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

程雨生此时的笑容可谓是如沐春风，对着路过的有点印象的同学就打一句招呼,对方很明显地愣了一瞬，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回了句。

至于程雨生会这样，原因也只是一件很简单的小事,早上他醒得早，手机连着充电器发烫了一整晚，他一看电话并没有挂断，就小心翼翼地对着话筒轻声说了句“早”。

本来也就这样了，他说完打算下床收拾时，手机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即他就听到冉时迷糊着不耐烦一样地回了句，还问他干什么。

就从七点多开始，程雨生亢奋的心就没歇息过。

“来啦！”程雨生看见冉时慢悠悠地从楼梯那走上来，几乎是一把扑了上去，虽然没成功，但冉时手上当作早餐的椰奶“啪”一下砸在了地上，瞬间他也不说话了。

“……”程雨生看着地上蔓延开的椰奶，一时尴尬无比，“我赔你……？”

互相盯着看了一会儿，冉时总算开口道：“你们研究生原来很闲吗？”还有时间在早八课之前等人……

“没啊，看自己怎么安排。”程雨生知道冉时并不是真的在发问，但他的确什么也说不出来。思绪片刻，他摊手拿出一瓶乳酸菌，“要不先喝这个？”

“我那可是进口。”

程雨生直接把吸管插上塞他怀里了，“那不然以后带你去牧场？”

你家牧场产椰奶啊……

冉时最终还是接了过来，问他：“你是不是被停课了？”

程雨生转过头，手肘向后撑着栏杆看向远处，已经十一月，最醒目的是一棵是已逾百年的梧桐树,很久以前专注看这的时候，树下会有专心扫落叶的同学。

他那个时候很想找个人吐槽，又想起冉时不在，身边其他人基本都在忙着毕业论文或者备战考研以及各种考试。他只能和平时一样，有事做事，没事发呆。

梧桐树很大，至少学校很多间教室的窗都能看见，程雨生看它的时间流转了好几个四季。

他转回头，说着不相干的话：“不过我没去过那边,所以，还是过几年再去吧，不然的话能力不足有些地方会有点缺陷。”

冉时轻轻“啧”了声，靠在他旁边的位置漫不经心道：“你转移话题的能力一直很差。”

程雨生不自觉地抖了下，“难为你还记得。的确是这样，不过我最近刚好也在实习，那地方挺忙的，这么一看也是一种幸运。”

“幸运个屁！”冉时抬头对上程雨生的视线，这次连眼神都不是长久以来的闲散样了，“你知不知道停课和处分对你意味着什么？甚至还傻逼兮兮地幸运！你他妈是不是直到现在也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我要和你断了所有联系！”

他想的也很简单，不过就是不愿意这个人再因为自己而受到任何损失了。

程雨生蓦然睁大了眼，这么久以来，他们谁也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今天冉时一句话相当承认了所有。

他伸手想把人揽过来，当然，并没有如愿。

“你打他不是因为他对你进行什么‘言语羞辱’而生气吧？我不是木头，我都懂。”

“可是我也真的不需要过多的保护。二十多年了……我经历的事应该算比大多数都要多，你看我，我是活不成了吗？程雨生……恋爱不是让你把自己搭进去，你的前程，你的未来，永远才是最重要的。”

程雨生正要反驳这句话，铃声不应景地响起，于是他把话咽了下去，“先上课吧。”

冉时是看到程雨生的身影消失在这一层楼才把头转回去安心上课的。

这节课来的是一位外教老师，每次讲课前他都喜欢用带着口音的中文和学生互动，冉时在一阵笑声里听到一声很小的手机通知铃，看到消息后他还是忍不住有些触动。

【对不起，但我觉得你真的错了。我不是一个强大的人，那种尽力去做某一件事结果却不尽人意的才是我，所以我对你真的只是想要做好我觉得应该做的。我曾经想过无数种你会离开的原因，其中最大可能的无外乎就是你害怕曾经某一幕会重演……老实说我也怕，当然那是担心你，我努力地杜绝和你家里牵扯的这些事，虽然最后还是扯上了……但我们不是可以一起去面对吗，我都没什么意见，你在害怕什么？冉时，我愿意纵容你的所有，就像你的不告而别，我一点也没生气，但这并不代表我可以容忍你牺牲自己换我的安宁这事。】

【你又为什么会生气？】

【和好，行吗？】

等到手机在手里被捏出了汗微微滑出，他才意识到自己把嘴唇咬破了，齿间似乎都有丝腥甜的味道。

他还是理解不了程雨生，但这并不矛盾。

冉时向老师告了假后几乎是奔跑着出了学校，但走到一半又折返回去拿上了那瓶乳酸菌喝掉了。天很不凑巧的在下小雨，他出门前看过天气预报，今天会有一场大雨，过后天气会更冷，但他急着出来伞直接扔公共教室的桌子里了。

他一路没什么方向，在一家店门口停下脚步的时候雨势已经有些急了，驶过的车辆甚至溅起了一滩水，这一行为导致本来就湿润的裤脚被水浸透了。

冉时拨了电话过去，雨声里朦胧的振铃声异常挠人，但直到自动挂断也没有任何其他动静。

冉时这才想起程雨生最近在工作，这会儿他可能刚到工作地点手机静音准备忙自己的事吧。

大雨被风吹斜，冉时站的地方已经沦陷了，路边的行人撑着伞匆匆路过，没有人在意这个在灰蒙蒙的天里被淋湿的青年。

他想要不先去宁辞的店避一避，但自己这会儿全身湿透的样子一定很狼狈，他不太想被看到。

更何况……冉时看了眼周围环境，自己已经远离学校了，这条街多了很多自己不认识的建筑，他一时还不确定要怎么走。

打开手机看了眼导航，发现这边坐公交过几站可以到一家律所。

冉时隐约记得程雨生有提过这里。

他看了眼自己，衣服裤子的颜色全部深了一层，不远处的公交车站那，人们撑着伞努力不把自己淋湿。冉时觉得，雨天没几个人心情会好吧，自己拖着一身湿衣服还是不要去挤了。

于是他就站在原地等着，雨稍小一点就往前走。他在路上想着，时间真的是个庸医，以前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只要够久，没什么不能烟消云散。

现在想想，自己早就搭进了所有，怎么可能会忘呢？

一路跑跑停停，身子热了不少。他停下脚望向天空，雨在不久前一点点地消失了，雨过初晴后一轮淡淡的彩虹挂在了天际。

因为手机电量剩余不多，他没有一直开着导航，此时再看发现已经到目的地附近了。

恰好这会儿打来了程雨生的电话，冉时觉得手指已经有点发僵，接听键点了好几次才正式接通。

“你在哪？”

冉时声音有点哑，程雨生可能都没听见这句话。他想，应该是雨淋多了。中途雨最大一次是怎样的？他记不大清楚了，只是稍有风吹来，紧贴着皮肤的湿衣服让他更难受了。

"我提前下班了，今天的事情多，一直没看手机。"

轻轻咳了声，冉时觉得自己声音应该正常了后才开口调笑道：“你一个实习生哪来这么多事做。”

这次程雨生听清楚了，冉时的声音和早上那会儿完全是两种，他有些焦急地问道：“你现在在哪？”

冉时这回觉得自己发烧了，思维都变得缓慢起来了，他正想说程雨生都没回答自己一开始的问题，抬眼一看便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我看到你了。”

程雨生有些不明所以，很快他像是知道什么一样看向马路对面，身上的衣料皱在一块，头发沾在脸侧，看起来不止一点狼狈。

“冉时！”

他好久没叫过这个名字了，喊出来的一瞬间倒不是久违，那感觉和无数个日夜里是一样的。

程雨生横穿了马路，近距离更能看到这个人此时有多惨兮兮。

“你怎么回事？下雨不知道避一避啊？”

他迅速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披在冉时身上，见他脸色也不对，程雨生又把他前额的碎发撸起拿手探了下额头，烫得不像话。

“平时不是挺精明的吗，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注意。”

说完他也不管周围有没有人在看了，一手伸到冉时腋下一手穿过他的腿弯就将人抱起，调整了下姿势后程雨生拦下了路边经过的出租车。

车内温度适中，在雨后还显得有些闷热。考虑到冉时衣服是湿的，他有些急地对司机说：“师傅，麻烦去最近的医院，我朋友——”

“我想，回我那儿……”

不经意间，冉时抓住了程雨生的指尖，声音轻得微不可闻。

说起来也很奇怪，他一路都没有多大的不适感，除了累都还好，怎么一见到程雨生整个人都变虚弱了呢？

不过程雨生可不在意这点，他没多考虑，把人抱紧了后又对司机改口道：“松阳小区吧。”

司机并没不耐烦，调转车头后很快到了目的地。

只是程雨生下了车后才想起自己压根不知道冉时住哪儿，而人似乎已经睡得迷迷糊糊了，他现在搂着的这个人几乎把自身所有重量靠在了自己身上，显然也没什么力气了。

就这种时候，程雨生还忍不住想，得亏他们还是有点身高差这点东西在，不然冉时估计有点废脖子……

正想去问问门卫能不能认认冉时的脸，一直不出声的人突然开口道：“程雨生…我只是有点累，不是傻了……”

这语气，听出来了。

他无奈道：“好，也算心有灵犀了。住哪儿？”

“D栋1201。”

程雨生看了眼靠着自己好像下一秒就要垮下去的人，一叹，还是用抱着的方式把人带起了。

倒霉的时候总是一连串的事，可能考虑到现在人流量少，之前说要检修的电梯终于在今天停了……十二楼而已，他好歹也是跑过5000米的人，必须不在话下。

爬楼爬到不知道第几楼时，冉时说：“放我下来吧。”

程雨生搂着这个瘦弱的人，觉得也还好，不重，他走着也不算累吧。抬头看了眼墙上贴着的楼层数字，他一笑又继续走了，“我才不要半途而废呢，马上就到了。”

冉时应该是听清了，但他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反驳什么，只是“嗯”了声，然后又自以为根本没出声道：“我很…想你。”

楼内很安静，走动的声音都没有，程雨生脑子清醒得很，他听着，想，也不错，今天也不全是不好的事嘛。

他低头在冉时额间落下一吻，休息了一会儿后便一鼓作气地把人带到了1201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