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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第一百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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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倪潇儒似乎听见有人在呼唤他,声音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亲切,可是却想不起是谁,那声音近得似乎就在耳边萦绕,可是细细辩听又似乎远在天际,他奋力的去追寻,感觉自己躺在云彩之上,没有重力的拉扯,那是一种从没体验过的轻松和愉悦,有一只温情的手在轻柔的抚摸着他的额头。他的眼球随之转动起来,可是却睁不开,眼皮重得就像一挂铁帘。不知道飘飘荡荡了多少时间,他才终于睁开一条眼缝来,只听见有人在高兴叫道:“潇儒,你醒了!你终于醒过来了哟!”

他一边揉眼一边在四下里辨认着什么,心里甚是奇怪,这里怎会有“羊不吃”这种草药的?还有那杜鹃,映红映红的,这不是刚才小和尚老伯指给自己看的么!他口里不停喃喃自语:“这是哪里啊?”声音含混不清,有如梦呓一般。

“这里是疗养院啊!”

“吔…我怎会在疗养院的?我记得是躺在那青山绿水间啊!”

“你是去那里采药的,后来晕倒了,是王院长把你接回来又送到这里的。”

“哦,是这样的。那小和尚老伯和车把式呢?”

“这是疗养院,哪会有小和尚什么的?你犯糊了哟!”文丽绞来热毛巾在他脸上又捂又擦的。

这时倪潇儒才似乎有些清醒过来,说道:“文丽,原来是你啊!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是王院长告诉的,我赶紧过来,你这里需要有人照顾啊。”文丽的脸色洋溢着微笑说道,手仍轻抚着他的额头。

倪潇儒握住文丽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唇边然后说:“文丽,谢谢你!”

“这叫什么话?至亲不谢么,这还是你自己说过的。”文丽说。

“哦,那我不说了。哎,冬洁呢?她的腿现在一定很好吧!”倪潇儒问。

“嗯,很好很好,总是一副鲜蹦活跳的样子,刚才她就在这里,你睡得沉所以没能说上话,她现在去了奶奶家。”

倪潇儒笑着说:“哦,那就太好了。”他一边说一边想从床上坐起来。

文丽边托住他的后背说道:“潇儒,你还是躺着休息吧!”

倪潇儒说:“我现在已没事了,你看不是好好地么?”边说边伸伸胳膊又甩甩头的。他下了床想走到窗门那里去,文丽在一旁扶着他胳膊。走近窗户,映入他眼帘的是一横连绵的小山,廓然远见,踔然独立。翠绿掩映,黛色空灵。他记起山上有晋代高人归隐的石洞和炼丹的泉井,自己曾去凭吊过那些尚存的遗迹。此时的窗外宿雨放晴,日色流丹,阳光播洒。经过细雨沁润的草木显得别样扶疏,格外清新。他推开窗户,不禁叹道:“多美的景色啊!”那手已不由得伸出窗外,尽情的去拥抱这迷人春色。他探出头去“咝咝”的抽着鼻子,嗅着那万物茁壮的芬芳,嘴里则说道:“文丽,我想去外面看看好不好?”

文丽上下看看他后说:“别的倒没什么,就怕你会累着。”

倪潇儒说:“哪里会累的?这么好的景色如不去欣赏一番,那不是辜负大自然的神奇匠心了?你看我棒的很呢!”一边故意用力原地踏步。

文丽知道拗不过他,因而就说:“好吧,那我就陪你去外面走走。”她挽住潇儒的胳膊一同往户外去。

两人在小河边的柳树下信步穿行,徜徉在碧水绿荫间。摇曳飘荡的柳枝不时地遮住视线,挠在脸上,文丽用手把垂柳排开一些,形成一个帘口走过去。两人互挽着边走边说笑的,倪潇儒看见远处有张椅子,便说道:“我们去那边椅子上坐一会好不好?”

“好的,是该休息一会了。”文丽说。

“累倒一点不累,就是想坐坐。”倪潇儒说。

两人便坐下聊天,有个小女孩从跟前歪歪扭扭的走过,一边走一边对前头的爸爸撒娇的喊道:“爸爸,我走不动了,快来抱我!”说着便弓腰半蹲半站停在那里。她爸爸便小跑过来把小女孩抱起来走了。倪潇儒怔怔的看着这一幕,看着那小女孩紧贴着爸爸的脸颊,嘴里在说着什么。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因而说道:“文丽,刚才好像听到冬洁在喊我爸爸,我是不是听错了?”

文丽侧过脸看着潇儒,心里想过了这么多年后,冬洁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喊“爸爸”两字,这也是冬洁头一次喊这两个字,对那怨家她从来都没喊过,她心里害怕,见那怨家来了就赶紧跑着躲到爷爷奶奶身后去。这一声喊也就是旧传统里所谓的认祖归宗。本来是想给他一个突然的惊喜,可是他却躺着说不出话来。再说他虽然听到冬洁喊他爸爸,但一定会认为这是小孩子的亲昵行为,因为他绝不可能会往那意思上想的。这样想了一会后才说道:“没听错,她是在喊你爸爸。”

倪潇儒迟疑一下然后说道:“这…这…冬洁和我是特别亲热,我也非常喜欢她,可我哪有这福分啊!”

文丽用一种非常特别的神情看着倪潇儒然后问道:“潇儒,你以前不是对我说过你喜欢女儿么?”

“是啊,我是说过啊,那又怎么了?”倪潇儒脱口而出。

“那要是冬洁真是你的女儿,你喜不喜欢,高不高兴啊?”文丽故意这样问道。

“那还用说的?当然高兴,当然喜欢喽!可是哪有什么“要是”啊!”倪潇儒连顿一下都没有便感叹说道。

文丽侧一侧身子正对着倪潇儒,两人的脸挨很近,彼此的眼帘上映衬着对方,清晰可辩。她的眼神中释放着温情的光芒,口里柔声说道:“潇儒,我现在告诉你,冬洁就是你的亲生女儿。”

倪潇儒的头猛的往后一仰,吃惊的看着文丽,根本不敢相信,可是文丽的声音一字一顿非常清晰,神态端庄自然不容置疑。他捧起文丽的手摇晃着一边结巴的问:“究竟是怎么会事?快告诉我!”

文丽看着他问道:“你还记得我最后一次来小屋的情景吗?”

“记得,记得的。”倪潇儒一边点头嘴里脱口说道。

文丽稍稍顿一下后才慢慢说道:“就是那一日怀上的。”

“啊!那…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倪潇儒急着问。

“我们分开以后一时又见不上面,其实那时我很为难,心里又慌,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可是我想,那时你的处境已经够糟糕了,丢了医院的工作,就如同坍了事业的基础,只能蜗居在你爸爸哪儿,偷偷摸摸的给人看病,这滋味除了你知道,还有就是我了。所以我不想来找你,否则就如同缠住你一样,那只会更加妨碍你。”文丽的语调很平静,要说这事情哪怕花上一天半日都说不完,可是文丽却淡淡的把它带过去。

倪潇儒就像呆了一样的看着文丽,他突然猛的搂住文丽,脸埋在文丽的肩上,嘴上带着含混的鼻音说道:“文丽,我真不知道用怎样的话来责怪自己,也不知道用什么话来说你的好来!”

文丽感觉到有泪水流进她的脖子,她没想着要去抹一下。两人相拥着靠在椅子背上,不时有人走过他们也浑然不知。两人相拥了许久,都默默无语,所有的过去仿佛都定格在这相拥之中,所有的过去仿佛都凝固在这沉默之中。这时响起一阵摩挲声来,暖洋洋的风从的他们身上轻抚般的掠过,翠绿的柳枝裹着芬芳挠在他们的脸上。轻盈洁白的柳絮在空中飘舞着,然后慢慢地悄无声息的落在它认为可以停留的地方。倪潇儒已从刚才深沉的自责中缓过一些来,他抬起头但却连着咳嗽起来,文丽抚拍他的背部又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停了咳嗽后他抬起头来问道:“那…你…那人知不知道这事?”

文丽先看看倪潇儒然后垂下眼皮轻轻地说道:“我一直很小心,可是后来还是被他发觉了。”一边说一边还下意识的摇着头。

“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倪潇儒担心的问道。

文丽虽然闭着眼但那泪水还是不停的往外涌,直到现在只要想一下都心有余悸、恶心得浑身起疙瘩,因为那是一段屈辱又令人恐惧的日子,到现在她都没法搞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不知道那叫什么日子!”这话不像在回答,而是在自言自语。

“是不是还为此受了苦?”倪潇儒着急的问,眼睛则盯着文丽看。

过了许久,文丽才抽噎着说道:“没…什么的,那些都不重要了,因为…都已过去。”说到这里她停了停,连着打了两个嗝后又故作轻松的说:“还好,不管怎样说,总算都过来了。”

倪潇儒一只手给文丽拭去眼角的泪痕,另一只手则轻轻地在给她拍背,过了一会,他似乎张嘴想说什么,但是没说出来,犹豫了几次。文丽看他这个样子便说:“潇儒,怎么了,想说什么就说么!”

倪潇儒显得有点不好意思样子说道:“其实也没什么的,我只是想随便问一下,嗯…你上次在信里不是说,那人你自小认识,人人都说他老实,这人是谁?我想来想去的就是想不起来。”

“哦,是这啊!”文丽看了一眼他,然后接着说道:“你连见都没见过,怎么能想得起来的?爸爸有个同事王师傅,这个你是知道的,就是他的儿子,在厂里开大卡车。我家搬迁时就是他们父子来帮的忙。”

“哦,这事好像听你说起过。嗯…那日子一定很难?”倪潇儒不禁说道。

“难道还想过安宁的日子?就是熬么!”文丽的声调虽轻却是脱口而出的。

倪潇儒看着文丽,不停地抿嘴。一个“熬”字足可说明她的日子有多难,他本已知道这一点,但还是禁不住的问道:“那…那…后来…”可是又不知道想问什么。

文丽从不堪回首中缓过来,长长的舒了口气,因为再苦不堪言那毕竟已是过去,不去想它便是,因而反倒显得很平静的样子,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不都过来了么?嗯…后来么…他出了车祸,再也没有醒过来。”

“哦,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早点说,你不说,我又不好问。”倪潇儒说。

“这个刚才不是告诉你了么,再说么…我看见你们两个很好很和睦的样子,如果还说这事,就是我自己想想都好背时哟!”文丽似乎想到了什么便接着说道:“你还说我呢!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啊!你知道了。”倪潇儒半信半疑的看着文丽。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是潇佚告诉我的。”文丽说。

“其实我不是故意要隐瞒,因为…因为我以前那样…如果还告诉你这些,那算什么意思呢?你是有家…”倪潇儒显得很自责的样子说。

“潇儒,以后再不说这些了。有些事情真是不可思议,也不是你自己可以驾驭的,因为在那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拉扯你,甚至是在大多数人看来错得匪夷所思的事情,而这个人要么浑然不知,要么身不由己,仍然去做了。“成事不提,既往不咎。孔子”我想,即便是错了那也是过去。”文丽说。

倪潇儒看着文丽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抿紧嘴用力点点头,因为他知道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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