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昏暗,隐隐约约映出肮脏底板上的躺着一个男人。
虽然没有被捆绑,他的手脚以一种不合常理的姿势扭曲着,身下是暗色的血污。
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着这个男人还活着。
沉重大门被打开,艳阳照射进昏暗的房间。男人呆滞麻木的被押往刑台。
星明努力抬头望着最高处站着的梵帝,他衣衫繁复华丽,金丝银线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他身形高大,从上而下俯视着躺在地上的人。
星明看着来人,气息奄奄的他突然有了精神。
您来救我了吗?
他声音喑哑,祈求道:“帝父,帝父,星明好疼……”
男人只冷漠地看着他,半晌不说话。
一道语气里满是惊吓的声音传来:“啊!”
原本无动于衷的男人听见这个声音,伸手捂住身后男孩的双眼,万年冰霜般冷漠的他此时语带温柔道:“别看。”
男孩纤细的双手搭在男人的手背上听话道:“帝父,他是谁?我害怕。”
是了,他才是帝父血缘之亲的儿子。
星明睁大双眼,震惊地看着从来没温柔待他过的父亲,此时轻声细语安慰着他真正的孩子。
帝父,星明也曾叫了这个男人帝父十八年。
他哀泣道:“帝父,帝父……”
一声又一声,声声泣血。
“您不要我了吗?”
“我是星明啊。”
期盼十数年的爱,另一个人却能轻易获得。那他的一生算什么?
可悲的人生,让他愤然叫喊出声,撕心裂肺。
“为什么?”
男人投来厌恶的眼神,冷声说道:“怎么还活着。”
狱官连忙跪倒在地,诚惶诚恐道:“您赐自尽,臣不敢……”
男人闻言只冷冷的看了狱官一眼,不再说话,带着身边的孩子就要离去。
星明努力蜷缩着身子,骨瘦如柴的手去够着微弱的光。
此前遭受了太多虐打,身上的疼痛让他的神识已然模糊。依稀听见有个声音:“帝父,他好可怜,饶了他吧。”
而他的帝父只冷漠回答:“咎由自取。”
刀剑贯穿身体,星明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心痛还是身痛了,口鼻溢出鲜血。眼前闪现的是生命短短十数载的点点滴滴。
为什么他的一生都在可望而不可求。
光灭了,他的世界漆黑一片。
星明被梦魇住了,梦中情景实在太真实了,窒息的感觉让他惊吓地醒来。
坐起身,看着晨光透过窗洒进殿内。
星明伸出手遮挡刺眼的光,回想梦中的情景,自己竟然不是帝父的亲生孩子,更离谱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为了真皇子能够回归皇室身份,竟然愿意舍弃生命,亲口承认是自己将两个婴孩调换。
星明低头看着自己稚嫩的双手,脑海里突然窜入了大量的信息。
头疼欲裂,星明抱住自己的头,不住地在床上翻滚。
星明缩成小小的一团,抱紧了自己。缓慢接收着未来的讯息,接下来每一天都在他的脑海里闪现。
一炷香之后,疼痛退去,星明瘫软在床上,寝衣早已被汗水浸湿。
原来他所在的世界不过是一本小说话本,而他是个恶毒的假皇子。就在真皇子朗月被找回之后,还认不清自己的地位,不断设拌陷害,认为他抢了自己的一切。
成年时真皇子的回归,让他没想到相处十数载的父皇竟然毫不留情将他赶出宫廷。
他不甘心,于是一次又一次地拙劣的算计真皇子,直至最后将自己作死了。
交错的信息让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要立刻!马上去见帝父。
待星明衣着单薄的等在议事殿外,却被告知梵帝政务繁忙无暇召见他。
不管传话的侍官如何劝慰也不肯就此离开,他不死心,他不信什么梦中预言。
星明第一次不守规矩地闯入议事殿,门外无人,梵帝的近身副手元弋正在身旁说着什么,星明刚到还未来得及听清。
就听见梵帝说道:“星明?不用管他,孤只要他不在孤身前碍眼便是。”
屋内的两人早就察觉到星明到来,元弋似有不忍说道:“星明皇子毕竟是您与帝后唯一的血脉,帝后仙逝多年……”
梵帝甚至不想听元弋说完,厌恶地打断道:“闭嘴。没半点像帝后,更无半点似孤。连灵力也无,废物罢了。”
元弋不敢再说,跪地认错道:“臣妄言,请陛下恕罪。”
门内的交谈犹如利刃,一字一句,狠狠扎在了星明的身上,将他伤得千疮百孔。
星明艰难抬手捂住自己的双耳,只有这样才能将那些厌恶的言语从现在在外。
“原来……是真的。”星明苍白的双手放在胸前,似乎这样胸口的大洞就能堵住不那么痛了。
星明目光呆滞地望着议事殿的方向。原本红润的嘴唇没有了血色,随着气温的下降,身子不由自主地冷颤。
一步一步踉跄地回到寝宫,星明挥退侍从,蹲坐在床角。
天光从晴明到了暮色,星明用整整一天的时间整理重生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刀剑穿透身体的痛感还停留在,星明不觉得只是梦一场,他真真切切地经历过了一世。
此时他已经没有五岁孩童的懵懂天真,重生一场,既然已知未来结局的悲惨。那他又何必重蹈覆辙,去奢求不属于自己东西,承受因果报应。
没有能力去抢夺,那就坦然放手。
皇室的成年册封礼在十八岁,而他在这天被剥夺了皇子的身份,到那一日还有十几年。
倘若在亲生母亲出现前,他先行一步找到真皇子朗月,将他带回宫中,皇储之尊拱手相让,转移所有人视线。
不争不抢,不吵不闹,那么帝父大概率不会再想杀他了。
退一步,就算梵帝因为亲生母亲调换真假皇子迁怒与他,他也可以趁人不备离开王宫。
只要在这段时间里,他讨好帝父,拿到灵清手镯。在册封礼前,使用其内阵法瞬移到帝国最北境。就可以去往邻国,再也没有生命威胁,好好活下去。
这么多的时间,足够他准备好一切,离开这里。
窗外天已蒙蒙亮,星明的乳母毫无一丝畏惧,进门便道:“殿下快些起来吧,今日有重要的祭祀,所有贵族都会到场。您可不能失了身份。”
说着就将星明抱了起来,强行给他沐浴更衣。
乳母的话让星明想起一件事,按照上一世发展,祭祀中梵帝会遭遇到刺杀。虽然梵帝没有出什么事,但是他软弱害怕的样子让梵帝看见,更为不喜。
如果这次,他的表现不一样了呢。
沐心与沐雨小心为殿下擦拭着身子。沐心见星明的衣衫被汗浸湿,便问道:“殿下,您是否身子不适?奴婢去传御医。”
星明看着时辰说道:“不必。”
祭祀大殿内,王公贵族都恭敬等待在殿前。
星明作为帝王唯一的后嗣,自然也是与梵帝一同出现的。
他在偏殿等着帝父,眼睛却不住地看看窗外,离祭祀大典开始还有半个时辰。瞧着天气朗晴的样子,和风徐徐,没有异象。
终于,梵帝驾到之时,还有一炷香就要进行祭祀大典了。
星明恭敬地给梵帝行礼:“帝父。”
梵帝一如既往不冷不热,点头应道:“起来吧。”
抬脚就要往正殿去,星明谨慎端庄地跟在梵帝身后。
突然,天空一声巨响,一道惊雷破空而出。刚还艳阳高照的天,乌云密布,黑压压的。
几道黑色扭曲的怪影从人群中跳出,直奔帝国皇族而来。
祭祀典礼上,侍卫只能恭敬的守在阶梯之下。高达数米的祭祀台上只有梵帝和皇子星明。
眼瞅着黑影顺着阶梯而上快如闪电,侍卫紧跟其后。在梵帝和星明的视角里,是看不出黑影是朝谁而来。
身为帝国最高统治者的梵帝,武力为尊,灵力达到了七阶天人境。帝国境内再无同境界者,这样的刺杀如同挑梁小丑,对梵帝根本造不成伤害。
黑影的目标根本就是毫无灵力的皇子星明。
梵帝与仙逝的帝后情深义重,皇嗣单薄,也不愿续娶填充后宫。
灵力再强,寿命再长,无后嗣继承,帝国皇室总归要凋零的。
话本中描述星明被刺杀时,慌乱逃避,毫无半点皇子的威仪。早已得知剧情走向的星明,自然也有了化解之法。
星明快步走到梵帝身前,张开双臂将梵帝护在身后,大喊道:“帝父小心!”
原本黑影行动轨迹就朝星明而去,现如今星明站在梵帝身前,黑影自然是向两人冲去。
梵帝面色平静,毫无波澜,只在星明挡在身前时看了他一眼。
长刀即将砍上星明时,梵帝衣袖一挥,冲至身前的黑影立马分解消散,连粒灰尘都不曾留下。
侍卫紧随其后,见刺客已然消亡,请罪道:“臣等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星明也恭敬地站在梵帝身后,一言不发。只是他一个毫无灵力护身的普通人,刀剑与他只隔咫尺,身体不由自主地轻微颤抖着。
梵帝颔首示意,元弋领命带着侍卫打理好台上祭品,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打断祭祀。
梵帝此刻是未曾说什么。可刺客从台下贵族中一跃而出,离着近的人自然是诚惶诚恐,生怕被牵连。
祭祀过程中再无风浪,往常祭祀大典后便可离开的贵族们,只能在议事殿外等待。
而星明连日来的心力交卒,又被刺杀惊吓,五岁幼童的身体支撑不住。发起了高烧,被送回宫中。
近臣元弋不断带走着一些贵族,有人不久便脸色煞白回来了。也有人去后不归。
众人不敢交谈,在沉默中煎熬着。
很快元弋将查到刺杀内容汇报给梵帝。
星明吃过药后,虚弱的躺在床上。身边乳母抱怨道:“奴婢可听说您今日护卫陛下有功,可您怎么就被送回来了?”
星明背过身冷笑,并不搭理乳母的絮叨。
灵源大陆一分为三,由三个国家鼎立而治,各自相安百年。
只是近十几年来,梵帝统治皇权集中的灵武帝国,与同样由皇权统治的崇兴帝国,摩擦不断。
与梵帝正当盛年不一样的是,同为七阶天人境强者的崇兴帝寿命将近,皇储无一人达到六阶人极镜,五阶脱凡境的皇子却有七位,实力不相上下,这就导致国内立储之争不断。
大家实力差不多,就只能在国事上出头了。这不将手伸到了灵武帝国皇储身上。
他记得书中因为此事,崇兴送了皇子为质,这才堪堪揭过。
在药物的作用下,星明昏昏欲睡,总觉得还有什么事。小小的孩儿在乳母的念叨声中沉沉睡去。
另一边,议事殿内,元弋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正等梵帝示下。
梵帝沉思,他只有星明一个皇子,别人能算计一次也就能算计他第二次第三次。
想到那个孩子,才自己腿高,明明害怕得颤抖,依然站在自己身前。梵帝的内心有一丝松动。
“孤记得,萧家嫡子天赋不错。”梵帝说道。
“是的陛下,萧侯嫡长子年十五,灵力已至四阶,聚脉境巅峰。”元弋立马答道。
“宣萧君珩。”梵帝说道。
“是。”元弋行礼便要退下,突然想起被崇兴帝国秘术蛊惑带入刺客的陆任伯爵。元弋开口问道:“陆任伯爵……”
梵帝挑眉,拿起桌上的文书淡淡说道:“行刺皇族,诛三族。”
“那崇兴帝国?”元弋犹豫道,事关两国邦交,不敢妄言。
梵帝眼也未抬:“手伸得长,自然是要砍掉的。”
元弋得到旨意快速退下。
待到星明醒来,已是傍晚,御医吩咐药不能断,侍女只好将他唤醒。
星明迷迷糊糊喝着药,苦涩的味道让他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一下清醒了过来。
好容易喝完药,嘴里含着一块蜜饯,脸颊凸起一小块,从左边含到右边,鼓鼓的像只小老鼠。
突然星明想到了什么,他遗忘的事!
话本里刺杀过后,由于他表现十分懦弱无能,梵帝给他订了萧家嫡子萧君珩,作为他的未婚夫。意在扶持,毕竟姻亲是最牢固的互惠互利方式。
说曹操,曹操到。
赐婚的旨意虽迟但到,果然,剧情还是这样的走向,萧君珩依旧成为了他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