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野身体瞬间僵了一下，犹豫了两秒，才抬脚，走到梁顾川的旁边。

且不说他和徐家没血缘关系，哪怕就算他真是徐正维的亲儿子，作为私生子，也没资格坐在梁顾川的旁边。

就像是大家默认的一种规则，有人处于中心，万众夺目，有人身处边缘，黯淡无光，梁顾川是前者，而他，显而易见就是后者。

这人是在搞什么？

徐野在心里几乎咆哮地问了一句。他这是打算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变成其他人眼里的靶子吗？这是他报复自己的手段？

转念一想，他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

梁顾川和他不一样，他没有以前的记忆，而且就算是报复，这未免也太轻描淡写了。以梁顾川对他的恨，恨不得是五马分尸后，一半丢进海里喂鲨鱼，另一半扔在下水道遗臭万年。

梁顾川忽视了他带着一点幽怨的目光，自顾自拉开椅子，歪头示意他坐下。

徐野认命地坐在他旁边，心道，这注定是一顿消化不良的早饭。

“你来的正好，”梁顾川主动开口道，“刚刚外公还在问，你最近学习如何。”

哈，原来他们刚刚的话题是自己，难怪他出现后，都是那种打量的眼神。

白婶在一旁端上来一碗新盛的南瓜粥，放在了徐野的面前。

他看了看其他人面前的面包和牛肉，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南瓜粥，有些疑惑：“这是？”

白婶笑笑：“这是小川今早特意让我给你准备的，说你昨天发烧，要吃点清淡的。”

闻言，徐野看向梁顾川。

真是巧合的过分，他这人喜欢吃偏甜的东西，每次吃白粥还要往里面加两少糖，南瓜粥的味道香醇，还有食材本身的甜味，他很喜欢。

“愣着做什么？”梁顾川说，“不喜欢吗？”

徐野哪敢说不喜欢，何况他本来就很喜欢。

“喜欢。”徐野点头。

这时，林美娇忽然插嘴道：“这小川和小野相处的还不错吗，我之前还担心，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混不熟呢。”

这话里暗藏着一些玄机，有点心思的都听得出来。

不是一个爸生的，还都是徐家血脉，会抢家产已经是成了大家既定的结果。

毕竟，谁又能拒绝钱的诱惑呢，何况在徐家，还有权力的诱惑。

坐在对面的赵蔓，忍不住开口：“都是咱们徐家的人，当然亲近了。”

妯娌之间的明枪暗火就没停下来过，赵蔓和林美娇从嫁进来那一刻，就一定注定是敌对的关系了。

二叔一边吃着早餐蛋一边说笑道：“小野适应的还是很不错嘛，小川说你昨天发烧了，现在怎么样？”

徐野回答道：“好多了，多谢二叔关心。”

“昨天闹事的人查清楚了没有？”徐康喝了一口咖啡，开口问道。他的语气平静，好似就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询问，却让人感觉到压迫感。

那是上位者的姿态，拥有权力的人，会本能让出处于弱势的人感到害怕，哪怕只是一句很平常的话。

徐野就看到二叔和徐牧的神色明显发生了变化。

这两人是始作俑者，自然是心虚得不行。

只听梁顾川接着说道：“查清楚了，不知道是哪里的混子偷来的邀请函，可能是想在混进来偷吃偷喝，没想到发生了意外。”

徐野一边喝粥一边想，梁顾川这番说辞显然是糊弄徐康的，他肯定查清楚是谁指使那两人的，但是为什么不直接把二叔捅出来了？是没掌握到证据，还是他有其他打算？

徐野了解梁顾川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在和二叔长达近十年的斗争里，他始终是不骄不躁的，哪怕被算计了落入下风，他也有机会逆风翻盘。

都怪徐野以前掩饰得太好，唯独让梁顾川忽略了他这个隐藏的炸弹。

不然他怎么可能会输？

他这种天生就要赢的人。

徐康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徐正立像个做贼心虚的小偷，声音里有很不容察觉的颤抖：“爸，这种想要混进上流宴会的人每年都有，没什么新奇的。”

梁顾川很轻地勾了一下唇角：“二叔说得对，这种人，一点也不稀奇。”

徐康没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又问了一下昨晚梁顾川在宴会上说的新计划，又关心他第一天去公司的一些琐事。

话题绕了一大圈，最终还是落回了徐野的身上。

“小野，最近学习还跟得上吗？”徐康问。

徐野咽下一口南瓜粥，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这些日子，梁顾川为他请了老师，帮他全方面恶补高中课本知识。他在渔村时只上完小学，后来便没再继续读书，一是穷乡僻壤，资源匮乏，二是，渔村只有一个小学，老师资源还都是每年来混支教经历的师范毕业生，最多待一年，最短不到三个月。

徐野不是他们眼中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他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拼命学习，拼命的努力，只为了能够在徐家待下去，他不想被抛弃。

可现在，他要在众人面前装作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才行。

“不太跟得上。”徐野故意道。

徐康放下刀叉，轻叹了一口气，他对这个孙子说实话没什么期待，要不是为了圆儿子的期盼，他不一定有这个心思会把他找回来。

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梁顾川开口道：“外公，小野毕竟才刚回来不久，今年不行，明年也可以。”

徐野听出他得话是在劝老人家放宽心。

“何况，我答应了小野，让他自己选专业。”梁顾川说，“公司有我和二叔为您分担，不就够了。”

二叔刻道：“但小野毕竟也是咱们徐家的人，总不能以后不进公司吧。”

梁顾川反问道：“为什么不能？”

他很少会露出这样明显的攻击态度，徐野听的心里一紧，无意识地抠了一下手指。

而对面的二叔，明显愣了一下，以难以置信地目光，先是看了一下梁顾川，然后又看了一眼徐野。

“人活着，当然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梁顾川的话让徐野陷入了沉默。

是啊，人活着，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仔细想想，他根本没有什么想做的事，他一直在争的，抢的，都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他应该去做什么呢?

徐野从未如此迷茫过。

“小川，你什么意思？”二叔露出一些不满的神情。

梁顾川反而笑了笑：“二叔别多想，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小野年纪也不小了，他不该被我们安排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轻叹一声，往后靠了靠，闲适道，“何况，哪怕他什么都不做，我难道还养不起吗？”

徐野睁大眼睛，侧过头看向梁顾川。

对方丝毫不为所动，站起身，继续道：“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公司，格外慢用。”

他点头示意，走出几步后，又转头道：“小野，去穿衣服，我在车上等你。”

徐野茫然地看他：“啊？”

梁顾川不容他拒绝：“你和我一起去公司。”

这顿早饭吃的哪是消化不良，简直像最后的早餐。

徐野现在属实摸不清楚梁顾川的脾气，他好像没变，可总有些时刻，令徐野感觉他和以前又不一样了。

难道他重生，还能改变别人的性格吗？

快速上楼穿了外套，又快速下楼。徐野奔到大门，梁顾川没有上车等，而是靠在车窗边，微微垂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怎么不在车上等？”徐野开口问道。

还是初春，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

昨晚他也受了凉，不知道有没有像他一样发烧。

“怕你看不到我。”梁顾川听见声音后，抬头。

徐野语塞，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搭话。他该说点什么吗？缓解一下越发尴尬的气氛？

“你没事吗？”徐野话问出来就后悔了，这种情况下，自己还关心他做什么？那不是更尴尬？

“你指的什么？”梁顾川没和他产生默契，没懂他问的是哪件事。

“就……”徐野也不想把话说的指向性很明显，只能泄气一般地说了句，“都有。”

梁顾川忽然笑了。

徐野不懂他在笑什么。

只见对方抬手覆上自己的后颈，冰凉的触感，带着檀香的气味瞬间席卷了他。

徐野还是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的，那感觉像是雪山上的一株摇曳的花，冷澈又清香的味道。

“我没事。”梁顾川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回答道，“昨晚没事，刚刚也没事。”

徐野抿唇：“那就好。”

“上车吧。”梁顾川松开他。

“你真要带我去公司啊。”徐野不理解，他现在的身份去公司能干什么。

梁顾川说：“从今年开始，我会让老师去公司给你补习。你继续学习，我负责工作。”

徐野无语了，这是打算全天二十四小时监视他吗？

晚上要睡在同一件套房，吃喝拉撒都在一起，白天还把他绑着，形影不离。

“没必要吧？”徐野真的想叫救命了。

原以为不用被二叔控制了，现在又来了一个梁顾川。

他的抗议没有任何作用。

梁顾川打开车门，语气平淡又不可反驳：“这段时间，你必须要在我的视线内。”他歪头，示意他上车。

徐野哭丧着脸，心道，他怎么会这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