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绚，你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我？”祁绚一呆。

“嗯。”温子曳支着下巴，“可以的话，与我说说吧。”

祁绚顿了顿，他有一瞬觉得很不可思议，自己居然坐在这里，和温子曳像朋友谈心一样聊起彼此的家庭。

不过，或许是因为大少爷的语气柔和得不像命令，或许是因为对方刚刚讲完自己，拉近了他们的关系，祁绚并不排斥这种宁静平和的气氛，甚至隐隐希望这样的时间可以延长一些。

他想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我的母亲……她很温柔。”

“她叫戴安，是玉脊雪原狼的旁支，白狼种。虽然是第二任王妃，但与父王的感情很好。父王对我们这些孩子非常严厉，每次他要发火，母亲就会抱住我们求情，这时候父王再生气也会松口。”

“她喜欢下厨、哼歌，经常亲手做好吃的点心分给大家。

“晚上睡觉前，她会过来我的房间，靠在床头为我唱家乡的小调当摇篮曲……她身上总带着北星域一种花的香味，我记得是铃兰科，开在春夏的交界点，很常见，到了时令，放眼满山坡一片一片像堆了雪……”

其实相隔多年，祁绚对从前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了。兽人的精神力作用于身体而非脑域，他的记忆力远不如温子曳出色，没办法描述得特别详细。

但那种温暖的印象一直铭刻在他的骨子里，被冰原星的寒风吹拂整整十年也无法消磨。

温子曳听得入神，他能看出祁绚的怀念，这只雪原狼的童年无疑是幸福的。他可能找到了对方性情中始终留有柔软一面的原因。

祁绚很久没有尝试回忆从前的事情了，无忧无虑的对比会使现状变得痛苦。

可随着慢慢的讲述，他逐渐感受到一阵旷远的思念，这令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缓慢。

他想到王宫绕绕弯弯的长廊，他会在里边走迷宫一样磋磨掉整个下午。

他想到父王一贯肃穆威严的表情，和赞许地抚摸着头顶的大手；想起母亲每天清早为他打理头发和衣服，春末夏初时就会别一朵雪白的铃兰。

他想到自己最喜欢去的那个小亭子，他会在里边喝茶、看书、吃点心、玩游戏……

祁绚出神地喃喃：“因为身份，小时候的我很难被允许出门。母亲怕我在宫殿里一个人太过烦闷，想尽办法，送了我一个联邦的游戏机。”

“游戏机？”温子曳怔了下，“《星球大战》？”

祁绚点头，问：“少爷，现在还能买到它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提起这个名字的同时，温子曳的兴致迅速冷淡了下去。

他扶了扶眼镜，露出一个近乎讥诮的笑容：

“要那个做什么？小孩子玩的东西。你想追忆童年？”

“不。”祁绚茫然若失，“我只是想上线看看。”

他有点不明白温子曳对那款游戏的敌意从何而来，每每谈及就很不高兴的样子，但对他来说，过去日子里的所有都弥足珍贵，是心底最深沉的美梦、后来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

一切结束得太猝不及防了，他甚至没有道别的机会。

父王、母亲、哥哥姐姐、王宫里生活的大家……还有游戏里每周约好了一起玩的小伙伴。

祁绚记得那家伙是个死要面子的哭包，养的小金鱼因为不小心喂多了鱼食死掉，一连数周都打不起精神，内心敏感脆弱得不得了。

不知道自己不告而别他哭了多久，如有万一他还在玩，祁绚想上去和他道个歉。

……虽说，多半已经不在了，毕竟十年之久，足够小哭包长大成人。

温子曳看得出来，祁绚似乎在回忆什么人，那是他所无法触及的、属于对方的过去。

不快地蹙起眉，他放下手中的杯子，哼了一声：“过时的游戏而已，有什么值得看的？你想要，回头我房间里……”

他停顿一下，唇角不自觉地一撇，改了口：“回头，给你买一个新的就是。”

祁绚眼睛亮起来：“真的？”

“……我骗过你吗？”

温子曳反问，他盯着祁绚的脸，那副平日里习惯性封冻的冷漠面容难得有了动摇，显而易见地很高兴。

兴许是被这股情绪感染，温子曳心底的阴云也跟着驱散开来，他伸出一根手指：“不过有条件。”

祁绚：“哦。”

他眨眨眼，冷静下来，就知道大少爷没那么好说话。

“什么条件？”

“我想知道……”温子曳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他提出自己最大的疑问，“既然你的母亲这样珍视你，你又为什么会流落蛮荒？”

“……”

祁绚眼神骤然一变，刚刚融化的温度重新变得森寒，在他身边裹上厚厚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壳。

温子曳有些遗憾，他清楚，心平气和的聊天到此为止了。这个问题恐怕涉及到祁绚不愿回想的伤痕，但他需要知道，他强硬地注视着祁绚。

他的契约兽，他的狗，他是务必要摸清的。

祁绚的缄默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半晌，他吐出两个字：

“——祁铭。”

“祁铭？”

温子曳记得这个名字，现任狼王的侄子，与祁绚同龄，最初见到人时，他还误认过。

“如果我没有记错，他应该是你的表哥，只比你大了两个月，是你父亲已故弟弟的独子，从小父母双亡，养在狼王膝下……你们应该一起长大，关系不好吗？”

祁绚摇了摇头，“不，我们关系很好……曾经很好。”

“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全都是同父异母，年纪也比我大很多，我和他们不亲近。”

他说着，不齿承认般犹疑了片刻，“小时候，我只认祁铭作哥哥。他从出生就失去了父母，性格有些孤僻，母亲一直要我多照顾他，我们相处得不错。”

温子曳清楚，在生出隔阂的如今，祁绚还能用“不错”来描述他和祁铭的关系，可见这两个人曾经有多要好。

“后来呢？”

“后来……”祁绚眸色一暗。

“后来，他背叛了我和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推翻重写了一遍，来不及了先更一点吧

今天写得太卡了呜呜，双更先欠着，等写顺了给大家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