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城人是爱吃阳春面，但江斐然不是。不说江斐然长于北方，就说他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少爷，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可此时桌面上摆放着的简简单单的素面，因着葱花与荷包蛋，显得特别有食欲。

而且是他家小朋友做的。

江斐然看来人看愣了，目光闪烁并不自觉地悄然下移，直到程谙意匀了小半碗面出来，将碗推至江斐然的面前。

“江斐然？”见对方没有接过自己递去的筷子，程谙意唤了一声。

“喵？”阿芙洛狄忒跟随程谙意的脚步，似也在疑惑地望向自己主人的宝贝儿子。

“嗯，好，谢谢。”江斐然反应过来，他的目光从桌面上移至程谙意身上，转瞬再次落在眼前的面上。

只见，半碗小面上面还摆放着一个荷包蛋。

“给我这么多？”江斐然惊讶，“你会吃不饱的，而且我吃不下。”

程谙意说：“面也没几夹，我也不怎么饿，一般吃饭不是吃个七分饱就行了嘛。”

“可我会生气。”明明是很温柔的五个字，却没由来的严肃。

“啊？”程谙意反应不过来，他的反应在平常一向很慢。

“生气因为自己，你没吃饱。谙意，这样我会有愧疚感的。”

程谙意不觉得这有什么，七分饱和八分饱，他亦不认为这有什么区别。

而且这只是素面啊，做起来很简单的。要是自己吃完真的还很饿的话，他可以再去下点挂面。

“先尝尝吧。”等说完，程谙意又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应该讲句风趣的话去回应，而不是说得如此僵硬和干巴巴。

果然，场面十分安静。

程谙意强装淡定地埋下头，夹起几根面条就吃，不敢再去看江斐然的脸。

吃完面，他才去吃荷包蛋。程谙意轻咬小口，就见里面鲜艳的黄色，好嫩。

果然是溏心蛋，美味极了。

“这蛋煮得好成功啊，我觉得特别好吃，谙意可以教教我吗？”

嗯？

程谙意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江斐然已经吃完了碗里的面，正手撑脸地看向自己。

但江斐然说话实在好听，他不觉高兴。

“对吧，我也觉得溏心蛋特别好吃。”程谙意两眼眯眯，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相处久了，程谙意为自己又发现一个他和江斐然相同的喜好而雀跃。

毕竟，志趣相投者甚少，他身边能懂溏心蛋美味的人可真不多。

天知道，他之前的大学室友吃鸡蛋一定要吃全熟鸡蛋，还说蛋黄不熟会很腥。见程谙意喜欢吃溏心蛋，他们还说这不卫生。

当时程谙意就愤愤，他们讲卫生，怎么还天天吃垃圾食品啊。而且，自己就是偶尔才吃一次溏心蛋。

江斐然弯了嘴角，他知道程谙意发自内心笑时是很漂亮的。尤其是在他不戴眼镜、露出额头的时候。

戴眼镜与不戴眼镜的程谙意，给人是两种感觉。江斐然有一次回来时就看到了刚学习完的程谙意，那时候小朋友的眼镜还没有摘掉。

是的，程谙意有轻微的近视。他在上学时，为了能更清晰地看到白板上老师的板书以及投影的PPT内容，程谙意会戴眼镜。但在不影响日常生活的情况下，戴与不戴是无所谓的。后来，他进了娱乐圈，更不需要在较远处看很小的字了，因而毕业后没几人见过程谙意戴眼镜。

现在程谙意需要长时间去看书写字，于是他又找到之前的眼镜戴上了。

眼镜是黑框的，有些土气，但程谙意戴着很好看，但江斐然还是觉得眼镜严重影响了程谙意的颜值。

还有刘海，之前程谙意在娱乐圈时，他总是放下刘海的造型。现在因为觉得挡眼睛，程谙意索性就把刘海撩到两边去了。

“其实，溏心荷包蛋很简单的，只要控制时间就好……”此时，程谙意在很热心地讲溏心蛋该怎么煮，以及一些注意点。

江斐然哪里不知道，他只是想多找点话题和程谙意聊聊罢了。在程谙意说完后，他正视对方亮晶晶的眸子，道：“嗯，我记下了，下次试试。”

***

华初传媒那边像是在催命似的，身为老板的吴茕再次给程谙意打了无数电话。

程谙意在吃完午饭后，就看到那人的来电。他没准备好去接，但手指已经划到了接通键。

这下，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说话了。

“喂，你好。”

“程谙意，你可算接电话了，好大的架子啊，一连两个月都联系不上你人。”

听到对面的声音，程谙意确认，果然是吴茕。

他装傻：“吴总，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有什么事情？我不是发过短信给你吗，自己去看。”

程谙意沉默：“……”

“看到信息没有？程谙意，你不是想要回归素人的身份吗，公司呢现在可以满足你的愿望，放你走。但前提是，你必须要上一档综艺节目。”吴茕以一副胜券在握的得意口吻说出这番话，“具体要求，你来公司详细谈谈。”

程谙意依旧没出声，吴茕有些急了。

“这可是名导的综艺，越湖生越导演，你肯定听说过的吧！这节目可厉害了，不是有咖位就能去得了的，更何况你还没有咖位呢？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

程谙意越听越皱眉。

都知道他是不想和娱乐圈再搭上什么关系了，他不当明星了，他不在意资源的好坏与曝光度了。但这高高在上，没有吴茕他就高攀不起该综艺节目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可，只是上一档节目，就真的可以了吗？

程谙意觉得，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而吴茕最近联系他的次数过于频繁，大有非要他去不可的架势，这不得不让他多想。

这么好的机会，华初传媒怎么不给其他艺人？

资本家的眼里只有利益，把好的资源给到能创造出价值的人，不好吗？

程谙意有疑问，也就直接问了。

手机那头顿时沉默，然后吴茕解释。

“利益置换不好吗？等你拍完节目，华初传媒与你再没有任何关系，你可以过上你想要的平静生活。而我们能得到的好处，你就不用操心了。”

“……”

“你什么时候能来公司一趟？老地方，就明天下午三点吧。”对方说得不容置喙。

“……我没答应。”

“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如果你不想未来生活天天在打官司的话。”最后，吴茕威胁道。

其中夹杂着有人在喊吴茕开会的声音。

通话结束了。

程谙意看着手机屏幕，一阵发呆。然后他就看到了不远处向自己走来的江斐然。

“我不是故意听到的。刚刚是谁的电话呀？你要上节目啊？”

江斐然真没想到程谙意在接电话。

“嗯，我之前公司的老总，他想让我上个节目。”

“你想去吗？”

“我……”

程谙意是不太想的，他明明已经决定好了退圈，现在还要复习，要是再次显现于人前，这又算是什么呢？而且，他不愿面对更多人的恶意，他更不愿再看到华初传媒的那群人、看到苏辞韫。

可，吴茕开出的条件太诱人了。程谙意离开公司时，就不续约一事，双方一直没能达成一致。只要华初传媒一直抓着他不放，难保以后真的不会出事。

程谙意一直都是个得饶人处且饶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人，他喜欢息事宁人，喜欢和平解决问题。况且，他最后又被吴茕威胁了。

而现在，只要参加一档综艺节目，一切他所担忧的，皆可迎刃而解。

程谙意不得不怀疑，这又会是另外一个漩涡，而他答应吴茕，就是在漆黑隧道中再次挣扎前行。风雨两端侵袭，他无处可躲。

其实，就是自己太软弱了，这是程谙意骨子里的懦弱。他不会强硬地去与公司对抗。

“我，不知道。”最后，程谙意这样回道。他永远犹豫，永远优柔寡断，永远遇事不决。

“什么节目？”

“……”

“别告诉我你这个也不知道呀。”江斐然本意是想让氛围轻松些，可看程谙意怔怔的神情，又心疼极了，“能说吗？”

程谙意摇头，而后又点头，缓慢地说。

“我不知道是什么节目，但他说是越湖生导演的节目。”他当然不可能告诉江斐然吴茕让他上节目背后的纠纷。

大不了，他不去了。大不了，等他考完试后就搬出去再打工，把房租还给江斐然。大不了，就真的和华初传媒鱼死网破，反正他又没做错什么，只是到期不续约，吴茕这样做是没道理的。

现在是一个重要的分岔路口，程谙意需要做出选择，而站在两个选择的面前，他无比迷茫，他判断不了怎么做更好，他不知道两个选择的背后是怎样的未来。

程谙意又想起了网暴。他在想，吴茕是不是看中了他现在被黑的程度，又或是想再给他安排一个万人厌的人设。从此，网暴变为现实，他就真的没有宁日了。

呆滞住的眼眸一下没了光彩，然后他听到江斐然似是说了一句话。

很温柔。

“放心，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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