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清楚南霜动向的就是云烟了。
“回少主，赵泽就除夕和年初一在府，祭拜了祖宗就离家，一直住在玉镂坊后院。
南霜这几日都在那里，据报回来的消息，他们今日在做春卷。”
“嗯，知道了，去吧。”
林忆瞥了一眼云烟，这小姑娘，一心想要取代南霜，专门派人盯着。
走到玉镂坊后院墙外的时候，就听到里面的窃窃笑语。
“北雪，春卷是一种很复杂的食物吗？”
“额，我见西雨做过，就是拿面皮包着萝卜白菜什么的，卷成一团，佐上酱料一起吃。”
此时此刻的南霜，是开心快乐的。
虽然有可能会因为林忆的出现，被随时打断。
若是赵家长辈找上门了，也会被打断。
或者赵泽娘子的娘家人上门来讨说法。
南霜一个未嫁女子，不顾世俗名分，跟一个男子出双入对，甚至交颈相卧，只图一时欢娱。
她会被辱骂无耻，可这份向心而生的无畏，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代价不过一条命罢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竟然活得这么洒脱。
想想姐姐，这么些年，虽然安逸平和，却过得虚伪压抑。
她林愉，见识卓然，生来就是骄人，怎么可能被困在后院。
近日看来，她似乎快要挣脱了。
“你去跟南霜说一声，我想以客人的身份，尝尝她的春卷。”
林忆站在门前，给北雪吩咐。
“是。”只是北雪进了院门，就只留少主一人在这，实在不妥，该让西雨贴身候着的，茶食的照顾也要精致些。
北雪犹豫未前，
“那个，少主，不如以后还是带上西雨吧，您一个人，没人护着，我不能安心。”
自从开始筹划骊山营建后，北雪几乎寸步不离，她总觉得这个事不平和。
就算林忆不带她，她都要想法子让林忆带上宵练她们，绝不能单独出门。
“好，你考虑得当，现下你快去快回。”
这次的林忆，答应得很干脆。
日常里，她不喜欢有人一直跟着，觉得不自在，也不想禁锢手底下的人，她们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了。
只是因着骊山，林忆和天机阁想来已经被人慢慢调查了。
一个还未授官的谢月海，就能把她查到杭州双木巷，碰到那有手段的，说不定林忆的名字早就挂在案头了。
她不像姐姐林愉，凭着徐随风的身份和摘花小院方雾，既能布局获取信息，又能隐身于人后。
她是天机阁少主，底下的人都靠着她。
她不能出事，也不想出事。
只一小会儿，北雪就回来了，静静守在一旁，似乎还有轻微的喘气声。
又过了半刻钟，玉镂坊侧门开了。
南霜一身浅绿锦衣款款而至，端和美丽，缓缓见礼。
“小女见过林姑娘，寒舍有幸，今日做了春卷喜迎立春，若是姑娘方便，不如同席。”
“叨扰了。”
林忆很喜欢南霜今日的这份轻松。
园子雅致，一如往日。
只是正值新年，却毫无年节妆点，勉强算是脱俗吧。
“林姑娘来啦，赵某前面有点事，今日陪不了你喝茶，改日一定登门致歉。”
赵泽见了礼，客客气气地把园子留给了林忆。
南霜把林忆安置在小花厅，上了一些糕点，和一碟子花花绿绿的春卷。
“姑娘尝尝，我自己做的。”
南霜坐在一旁，就着铜壶倒了一碗茶递给林忆。
“姜茶？”
还未端到嘴边，林忆就闻到味道了。
“这春卷是冷食，包的都是些白菜萝卜什么的，直接吃了体寒。”
南霜温柔解释。
“这样的日子，你想过多久？”林忆好奇。
“不知道，或许等我厌烦的时候，就不过了，那就换一种。”
“南霜，身为女子，我倒是挺佩服你，如此不顾世俗，你不怕赵家娘子打上门来？”林忆看着她。
“要是真的打上门来，泽哥哥，就更加怜惜我了。
没了我，赵掌柜要去哪里找下一个南霜呢，我虽然没有一等一的容貌，但用心打扮一下，依然不逊色。
我还有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腕，从生意上来说，玉镂坊有今天，没有我可不行。”南霜的脸上溢出了一些得意。
又见她低了低头，压着声音道，
“如烟曾说过，小女的身段也是不错的。”
林忆不由得笑了笑，又正色道，
“云烟一直想取代你。”
“若是她真的能取代我，那就更好了。
那个时候，南霜就只是南霜，不再是天机阁的南霜。”
南霜没有喝茶，倒是喝起了酒。
“没了天机阁，你就不是南霜了。”
林忆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脸色冷滞了一下。
南霜放下酒杯，自嘲地笑道，
“姑娘说的是，可细想想，名字而已。
或许有一天我会变成张三娘子或者李四娘子，也无不可呀。”
“那你可要小心了，若是被你东家发现手底下人有二心，只怕没有个好的结果。”
林忆今天是客人，不是天机阁少主。
嗯，就随便聊聊。
“姑娘说的是，可再细细想一下，我自在潇洒了几年，也被人捧着敬着几年，多少如我这般出身的女子能做到呢？”
南霜倚靠在椅子上，慵懒得像只小猫。
见林忆不说话，深呼吸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又道，
“小女冒昧，姑娘如今，自在吗？”
“呵… …”林忆也自嘲地笑了一下。
自在？？
她喜欢迷雾烟雨、青砖黛瓦和流水潺潺。
可这些只有江南才有呀。
人心复杂，这些年她活得太累，只想过点简单的生活。
如何才能放下父母的血仇，虽然万幸遇着了姐姐，可兄长们就不找了吗？
那份血缘情脉实在太值得期待了，想要得到什么，势必就要放弃什么。
老天还是挺公平的，这世道，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一切就看本心了。
林忆从头上取下一只珍珠发钗，凝视了几眼，勾起一丝笑意，递给了南霜，
“这钗子送给你，感谢今日招待。”
这，
南霜楞了，这钗子很少有送人的意思，也就如烟得了一支。
这东西是特质的，杀人特别利索。
若是南霜犯不可饶恕之错，可换一命。
林忆为她的勇气感动。
“小小春卷，怎担得起如此贵礼，然姑娘赠送，小女万分感谢。”
南霜颤抖着接过发钗，双目泪光点点。
“送给你就好好收着，别还给我。”林忆起身，“回吧。”
骊山别院，仅仅是前期规划，差点让一个高位官员莫名定罪。
为了救出这位老父亲，长子在高中进士后，毅然赌上前途，奋力一搏。
次子尽力却无可为，心力交瘁。
这场死局，终究是让林忆这个外人搅和了。
一个出身民间的天才，一个老谋深算的新科进士，散落在京都各府院的秘密探子，金水河畔的秦楼楚馆。
楞是将纸面上的骊山别院，变成了一座真正要营建的皇家园林。
对于三皇子荣炎来说，骊山不重要。
他要的是工部最会修房子的人，谢云山。
没想到会炸出天机阁。
“林忆，十年前从江南卖入京城，以奴籍的身份进入天机阁。
由于眼光独到，又擅长机关暗器，被天机阁阁主重视，委以重任，后来提拔为少阁主。”
说话的是荣炎的贴身近侍，白羽。
“哼，天机阁，青阳是活腻了，竟然还敢出现在本王面前。”
“据属下查实，天机阁阁主已经离京两三个月了，派出去追踪的人也跟丢了，连林忆都不见得有消息。”
“林忆是江南哪家的？”
荣炎回想起多年前，那会儿刚刚听闻父皇有迁都的打算，为了哄他，特意在全国各地宣召工匠。
“林姓，在江南是大姓，且那边多匠人。
林忆出身民间，又是养在深闺里的女儿，那会儿估计连十岁都不到，时间太久了，查不到了。”
白羽如实道。
“盯着点林忆，要是真有才能，收了便是。”
“那青阳？”
“不能为我所用，杀了便是。多年前，我放过了青阳，这一次，也一并杀了吧。”
荣炎眼眸低垂，声音暗沉，
“白羽，本王允你亲自动手，给她一个痛快。”
说到青阳，一向目空一切的尊贵三皇子抬了抬眼睛。
“是。”
青阳和白羽是一起进王府的，那个时候的青阳生得绝色倾城，被悉心调教，设下各种美人陷阱。
却在一次王爷遇险时，趁着身边没人，上了荣炎的榻。
就在那野山洞，漆黑一片，缠绵了三天三夜。
“谢家老大那边不用管了，冷门宗室，掀不起什么浪。
让本王好奇的是，那谢老二怎么修骊山别院。”
“那林忆那边？”
“也先别管，告诉骊山的人，好好配合，让干嘛就干嘛。”
荣炎喝了一口茶，闭了闭眼，心里细细盘算，要趁着这次骊山别院的营建，多招揽一些好的匠人。
迁都，早晚的事，手里有人，才好办事。
“王爷，谢云山谢大人，刚刚已经回府了。”
“没了谢云山，不是还有个谢星野吗？年轻，有干劲。”荣炎哼笑了一下。
“还有一事，当日说到骊山的时候，殿下随口订了五年之期。
看这规模，这五年怕是不能营建成功，时间上远远不够。”
“哪里还等的到五年，骊山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有猛兽经常出没的野林子，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
本王倒要看看，谢家小公子怎么开山劈林，要是一年内，连树都没有砍完，那可怎么好，谢大人可怎么交代呀。”
说着，荣炎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笑，似乎在期待一场大戏。
“到那个时候，本王再招揽他，就不用花什么心思了，这谢家小公子要是表现的好，本王也勉强收了吧。”
“是，殿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