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洋发现这俩认识,似乎还有点恩怨情仇,“你俩……很熟?”
“呵。”
“呃……”
这能不熟?程雨生简直痛心疾首,这个人,这个徐思哲高中那会儿不知道在哪知道他喜欢男生,然后说自己不介意要跟他做好兄弟,结果“好兄弟”只是为了获取特权。
徐思哲其人,高三那年把自己爹气了个昏头结果被扔到了程雨生所在的对他们来说比较偏远的地方,他偏又头铁,犟就犟到底,干脆从高三降级到高一,于是进了程雨生待的文科重点班。
明明一个大程雨生两岁的成年人,成天跟在程雨生这个学委背后亲切地喊着“小程哥”,至于动机嘛,其心可诛。
黏糊的最紧的那段时间,他从原本的上课随时蹲半节课的厕所,没法在规定的考勤时间内出现变成了早二十分钟到教室补觉。程雨生后来知道是因为他谈了个初三的对象,初三高三比其他年级早上课五十分钟。
当时程雨生还没觉得有什么,甚至徐思哲一口一个“小程哥”地让他念在这几天的安分守己把前面的违纪名字划掉这事他还通融了几次。
回忆了往事,徐思哲刚好也不肚子疼了,一手捞过徐洋,“我说小程哥啊,就算咱俩有过节,你也不能拐我弟弟啊,他人傻不禁骗。”
熟悉的称呼让程雨生觉得自己是个哈麻批。
倒是徐洋一脚踩上徐思哲打破了僵局,“真他妈……你明天别干了。”
程雨生真心实意地担忧徐家的未来……
“怎么都堵这儿啊,这位高个儿的年轻人,麻烦挪一挪挪一挪。”
门外进来个中年人,他穿着肃穆的银灰色西装,几人转头看过去的时候他正好理完了袖扣,然后抬头对程雨生笑了一下。
这是个极好看的人,周身满是儒雅风韵,即使四十来岁,年龄也只是给他添上了岁月独有的成熟气质。
他走上前很轻地拍徐洋的肩,“死小子,非要让你老爹我去冒险。”
徐洋立马一副痛苦神色,“爸,爸!我手,疼啊……”
程雨生有点震惊,他硬是没看出这俩的关系,毕竟给人的感受差别太大。不过要是细看,徐洋的脸倒完全就是刺版的徐瑾瑜。
除了脸,徐洋是没遗传到一点他爸的气质,虽说这东西也是后天形成的,但不仔细看的话,真的很难将他俩朝父子的方向联想。
徐思哲也不闹了,赶紧喝完柜台上剩下的可乐,对徐瑾瑜说:“那我就走了啊伯父,工资打我卡上就行,今天的就不算了,还有五百呢。”
跑到门口还特意折回来挥了个手。
“……爸,你干嘛叫他来。”
徐瑾瑜若有所思,闻言叹气道:“有些人长不大就算了。”
徐洋直觉他是意有所指,但目前还不打算听懂。
“反正结一半就行了,一百一天让他玩,怎么可能。不说了,程雨生,先干活。”说着,徐洋绕到前台桌子后蹲下打开了下面的柜子,翻翻找找好一阵子摸出了一把陈旧的钥匙,放在手上抛了一把又接住。
然后就绕开徐瑾瑜准备离开,忽地又转头做了他十一二岁后再也没干过的事,他单手抱住了自己的父亲。
“谢谢你,爸。”谢谢你,不管我怎么个混账样,你都还在。
徐瑾瑜笑着拍他的背,不说话,然后想起了徐洋的母亲,舒媛。
两人一起长大,互相暗恋,她从一个女孩变成了一位母亲,她看着徐瑾瑜从最开始赢得一个小小的竞标就高兴好几天的人成了后来人人口中的徐总。
公司上市那年,徐瑾瑜才三十出头,在业界已是翘楚。当年徐洋才只是个五岁的小孩,生活一切都朝着美满的方向发展,然后他的母亲发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
去医院检查只是普通的病毒感染,高烧也很快退了,本来一家人都松了口气,疾病很快就又卷土重来,而且比之前要严重的多。那会儿徐瑾瑜忙着处理公司大大小小的事物,她则一边照看着徐洋一边帮着审查一些文件,所以两人都无暇注意,以为只是没好利索。
就那样拖了半个多月。
某天徐瑾瑜晚上下班回家,敲门也没人应,他本以为是太晚了妻儿都睡了。用钥匙开门后他本想去做顿夜宵,却在厨房门口看到了晕倒在地的人,她还系着围裙,旁边是散落一地的面条。
火急火燎地把人送往医院,这次检查却让人慌了神,血癌……已经发展到中期了。
那会儿但凡跟“癌”沾边,基本就没了希望。
等人醒来,徐瑾瑜还是不忍瞒着妻子,于是如实说了。她好像早就清楚了,没有惊恐,没有崩溃,甚至都没有多问,就是很平静地接受了。
后来徐瑾瑜才知道,那半个月里,她头晕恶心,身体常出现莫名其妙的淤青,饭吃不下,鼻血一天要流好几次。可她想啊,徐瑾瑜的事业才刚起步,徐洋还需要很好的条件,她不能露怯。
那个晚上,徐瑾瑜一个人抽空了身上用来攀关系的半盒烟。
她爱美,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很精致的女孩,所以极力拒绝了医生的化疗意见。她对徐瑾瑜说:“我才不要当个没头发的黄脸婆。”
最后开了些特效药和止痛的药物便趁着晨光熹微回了家——徐洋早上还要去幼儿园。
回去徐瑾瑜做了早饭,她闲不住,抢着说烤点饼干,结果鼻血又落到了手上。
八点多,徐洋吃了早饭就去戴上小黄帽准备赶校车。走前习惯地抱住妈妈,她弯腰说:“洋洋今天也要按时回家哦。”
徐洋说:“妈妈,你的脸好烫。”
“妈妈病了,以后会病很久,所以要听爸爸的话。病好了,妈妈就回来找你。”
徐洋歪头懵懂地看着她,不懂。
五个月后,她闭着眼走了,那会儿她身体水肿得严重,关节处处都疼,整天也昏沉沉的。弥留之际,她嘴一张一合的,听不清说的什么。但徐瑾瑜也清楚,她最放不下的就是明天要上一年级的徐洋,她还没来得及看自己爱的孩子戴上红领巾。
徐瑾瑜不会教孩子,徐洋要什么他就给,好在不太过分的溺爱并没有让人长太残。
临到门口,程雨生说:“其实你那点事完全可以很快做完,跟徐思哲扯这么一会儿就是为了等徐先生吧。”
“对啊。”徐洋一笑,“我曾经不理解他,可我还是拥有他。在这点上,我比小冉儿好太多了,再不识抬举就是傻了,所以我不能让小冉儿唯一拥有的一点也失去。我不想管你怎么样,可我清楚你在他心里是什么分量,所以我就得拉着你。”
两人又回到那辆车上,徐洋把司机叫下去自己坐进驾驶位,,然后露出一个略微痞气的笑,“走着,哥这就让你们这对狗男男团聚!”
虽然大概率自己会被骂个狗血淋头,不过谁在乎呢。
车子驶离大楼,十几分钟后到达目的地,这儿倒是安静得多,风把树叶吹得沙沙作响,路灯却还倔强地燃着。
两人下车走到一幢欧式三层别墅前,透过铁艺门能看见里面左侧种着花,不过看起来很久没人照顾了,因为里面的杂草比花多得多。
右侧保安室内亮起暖光,蓟城本就是北方城市,这会儿又因着快落雨变得寒冷刺骨,保安打开了小太阳,有些无聊地看着电视。
程雨生又看向大门,上面设有密码锁,或者可以让保安开门。
“你知道密码?”
“当然啊。”徐洋好歹也是这家的常客,“不过现在不能大喇喇地进去,到时候保安说点什么就完了。跟我走。”
这下转到了房子后方,还是很高的铁栅栏。
徐洋整理了一摆,转头对程雨生说:“现在,使出高中逃课的本事。”
程雨生手搭上一根栅栏,抬头看了眼比自己高一半的栅栏,“我高中可不逃课。”
徐洋正想骂他垃圾,下一秒就见人直接一脚踩上栅栏间横着的不规则装饰,双手抓住其中两根,腰部再稍微一发力把自己提了上去,三两步便登上了最顶。最后在另一边退下一点就直接跳了下去。
……原来还是有点能耐嘛。
“这里有路……也不算,是过度踩踏出来的小道。”
随后又转身去看栅栏外的徐洋,见他跃跃欲试还是忍不住劝阻,“你手都这样了……不太安全吧。”
“哦,所以你要一个人瞎转然后被逮到再然后送警察局?法学高材生,知不知道我俩现在是私闯民宅?”
“……不是,你手。”
程雨生住了嘴,因为他发现徐洋开始咬绷带的结,并且那只手还抬起来了……
注意到视线,徐洋还是继续解着绷带,然后甩了甩松松挂着绷带的手,“看什么看,我在我爸面前装可怜还不行吗。”
他觉得徐洋这是跟冉时学的……
徐洋不再多说,利落地翻墙然后完美落地。他用脚点了点光秃秃没有草的小径,“初中那会儿我不知道他家大门密码,当时的保安又凶,所以就干脆直接翻墙了,每次都走的这儿,不踩出路才怪。”
“……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物理意义上的。”
“你们文化人都有随意分析东西的习惯?”
“不是……算了,带路,走吧。”
踩过那条“路”,是一堵墙,程雨生正想问他是不是走错了,视线一下就定在白墙上的绳子,准确说是绳梯。
再往上看,绳梯直通二楼的一扇窗。
程雨生拉了把绳梯,很结实,不过看得出它久经风霜,上面都是尘灰和杂草碎屑。
“我,操?这是你弄的?”
“哇,原来好学生会说脏话?活久见,我以为你谨遵《中小学生守则》呢。”徐洋把带出来的钥匙给他,又说:“上面就是小冉儿卧室,但是窗户锁上的他开不了。钥匙是我偶然拿到去配的,可能不好用,将就。”
程雨生握紧钥匙,抬头看了眼窗户。一路下来,都是徐洋主导着,他什么也没做。
想起以前对冉时说会保护好他,程雨生只觉得脸疼得厉害,为什么要在没有能力的时候说大话啊,明明这么没用。
可很多时候程雨生不是空想主义者,说都说了,那就做吧,反正已经很多年了。更何况,冉时是不一样的。
是自己作为“程雨生”存在的证明……就像他给自己名字取的寓意一样,“雨落万物生”,原本只是父母敷衍出来的名字被赋予意义,他就有了希望。
“你呢?”
“问屁啊,让你去就去。”
冉时之前说不要告诉程雨生,但徐洋是谁啊,怎么可能这么听话。况且他觉得真听了他的话,对这俩人怕都是一种残忍,还不如让程雨生直接去。
程雨生轻叹,转身踩上绳梯,还回头对徐洋说:“你放风,我一会儿就好。”
双手拉着绳梯,程雨生还有些抖,又上一步,整个梯子都晃了一下,手心也出了粘腻的汗,带着绳子都有些滑溜不稳了。
又是几步,程雨生还是向下看了眼,然后尽量压低声音尖着嗓子喊:“兄弟搭把手?”
徐洋默默地骂他菜鸡,一边双手拉着绳梯,这下总算不再继续摇摇晃晃了。
要不是怕挨打,他可能自己就上去了,虽然暂时还不太确定人在不在……
程雨生攀爬途中本来还有点担心绳梯会有点不牢固,上去后着实惊了。窗外一小块平台上牢牢嵌了两根羊眼钉,斑驳的锈迹昭示着它年岁经久。
窗户很普通,安了这个绳梯也能看得出以前是能开窗的,不过现在,中间安了个精致的密码锁,按键式。
……没有钥匙孔。
程雨生一手紧拽着绳子一手看了看钥匙,最后叹息一声将它收了起来。徐洋的钥匙估计很久了,这锁也升级了。
倒是有点他不太明白,冉九江既然愿意安个锁在窗子这,为什么不干脆把这绳梯拆了?
程雨生向下看了眼,离地面有些距离,要和徐洋交流的话肯定得用喊的,但这样肯定会引人过来,说不定刚刚的保安已经开始巡逻了。
算了,区区一个密码锁而已。
程雨生记得冉时有张冉九江的卡,然后冉时毫不在意地把密码告诉了他并且让他随便用,往贵里买。
虽然没用过,但是他还记得密码。一输,密码锁旁边的小灯闪了两下红光,错了。
关于这些密码程雨生还有挺多能试的,但是谁知道这锁会不会错多了报警或者永久锁定什么的。
思索了一会儿,他艰难地移动了身体,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想着能不能看到指纹什么的,对着锁呵了口气。
指纹痕迹一般只有一周多,这上面还看得出一些痕迹。
“0,1,3……7。”7的痕迹最为明显。
密码有六个格子。
“六位数的话,7……”
那个小红灯还在一闪一闪的,十二个键帽以及一个清空键也偶尔划过一丝光亮。闪得他更烦了。
干脆闭眼小声喃喃了几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希望党的光辉能助自己给按出来。睁眼,小红灯依旧一跳一跳地闪。
“草了,我就不按,你闪……”
闪?
程雨生一下想到个法子,一手摸上窗玻璃,还是打算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文写得可太早了,接下来请看狗血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