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任川一直忙着写代码,到十点,房间熄灯。
关了灯,越发显得静谧,只有隔壁床时不时传来的类似破风箱子一样的呼吸声。
很吵。
任川有点睡不着,他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
刚摁亮屏光,一抬眼,发现季璃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周围黑漆漆的,屏幕冷光倒映在他苍白的脸上,光线自下巴起,猛地一看,跟鬼似的,登时把任川吓得一激灵,他往后一靠。
“艹!”
任川捂了捂胸口。
妈的,心脏病都被吓出来了。
“你醒了怎么不吱声?”
季璃没说话,脑子还没从梦里清醒过来。
他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
梦里一下子回到高中,一下子变成赵德义的脸,又回到那个漆黑阴仄的地下室,他被绑在画板前,赵德义握着画笔在他身体上画画,画了一株特妖冶的百合。
在梦里,他几近绝望。
快疯了。
梦醒时,一室黑暗,季璃差点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的是现实还是梦境。
绝望似潮水快将他吞噬。
直到对面亮了一束很微弱的冷光,他看见任川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和那双锋利而干净的黑眼睛。
他攥紧枕头的手才松了松。
任川将季璃微微发红的眼眶纳入眼底,他愣了愣,视线又在他干得发白的嘴唇上挪开,也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快于脑子,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秉承李女士那句出门在外不容易,见人有难还是要出手帮一下的素质教育。
他默了两秒,还是出了声,问:“你要喝水吗?”
听到水字,季璃下意识咽了下喉咙,跟吞刀子似的。
他慢吞吞地点头:“…喝,谢谢。”
发出的声音真是又哑又干。
先前倒的热水早已凉透,任川又去重新倒了杯温水,“给。”
“谢谢。”季璃感激地接过水。
也是真的渴坏了,他直接一饮而尽。
杯里的水刚见底,任川就上前接过。
又转身去倒了一杯温水。
想着做好事做到底,他拿起感冒药,一起递过去:“药。”
季璃看着他手心里的药,眉微微拧起,不太想接。
“感冒药。”任川想起先前季璃对吃药表现出来的抗拒,这会又见熟悉的表情。
静默片刻,心中出现了个猜想。
他没忍住好奇,凑近问:“你...该不会是怕吃药吧?”
“......”
季璃没说话,任川只当他是默认,唇边出现一抹笑容。
“开什么玩笑。”季璃被他的笑刺激到,接过药,声音不自觉变大了点:“不就吃个药,有什么好怕的。”
任川递过来的感冒药是胶囊状,指甲盖大小。
好巧不巧,季璃小时候体质较弱,经常生病吃药,最讨厌吞这种会卡喉咙的胶囊药,有次真被卡到进医院后,他看到胶囊药就有阴影。
他睨了一眼,和任川的目光撞上了。
任川冲他提了提眉,季璃解读出来,这是在对他进行挑衅。
那点消失已久的胜负欲陡然冒出头。
季璃直接把药塞到嘴里,就着水一起入喉。
果然,药一进喉咙,卡住了,好一会儿才随吞咽动作掉下去。
吃完,季璃冲任川抬抬下巴。
一脸看到没老子吃完了,你刚在就是在放屁的表情。
任川静默了下,唇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他慢悠悠地站直身,转身时说了句:“嗯,看到了。”
“真厉害。”
......
......
任川扔下话就去了卫生间。
季璃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背后的墙壁传来的温度是凉的,但他的脸是烫的。
一想到任川刚刚那句真厉害和自己的幼稚行径,他就浑身不自在。
真的。
太幼稚了!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幼稚过了,以至于季璃越想越觉得挂不住脸,直接滚回被窝里,拉起被子盖住头,选择当不见光的缩头乌龟。
等任川甩着手回来,见季璃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连个后脑勺都没留。
他笑了笑,关了手机屏,上床睡觉。
房间里再次重回安静。
季璃支着耳朵凝神听了很久,确认任川睡觉后,才慢吞吞地拉下被子,苍白的脸被闷得发粉。
他冒出头,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房间里黑乎乎的,窗外清冷的月光从窗台上弥漫进来。
大概是刚刚睡过了,季璃这会不太困。
而且他不喜欢侧躺,小心翼翼地换了好几个姿势,但换了半天,都没找到让他觉得舒服的姿势。
再次转身,冷不丁对上任川明亮的黑眼睛。
“......”
“......”
季璃僵住,先前的尴尬再次从脚底爬上来。
任川也挺无语的,好不容易能睡觉了,旁边这人跟身上长跳蚤似的,一分钟能动八百次,他那点睡意完全被木板的咯吱咯吱声整没了。
他是真的想知道他到底在动什么。
“你到底在瞎动什么?”
“床上有钉子?”
季璃被他带冲的语气弄得有点不爽。
主要他真的已经非常小心翼翼了。
担心吵到任川,他每动一下,都要支着耳朵听好久,确认没弄出动静,才会进行下一步。
但到底是刚刚受到了任川的照顾,季璃忍下脾气,小声道歉:“抱歉吵到你了。”
话说出口,任川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重。
任川其实也知道自己毛病挺多的,掰着手指头能数不少指头。
所有毛病汇成两个字,就是挑剔。
对食物挑剔,对卫生挑剔,对入睡环境挑剔。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力太好,反正睡前只要有一点动静,在他耳朵里都是无限放大,他就会觉得非常吵。
也就是因为这一点,他没在学校里住宿舍,而是选择直接在校外租房。
当初想着庙里来住,他以为最不济是跟李子文他们住一块。
毕竟熟人好开口,要是这会是李子文和冉言动来动去,他早八百年前就开骂了,顺便把他们扔出去。
但现在跟他住一间房的是季璃。
准确的说,是他自己主动选择的三号房,和新室友。
任川挑剔是挑,但也不是紧着脾气瞎挑,他默了几秒,说:“是我的问题,我对声音比较敏感。”
季璃被他突转的态度弄得有些意外,
毕竟任川长得就是一副哪怕犯了错也绝不会低头认错的拽脸,他摸摸鼻子,肚子里的小脾气也消失了,也有点好奇:“我刚弄出动静了?很大声?”
任川犹豫了会,还是老实点头:“..有点吧。”
季璃揣着疑惑,按之前小心翼翼的程度,又换了个姿势。
换完,他凝神确认了会。
离谱!
哪有声啊!
“吵?”他疑惑。
“嗯。”任川指了指床板,“木板床,怎么都会有点声音的,你没听到木头咯吱咯吱的声音吗?”
“.......”季璃摇头:“没。”
两人在黑暗里无声对视了几秒钟,忽然都笑出了声。
季璃一时像来了劲,又动了好几下。
特小声那种,他觉得几乎是小到可以忽视的那种。
但每次任川都会说吵。
虽然知道人跟人的差距很大,但季璃还是有点震撼到。
他感叹:“天,你耳朵也太灵了吧,你这算是神经衰弱吗?“
任川把头枕到脑后,本来挺不好意思提的事情的,他之前确实有专门去医院偷偷做过检查,这事连李子文和冉言都不知道。
反正就觉得讲了特掉脸子。
但这会面对季璃充满求知的脸,那双睁大的眼睛。
任川清了下嗓子,不太想撒谎:“去医院检查过,说是没问题。”
季璃没注意到这些小细节,又问:“你会因为这个失眠吗?吵到睡不着?或者半夜被吵醒?”
“嗯。”
“好吧。”季璃低声喃喃,“那岂不是会很难受。”
季璃也经常失眠,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失眠的滋味。
但他纯粹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慈风师父说他思虑过重,为了治他的失眠,经常带他出去劳作,干农活。效果很不错,每天累到精疲力尽回来,果真是什么都不想了,一挨床就能睡着。
可任川完全是被动失眠。
还没解法。
他真心实意地评价一句:“你这听力太好,也挺惨的。”
也许是夜深了,也许是面对陌生人反而会更好吐露。
任川叹了口气,难得抱怨了句:“是啊,有时候是真的挺烦的。”
季璃躺在床板上沉默几秒,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快12点了。
他知道禅修班明天要六点半集合开大会。
连忙寻了个还不错的姿势,躺好后,对任川说:“你睡吧,我不动了,保证不会弄出一点声音,放心睡吧。”
“晚安。”他说。
任川盯着漆黑的天花板。
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就心口突然变得软软的。
他扭过头,看着似山峦般的身体弧线,轻声说:“嗯,晚安。”
......
......
也如季璃所说的那样,之后他真的没有再动一下,在连绵的雨声里,任川那颗烦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陷入安眠。
这一觉睡得又沉又长。
闹钟响了,任川眯着眼拿起手机,隔壁床上只剩一团被子,人没在。
他愣了下,一看时间,5:30。
房间里也没别的动静。
任川有点意外,不知道是自己睡得太沉,还是季璃强行把自己进化成了默剧演员,他居然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关于起床,走路的声音,一觉睡到现在。
新室友不仅没有打鼾放屁磨牙说梦话,还成默剧演员了,对此,任川还挺满意。
睡了个好觉,心情也格外好。
他打开数据网,李子文昨天半夜在群里发的消息弹了出来。
封心锁爱版:卧槽!!!
封心锁爱版:川儿!我知道了一个关于你室友的大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