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将泡好的茶水倒进瓷杯里抿了抿，“你小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爷爷你才是，都让你少看霸道总裁小说了……”
茶庄是徐家老爷子闲来无事开的，一开始这边还没怎么开发，后来发展起来了他也不愿意离开，连装修也没升级，就这么突兀又隐秘地存在这个城市里。
他这几年沉迷霸总文，老爱管自己的孙子叫“少爷”，徐洋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尝试纠正再到现在的麻木。
徐洋过去挨着他坐下，顺便拿起刚倒的茶喝起，接着还是小声“呸”了一下，“您非要整天搞这些苦了吧唧的东西干什么。”
“你还真是个少爷。”徐老爷子说着，浑黄的眼珠却盯着茶水，许久才说：“心中淡如明镜，茶自清香怡人，心中浊如泥泽，那茶就苦涩生嫌。洋洋，世间大多数人都是后者，因为人心不会毫无欲望，大家都是普通人。”
“您骂人呢。”
老爷子不语，眼神瞟向门口，那边挂的风铃已经有些年头了，最长的那根铝棒已经掉了。
徐洋也看过去，突然说：“爷爷，那个风铃我给你换一个吧，风吹日晒的，它估计也快退休了。”
“去去去，审美还没小姑娘一半好呢，别祸害我这小店。”
另一边冉时没去轩庭，左右他也只是想去凑个热闹，现在又在茶庄里喝了半肚子水，他实在不想往哪去了。
在网上随便找了家最近的店，冉时决定搞点下午茶在那枯坐一下午，下午的课他看了，没意外的话那几个老师都不点名，逃课就逃吧。
然而冉时刚坐下，就看到了从店内厕所方向出来的程雨生，只是对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
他有些头疼地想着“大概是命吧”，一边打开平板点餐，因为烦闷，冉时逮着下午茶的分类就一股脑勾选。
“对面椅子撤了吧，我一个人。”
服务生有一瞬间的诧异但并未表现出来，甚至还热心地推荐起了店内会员活动。
冉时自然是拒绝，充会员给谁用，遗产继承人啊？要不是身上有那么些钱暂时消受不完，他真不会进这个店。而且这店怎么敢的，一杯卡布奇诺比宁辞店里贵了一倍多。
等待间隙，冉时手上翻着桌上那张活动海报，眼神却往程雨生那边聚集。
他不是一个人，旁边还坐了一男一女，应该比他小。
“哥？”
程雨生回神。他刚刚只是去上了个厕所，怎么回来后冉时就坐进来了啊。虽然隔得有些距离，但他真的没注意到自己吗？最好没有……不然到时候他这边带着弟弟妹妹还真不好说话。
“我没事。”程雨生冲着程遥笑，一看程潇正低着头看手机，在那笑得发颤。
不用想她又是在网上冲浪，一会儿她父母过来又少不了一顿唠叨。
“潇潇，一会儿你妈来了就别看了啊。”
“哦……”程潇收起手机，一手撑着脑袋打量起餐厅装潢，然后眼睛一眨，“哥，那个人——”
程遥也跟着看过去，但是什么也没，“姐姐？”
程潇有点不信邪地揉了揉眼睛，刚刚的确有个人啊，而且还长得像她哥前男友，不能是自己画画眼睛画瞎了吧 。
她将弟弟的脑袋掰回来，假装无事发生，跟程雨生唠了起来，“哥，爸妈就是旅游顺带过来看看，我真觉得不需要这么大阵仗。不然走了吧，直接坐地铁就好，突然想起我的作业没搞完……”
程雨生说：“等他们来你不就知道了。”
一旁程遥弱弱道：“姐姐，你应该期望哥给你说两句好话，不然他们就不只是来旅游的了。”
“……好了你闭嘴。”一想到一会儿要受到父母两人的口头教育她就头疼。
她再次看向刚刚看过的位置，这次和冉时对视了。
冉时还来不及理自己因为捡海报而凌乱的头发，就猝不及防地对上程雨生的眼睛，他有些僵，觉得程雨生看他不像是刚发现。
冉时也不知道要做点什么，低头去研究那张海报了。
这回程潇也看清人了，她扯了扯程雨生衣袖，小声道：“哥，那是不是——”
“不是。”程雨生打断他，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接着拿出手机跟人联系起来。
一会儿后他抬起头，程潇已经不在位置上了 。
“……遥遥，你姐呢？”
虽然知道这小女生去了哪，但程雨生还是不死心地问了句，结果就看到程遥指了指冉时的方向。
“啊，你是有女朋友吗？”被冉时拒绝了交换联系方式，程潇便顺势问道。
刚刚隔得远，冉时没认出这个只见过几次的程雨生的堂妹，结果她跑过来要v信号，冉时立马回忆起了这是谁，但她似乎还不太确定自己是谁。
算了，也不是什么很在意的人。
冉时撑着脑袋，“不是，我不喜欢女孩。”
“太好了，我也不喜欢女孩！”程潇没找到另一边的椅子，只能站在旁边，但自信如她，此时一点也不会尴尬，“我有个哥哥，他也是这样，要不然你俩认识认识？”
冉时抬眼看了看程雨生那边，“那个是你哥哥？他旁边是谁？”
“旁边？哦哦，那个是我弟弟，比亲弟弟还亲的弟弟。”程潇突然意识到什么，神色古怪起来，“那个，你不会跟他看对眼了吧？不可以不可以，我弟弟书呆子，榆木脑袋，你不能喜欢他。”
最重要的是，她不能接受一个和自己前嫂子那么像的人变成自己的弟弟。
“其实你可以看看我哥啊，我哥履历绝对优秀，就不远那边的南大，目前研究生在读，温柔成熟会赚钱，最重要的是他绝对宠对象——我是说如果他有的话。反正人绝对优秀！”
不知道程潇学的什么，但冉时觉得她真的很适合做销售类工作，就这卖她哥的本事，业务能力绝对上等。
他偏头远远地对上程雨生，“我知道，他很优秀。”
“同道中人！”程潇尽量压着声音，确定她哥这会儿不会冲过来后便继续说：“而且他长得也不差是不是，要不我带你去认识认识？”
冉时扯了扯嘴角，“我不会谈恋爱。”
程潇当他说现在不想弹，便拿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也没说要谈嘛，你们先认识认识，看对眼了就处着试试，不合适分了就是。”
她以后真的适合去做媒。
“算了吧，我都奔三了，你哥还是大学生。你也是，小小年纪别整这些莫名其妙的。”
程潇最讨厌这些说教的话，立马偃旗息鼓了，“好吧……不然还是加个联系方式吧，你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哥哥，也算缘分嘛。”
“程潇，回去。”程雨生走到她背后把人领到了原位，怕她再说下去又要扯出一些解释不清的事。
有了来自全名的“恐吓”，程潇也不再念着刚才的事了，只是仍然有些不死心，“哥，他真的很像小冉哥啊，要不你凑合凑合过着呗。你看你，这两年都成什么样了啊，我记忆里的哥哥才不是这样。”
记忆里的吗……
程雨生没法说那算他努力维持了那么多年的人设，只是淡然一笑，“你够了啊，人家只是长得像，哪有拉人做替身的。”
“那哥你是还喜欢小冉哥咯？”
程雨生哑口，但好在手机消息救了他，“我去门口接你爸妈，到路口了。”
程潇小声惊呼，赶紧掏出镜子确认自己脸上没因为匆忙赶来而糊上颜料，完事后赶紧跟过去，“哥哥哥，等我一块儿。”
她刚踏出去又回头看了眼程遥，后者微笑着挥了挥手，“我太慢了，你们去就好。”
两人走后，冉时终于再次注意到那个男孩，罪过罪过，之前竟然以为他是程雨生的小男友……
程遥和他姐姐的气质完全不同，很少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像一樽雕塑品。
一会儿后冉时刚刚要的一大堆甜品端了过来，同时进来的还有程雨生和程潇以及另外两个人。
冉时记得他俩，程潇父母，之前过年在程雨生家里吃饭时见到过，因为是长辈，所以他还是有些印象。
程潇的母亲比较强势泼辣，父亲则过分老实木讷，当初饭桌上冉时还被她追着问了问，什么大过年的在别人家蹭饭不好，家族聚餐他一个外人不合适云云。
但幸好这家店规格较高，刚一进门，女人受环境影响没再继续高谈阔论。
不过餐厅人毕竟少，很快她就有些放开，开始一个个地教育起来。
冉时只吃完了一碟布丁就不想再待下去了，干脆招呼服务生结了账把东西打包好走了。
出了门他先回了出租屋，在这之前他发现黄清苑发了条朋友圈，她父母送她的房子可以入住了，下午请了假刚好搬进去。
冉时就跟她聊了两句，最后决定暂时把猫寄养到她家，希望她家原住民能接受。虽然跟她不是很熟，但接下来冉时总觉得自己不会再有精力照顾猫，交给黄清苑至少还放心些。
黄清苑的房子离学校远了些，但挤地铁过去也就几站。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接，冉时想了想给她转了一笔钱，说当是养猫的辛苦费，顺便还把打包的大部分甜品送了人。
接着去了轩庭，接待处这次换了人，很热情地给冉时按了电梯告诉他老板这会儿在哪。
此时凌亦刚开完一场季度总结会，黑着脸出了会议室回到办公室便和冉时撞上。
“散伙会开完了？”
“你干什么？”
不等他继续说什么，打印机便吐出几张纸，冉时随手拿起，看了他一眼，“要威胁我？可以啊，大不了两败俱伤，我怕什么。”
如今最担心的程雨生肯定不会再贴上自己了，他的确没什么怕的了。
“我看看你啊，凌大总裁，毕业论文造假，非法集资，偷税漏税，还曾经故意伤人……嗯？潜规则员工。你猜，这些提出来够不够钉死你？”
“……我什么时候潜规则员工了？”这事凌亦真冤。
冉时无所谓：“不知道，可能是冉九江干的吧，不过你俩差不多，对于吃瓜群众来说都一样。对了，还有呢，拖欠工资，这个可是大家最恨的。”
冉时抖了抖那几张纸，“你一定不知道，这间办公室我用过，备用钥匙就藏在那边柜子里，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也没人动。所以我就进来了，没想到你私人电脑就放这。为什么你和冉九江一样，都喜欢拿她做密码呢？好像你们多爱她一样。”
办公室光源充足，冉时能很清楚地看到他咬牙切齿的表情。
“你猜，我是先弄死那姓程的，还是你先把这些散布出去，要提交的东西弄完再走流程等结果来审判我呢？”
冉时很清楚他这只是黔驴技穷，凌亦好面子，他的事业垮了可以东山再起，但名誉没了他不可能再站起来。
“人姓程的天天学校跑，你要学□□冲进去掳人啊？再说了，我现在跟他进水不犯河水的，你不会是想拿他妥挟我吧？”
凌亦颓然地笑了声，不多说。
“凌亦，赌一把？”
对视一眼，冉时也不再多和他说。本来来公司就是想看看凌亦现在什么情况，结果还意外拿到了些“情报”，现在做完了他也没有待在这的兴致了。
他打算回出租屋取床垫下的文件袋，里面装着他到处收集的关于凌亦以及整个轩庭的罪证。
刚到门口，冉时就一眼看到了一个老头。
老实说不注意也很难，毕竟他正趴猫眼那试图看屋内。
注意到身后有人，老头便转过身。他身材矮小，脸上有几道岁月的痕迹，眼中还有几分试探神色。
冉时心里略微不适，但本着“尊老爱幼”原则，他还是礼貌道：“这位……爷爷，麻烦让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