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垂死
“阁主说，少主是个冰冷的物件，我不这么认为。”
北雪默默回话。
“怎么说？”
“少主，今年春末的时候，谢公子来看您的图。”
北雪开始翻出心底的记忆。
“看图怎么了？”
“那日，您曾独自去看缸莲，北雪冒犯，摸了您的脸，那明明就是温热的。
前阵子，您和谢公子中毒那次，您的脸都泛红了。”
“脸泛红，不是中毒所致？”
林忆感觉北雪的理由有些莫名。
“不，我明明看到，您在笑，温和地笑，从未有过。”
北雪的眼神很坚定，她在告诉林忆，她没有看错，也没有记错。
见林忆仿佛在思索，又道，
“少主，每次您有所调查，北雪都会跟着您。
从未见过您喝醉，也只有那次行猎，谢公子邀您喝酒，您才大醉。”
是呀，她曾夸赞谢星野金鞭美少年，对他有无比得欣赏之意，
“他打破了我惯有的行事作风，难道不该杀了他吗？”
“少主，没有人可以打破您的作风，这是出自您的本心，也唯有他，可以让您有些微的不同。
北雪实在害怕，如阁主所言，有朝一日，您大仇得报，会怎么样。”
说到这里，北雪的声音有些颤抖，眼角落下一滴泪，
“您会，离我们而去吗？”
“我若出手，林家就会暴露。”
林家暴露，那林家后人。。。
“当年想要带走我爹的人，或许就会来带走我。”
林忆看着北雪，还在疑惑，北雪一个杀手，哪来这么多的情感。
“天机阁上下，与少主共存亡，不如赌一把。
林家的覆灭跟律法无关，如今天子脚下，谁敢如此大胆行事呢？即使是谢家，不也需要找个骊山的由头吗？”
北雪开了窍一般，她拼了命地给林忆寻找全力出手的理由。
“我想想吧。”
又过了几日。
宵练悄悄来回话，
“少主，谢家二公子已经极度虚弱，若是再不管，估计就这两日了。”
“谢月海呢？”
“每日安排人在院子里准备饭食，仆从和郎中也随时候着，只要二公子呼唤一声，立刻有人上前服侍。”宵练回道。
“谢星野陷入无能为力，不能自拔。他亲哥怎么一副尽人事听天命的样子，可还有其他的举动？”
林忆实在不能理解。
“由于还未授官，每日都在书房，时常翻看各类信件。
宵练推断，大公子应该是想要查点什么，但无头绪。”
“宵练，我该救谢星野吗？”北雪的提醒，林忆是放在心上的。
“回少主，谢二公子本性纯良，又心怀热血，在这京都地界着实少见。
面对家族之祸，只一心寻求解决办法，对外从无恶意。”
“你不觉得他很愚蠢吗？”
“他秉性纯良又心思澄明，只是有些痴而已。”
“去吧，我乏了。”
林忆拿起一本清心咒，佛教箴言，清心最好。
当晚南霜连夜登门，日常的富户千金打扮换了下来，衣着还是很富贵，但利落了很多，颜色花纹也暗了。
“少主，玉镂坊的首饰定制已经安排妥当。
您交代的核桃十八子，坊里的工匠都没有见过，说是一般不用核桃做十八子，个头太大，没有什么用处。
而且核桃太常见了，也不金贵，没有收藏价值。”
林忆停下习字的手，“玉镂坊处理好了？”
“是。”南霜面色凝重，前几日脸颊上还有二两肉，看起来极为旺夫，现在都有些凹陷了，面色冷峻，若是初见倒是令人生畏。
“嗯，下不为例。”
林忆见她犹如重生，便也不再追究，“如烟有传话回来吗？”
“邀月楼最近在选花魁，很是热闹，如烟派了很多人一一细查，无人佩戴。
又去过几次官妓的宴会，依然无有所获。”
“嗯，知道了，辛苦如烟了，回头多给她点赏金。”
“是。”南霜原本在低头回话，有点欲言又止，便抬头看了看林忆。
“还有什么事？”林忆察觉有异。
“少主，是谢家，谢月海悄悄派了人在看寿材。”
林忆微微皱眉，说谢月海冷血无情吧，给谢星野留够了台阶，只等他自己振作起来。
说兄友弟恭吧，现在都开始给自己亲弟弟看棺材了，说不定外人还得夸他做事周全，给自家兄弟留体面。
见林忆没有说话，南霜又补了一句，“从付的定金来看，应该是定的两副。”
“呵呵，真是个好儿子，好哥哥呀。人还没死呢，棺材都订好了。”
林忆十岁失去双亲，与兄姐天涯分离，活着就是为了报仇和与亲人团聚，对于谢月海的作为实属不能理解。
“好，我知道了。”林忆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
“明天把文渊伯王家的情况递过来，我想看看。”
“是，南霜告退。”
“西雨！”林忆朝门外吩咐，语气好似急了一些。
门外的北雪飞身去后院把西雨抓了过来，她能感觉到林忆心绪在变化，至少在唤西雨的声音里可以听出一丝焦急。
“少主。”西雨喘着气听吩咐。
“你去准备一碗给补身子的汤药，带上你的药箱子，跟我去一趟谢府。”
林在衣袖下的手，已经握成一个小拳，在无意识地微微颤抖。
“是，西雨这就去。”
林忆又唤了宵练进来，让她一一查探谢府的守卫，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在不惊动谢月海的情况下，进入谢府。
这厢西雨在准备补药的时候，突然愣了一下，
“虽说是补药，那以什么药性呢？不同的人吃的不一样呀。”
“笨蛋，谢星野的补药呀，他现在都快熬死了。”
耳边隐隐传来含光的声音。
“哦，知道了，你裹严实点啊。”西雨还不忘关心一下这个小姐妹。
“放心吧，光姐有铜皮铁骨。”
西雨之前给谢星野切过脉，还施过针，对他的体质是清楚的，没一会儿就准备好了，用一个带炭火的铁盒子装好。
安排人递到林忆跟前，又回屋拿了银针和药箱。
宵练带着众人来到两个院子的共墙之下，待含光给信号。
北雪带着林忆，宵练一手拎着铁盒子，一手搂着西雨，轻轻落在谢星野的屋顶。
宵练每天监视谢府，对谢府的一切都极为熟悉，她先去谢星野房间背后撬窗而入，待一切安稳后，才让林忆一行人出现在谢星野的床前。
北雪给林忆搬了一个凳子，让她安稳坐着。
借着月光，床上的人几乎已经没有生气。
脸色青白，脸颊凹陷的很厉害，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林忆周身的力气似乎在一点一点地被抽离，静静看了好久，才张口轻轻问道，
“他死了？”
“少主，他还有呼吸，没有死。”
北雪停在她耳边轻轻提醒，深怕吓着她。
“西雨。”林忆的声音很轻微。
西雨连忙上前给谢星野切脉，林忆扶着北雪的手，在谢星野的屋子里走了走，看了看。
有一个巨大的书案，层层叠叠摞着各种图纸。
书架上放着一把雕工精美的宝剑，一把折扇，之前被北雪劈断过一把，想来这一把是新添置的吧。
墙上挂着林忆批注过的图纸，红线周围有些湮色，看样子已经被摸过很多次，纸都被染上了印记。
角落还有一个矮书架，放着全套的四书五经，整齐干净，似乎还蒙了一层淡淡的灰。
一旁竟然还放了几本兵书，封面都快烂了，边角全部起了卷儿。
书案上的油灯太小了，还得换个大的才好，不然晚上看书作图什么的费眼睛。
咳，咳咳。
林忆正看着，突然听到谢星野咳了两声，抬眼望去。
宵练正扶着他靠在床头，让西雨一点一点地灌汤药，床上的人就像个破布娃娃，任凭摆弄。
濒死的谢星野，在恍惚中感觉到身上有针扎一般的疼痛。
刚开始只是一点点，慢慢的，觉得身上哪哪都在被针扎，连手指头都没有放过。
他在心里暗暗悲泣，难道这就是死的感觉？全身疼痛地死去。
突然又被一口苦水呛了，真的好难受，都涌进鼻腔里了，难道这就是孟婆汤的味道？
他开始咳嗽，但实在力气太小，身上又很痛，刚刚咽下去的汤水竟又涌了些上来，咳的越发厉害。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林忆的身影，那个清冷如孤月的身影。
她就站在那里，披着月光，淡淡地看着他。
又是一声咳嗽，他闭了闭眼，皱了皱眉，正要使劲抬头，想要再看看那个梦里的身影。
又有一口苦水汹涌奔来。
身上被针扎的刺痛感，正在这时一点一点散去。
恍惚间，他仿佛闻到了林忆的味道，是一股冷香，就像冬日里雪花带着梅蕊的味道。
或许是孟婆汤起了作用，让他先是隐约看到林忆的身影，再嗅到一丝幽微的暗香。
就这样慢慢的，她就消失在心里。
若是能拜见阎王，他一定好好谢谢阎王，让他在死前还能感受一下林忆的气息。
回到迎园后，林忆坐在案前，久久不能说话。
她不能想象，一个如此明朗的少年，竟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枯朽垂死。
“西雨，还有救吗？”
“已经施针舒缓全身筋骨血脉，也灌了补药进去，能稍微缓缓，每天都需要去一趟。直到他能自己动一下，抬抬手，动动脚什么的，若是能说一两句话，便能好了。”
西雨默默说着。
“好，你去备着吧，还有，给谢府备些迷药。
宵练，你去处理，以后过去谢府，要他们都在睡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