能一个吃饭，对吧。”

梁顾川没拆穿他那点小心思:“三天后我就回来，这段时间你老实在学校待着。不用回家。”

回家就要面对二叔两父子，梁顾川的提议正中徐野的下怀。

“好的。”徐野点点头，装出一副乖巧的样子。

梁顾川看他低眉顺眼中藏着一丝得意，然后道:“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徐野快速点头。

梁顾川又问:“还难受吗？”

徐野一愣，诧异地看着他，他好像没和他说自己上课把自己上吐了的事吧。

徐野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梁顾川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像摸小动物一样，他收回手，挂档，声音淡淡:“我送你回学校。”

他还要赶回公司开会，招商的事还在继续，下周就是宣布开发布会的日子，他又要临时出差，事情都挤在一块了，他每天要做的事，开的会，非常多。

他提前接手集团CEO的位置，面临的压力非常人所能接受。

三年，他只有三年的时间。

他不能停下来。

便利店距离学校本身就不远，因为梁顾川身份特殊，门卫也认识他，放行让他把车开进去。梁顾川便直接开车送到他回宿舍门口。

夜幕降临，人来人往。

好几对情侣都靠在一起你侬我侬，其中最夸张那个，是树底下那对，仗着一点阴影，抱在一起，啃得很凶。

徐野瞄到了，暗吸一口冷气，学表演的确实很容易解放天性，这才几天，班级里的男男女女就已经在一起了。徐野刚开始还有点不习惯，但后来看多了，也就不觉得啥了

但是……梁顾川他……

徐野斜着眼睛，偷偷打量梁顾川的表情，那对情侣就正对着车前窗，一抬头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男生一只手搂着女主的腰压向自己，另一只手伸进女生的衣服里，两人贴得很近，嘴唇贴着嘴唇，胸膛贴着胸膛，男生几乎要把女生吞进口中。

额……还真是难舍难分啊。

气氛忽然就尴尬了起来。

徐野忘记了动作，支支吾吾地也不知道说点什么缓解，想他曾经阴狠一世，唯独在感情和性这块挂了零。

两兄弟凑在一起看一对情侣亲热，怎么想都觉得别扭。

“那个……”徐野咽了好几口唾沫，艰难开口道。

一股熟悉的檀香打断了他的话，紧接着，视线被人挡住。梁顾川俯身过来，抬手帮他解开了安全带。

气息只缠绕了一瞬间，徐野的心跳如擂鼓一般跳动。

这次明显不是因为心虚窘迫，而是一种全新的，他从未感受过的一种紧张感。令他的脸颊开始发热，喉咙发紧——难道是他吹了太久的空调，感冒了？

梁顾川很快退开，面色如常，淡淡道：“快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时间确实不早了，徐野瞄了一眼车前的电子表，他这一觉睡了挺久，明明是吃个晚饭的时间，估计能破吉尼斯纪录。

“嗯。”徐野也没什么想说的，他刚准备开门下车。

“小野。”梁顾川出声叫住他。

徐野开车门的动作一停，转头，看向他：“还有事？”

梁顾川问：“我出差，想要什么礼物？”

徐野没什么想要的，于是说：“随便。”

这话似曾相识，梁顾川也对他说过，当时他还在腹诽根本没有随便这道菜。如今轮转到自己身上，莫名有点心虚。

“要不你给我点特产就行。”徐野说，“我正好打点一下室友们。”

人情世故，他最会做了。

梁顾川看了他半晌，似乎是笑了一下，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