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杨又回到了他的梦里，那是七年前还在大学的时候，他和男朋友在苍茫暮色的掩护下，小心翼翼的避开来往的路人牵着手漫步在小树林里，夏天闷热，两人的手被汗津湿，但谁都没想过要放手。

可是后来他怎么死了呢？又怎么会变成厉鬼？

李杨想不起来，只要一想到这些他的头就会刀割斧劈似的疼，记忆的最后永远只剩无尽的阴暗鬼气，群鬼彼此撕咬吞噬，为了自保他不得不撕碎每一个企图吞噬他的鬼。

他不能死，他还有很重要的人要见。

……

花祈远摇晃着玻璃瓶，里头透明微凝的液体慢慢浑浊，男鬼也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眼神一点点变得理智：“我叫李杨，是云开大学15级学生。我是同性恋，在大学里谈了个男朋友，我们感情很好，但是后来我死了。”

“杀我的人是一男一女，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杀我，我只记得他们把我按在水里一遍又一遍，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等再次醒来已经变成了厉鬼，附身在这玻璃瓶里。我听见有个声音说跟着玻璃瓶就能找到自己的仇人，我想报仇，所以我跟去了夏易安家。”

花祈远吃着香蕉听李杨讲述他的故事，目光时不时落在果盘里的芒果上面，其实比起香蕉他更想吃芒果，只是芒果剥皮麻烦还容易把手弄得发黄，他实在不喜欢。

“那你想不想报仇？”花祈远问：“找到真正的仇人报仇，代价是你的一滴眼泪。”

“眼泪？”李杨不懂：“变成鬼后我就没有眼泪了，没办法给你。”

花祈远指尖无聊的点着桌面：“这不用你管，你只说答不答应？”

李杨没有任何犹豫就匆忙点头：“我答应，只要我报了仇，任何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协议达成，玻璃瓶在花祈远手中碎裂开来，瓶子里的浑浊液体在符箓的作用下变得澄澈透明，随后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蛊虫一口吃掉。

李杨眼见那白白胖胖的蛊虫吃饱喝足后朝着他飞速爬来，他来不及躲避就被蛊虫钻进身体。

“大师…”一声惊呼还未喊完，他睁大眼睛愕然从玻璃展台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和七年前别无二致，甚至连脸颊都泛着健康的红晕。

花祈远没有看他顾影自怜的模样，按下自动门锁，背上早就准备好的背包：“你只有一天时间，跟着心底的直觉走吧，它会带你找到仇人。”

李杨伸手抚摸着身上的衣服，接触到实体的感觉让他感动的要落泪，只是干涩流不出泪的眼睛告诉他，他依然是鬼，只是看着像人罢了，并没有因为神奇的虫子而真的复活成人。

初夏的阳光热烈而温暖，李杨肆意走在阳光下，饥i渴贪婪的索取着热意，那是他清醒以后无法触及的奢望。鬼体无视高楼大厦，沿着仇恨的牵引往目的地走去。

花祈远不紧不慢的缀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一路跟随。

穿过人流密集的高楼大厦，路过开满鲜花的河边草地，落日时分他们终于到达郊外新区，这里住户并不多，街上几乎看不见几个人影。

李杨定定站在一幢独立别墅门前，清澈的眼瞳染上血一般的红：“就是这里，大师，我闻到了阴暗潮湿的腥味。”

花祈远抬眸看向别墅屋顶，那处阴煞血红，怨气凝结成团，化作无数骷髅朝着别墅嘶吼挣扎，随后被猩红阵法禁锢镇压，骷髅重新化作怨雾回到怨气凝结的云团里，积蓄力量等待再次成为骷髅的时刻。

李杨迫不及待的去开门，只是那双手刚触到门扉就被一道鬼力打开，只见一红衣女鬼披头散发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头骨，她脸上还滴着鲜血，额前的头发被鲜血黏成一缕缕垂在耳边。

“滚开！”她说：“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赶紧滚。”

李杨被女鬼身上的鬼气一激也显了鬼身，二话不说就和女鬼打斗在一起。

花祈远歪头看着别墅，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喂，110吗，我要报警。对，这里有人宣传迷信，还搞诈骗，已经有人打起来了……”

电话挂断，李杨和女鬼打的难舍难分，花祈远随手抓住李杨的衣领将人拉到身后，对面露诧异的女鬼说：“你可以假装打不过被我摄到法器里。”

说着，掌心罗盘骤然亮起，在夕阳的余晖下和天光融为一体。

女鬼眼珠一转，惨叫一声后抱着小小的头骨化作一缕青烟落入罗盘只中，守门鬼没了，别墅门户大开，花祈远和李杨大步跨进门。

屋里的人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大门在他们进入后关上，几个西装保镖打扮的人快步跑出来将两人围住：“你们是什么人？”

花祈远冷眼扫过他们头顶的阴煞，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那几人就接连倒地不起。

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桃木剑大步走了出来：“谁让你们进来的？你们这是擅闯民居，是犯法的知不知道？”

花祈远抬起右手，斑斓蝴蝶翩然而至，落在他的指尖轻震蝶翼，中年男人身后跟着的保镖全部倒在地上。

道士面露惊恐：“你是蛊师？玄学协会的人？”

花祈远不接话，一道掌i心i雷直接轰了出去，中年男人连忙举剑抵抗，随即桃木剑被炸成两半，男人也摔倒在墙上吐出一口鲜血。眼见又一道雷光亮起，中年男人闪躲不及即将要被雷光击中，突然一阵红雾散开，雷光被红雾吞噬。

一道娇俏柔弱的女声带着无尽诱惑意味从二楼传下来：“哎呀，这是哪里来的俊俏小伙子呀，一言不合就闯到我家里打了我手底下的人，这可不是做客人该有的规矩。”

只见一个红裙女人婷婷袅袅走下楼梯，及地的长裙在走动时露出纤长雪白的腿，玉腿红裙，极致对白的衬托下性i感又色i气，她的眉眼细长微微上挑，眼尾落了一颗泪痣，及腰的长发用一根雪白的簪子挽着，整个人瞧着贵气又妩媚，像是哪家娇养着的姨太太。

这声音一出来李杨就头皮发麻双手不停的颤栗，他记得，在他被反复溺闭的时候，这个声音也曾出现过，那时她说：“不行，还差了点时辰，死在逢魔时刻怨气才大。”

于是原本早就该死的李杨硬生生被拖了至少几个小时，反复多溺了上百次才死。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一瞬间李杨就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大喊一声朝着女人冲了过去，不料还未到她面前就被一根狐尾箍住狠狠砸在地上。

从头到尾女人连看都没看李杨一眼。

罗盘绽放出黄光将李杨护住，花祈远漫不经心的挑眉：“你身为狐妖却背弃三界协定妄杀无辜，按照当今玄门的规矩，你该被判罚死刑，你可知道？”

狐妖娇笑一声，淡淡的香味随着她裙摆走动弥散在房间里，惑人心神：“三界协定？笑话，谁签的这个协议？我吗？协定既然不是我签的，那我为什么要遵守？”

“小天师，我瞧你根骨不凡脑子却是个笨的，如今的妖族早已不复往日的荣光，我身为妖族一员自然要为复兴我族而谋划，为了妖族荣光，死几个人又算什么？”

花祈远手指摩挲，面上满是不耐烦：“看来咱们是说不到一路去了，那就看招吧！”

雷光闪烁，看着温温柔柔的天师修的竟然是最霸道最难掌控的雷术。

女人蓦然变了脸色，嚎叫一声后迅速后退，她的五官扭曲变成尖耳尖嘴的狐狸，红裙被两条硕大的红尾巴撑开，嘶吼声震得那中年男人忍不住捂住耳朵满地打滚。

花祈远静静站立在原地，蛊蝶扇动翅膀在他头顶纷飞，无形的声波被震碎，屋内的陈设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别墅外猩红的结界若隐若现。

雷光闪烁，一击落在狐狸尾巴之上，鲜血立刻从伤处渗了出来，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狐妖惨叫一声不退反进，张牙舞爪冲着花祈远撕咬而来，却被一道黄符挡住攻势。

狐狸一扑不成计上心头，狐尾虚影重重拍打在三楼那扇鲜红的门上，没被打开，数十道鬼魂从三楼冲了下来，他们眼睛紧闭身上煞气极重但未沾血气，显然是还没有彻底炼化害人的新鬼。

鬼物没有理智被狐狸控制着冲向那明光符箓，这些没有沾染鲜血因果的无辜鬼魂一旦碰上黄符就是死路一条，狐狸趁机亮出狰狞利爪直冲花祈远的腰腹处去。

此时花祈远若要保住鬼魂撤回符箓，势必就会让自己受伤。若要自保，那十几个无辜的鬼魂就要魂飞魄散。狐狸眯眼笑着，狡诈又贪婪，她要看看这个满口正义的天师会怎么样选择。

“大师小心！”被罗盘护佑的李杨担忧的喊着，可惜这别墅内有阵法压制鬼气，此时的他力量还不如在夏家时候的十分之一，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符箓明光烁亮，鬼魂被那符光灼烧得鬼气逸散凄惨哀嚎，但依旧被控制着无法回头，只能眼睁睁任由鬼体冲撞着符光。

眨眼间，明光消失，符箓被花祈远收走。狐妖笑容愈发狰狞，利爪只剩尺半距离就要落在花祈远的腰腹。

狐妖伸出舌尖舔着嘴唇，她几乎可以想象到这个天师的血液有多美味，只要吃了这个天师，她的妖力就能蓄满，修为也能再上一层。

多么美妙的身体，这不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有效果吗？

利爪触到衣物狠狠撕开，然而花祈远腰部下沉一个后翻便避开狐妖的蓄力一击，利爪落在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狐妖见攻击不成心里愈发暴躁，直接命令那十几个鬼魂自爆去攻击花祈远。

鬼魂不受控制，鬼面狰狞抽搐，可怜至极。

狐妖压抑着兴奋在花祈远不远处流连游走，等待机会伺机而动。她想，只要给她一个破绽，她就能狠狠从这小天师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与此同时，花祈远翻掌结印，罗盘华光大盛，盘上镌刻的天干地支等字符化作无数符链将不受控制的鬼魂擒拿住，呼啸着纳入罗盘之内，罗盘自成一界，和外界断开联系，里头的鬼魂自然也不再受狐狸控制。

狐妖眼看鬼魂没了用，她知道这样拖下去局势肯定于自己不利，于是尖啸一声后呲着长牙狠狠扑向花祈远，后者掌风暗藏，一掌拍在狐妖腰侧。

犬科动物有铜头铁骨豆腐腰之说，狐妖也属犬科，兽形的腰部就是它的弱点。

“嗷…”半人高的狐妖惨叫着摔在墙上，压倒了一堵装饰墙，它意识到自己打不过花祈远，先前布置的媚毒也毫无作用，于是匆忙化作小狐狸的模样从窗口钻了出去。

可惜，斑斓蝴蝶早早就在窗外等它，狐狸目光呆滞四肢僵硬的从门口走了进来，趴伏在花祈远的脚边不再动弹。而角落里的中年道士已经被这一幕吓的尿了裤子。

此时门外远远传来警笛声，李杨终于能从罗盘里出来，他猩红着眼抓住道士胸口i逼问：“你们当初为什么要杀我？”

那道士已经被吓破了胆，他之前就认出了李杨，这时候连思考都来不及就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胡奶…胡媚婷说你体质偏阴，是做阴鬼的好材料，所以才让人把你抓了，练成阴鬼害人。”

“你说的不对！”李杨指甲不受控制的长出寸许攥进道士的肉里：“我死的时候分明听见你提到了张浩铭，你们把他怎么了？他现在在哪里？”

道士想了好一会儿才从记忆里翻出张浩铭是谁，那时他只是一个江湖骗子，靠着一张老实的脸假扮道士到处行骗，结果刚好撞到了胡媚婷的手里，被迫成了她手下的伥鬼。

而张浩铭和李杨是他表忠心的第一个任务，说来也是运气，这两个人八字相合一阴一阳，是天定的好姻缘，也是某些人眼中的大补之物。于是他将两人一起抓了，把阳属男人献给胡媚婷做采补，把阴属的李杨用尽手段折磨死变成鬼物，又用邪术炼了七年，这才放出去害人。

按照胡媚婷的计划，等李杨害死夏家所有人后，沾染了善人鲜血的他就会变成戾气滔天的厉鬼，到那时将他抓住再祭练一番，李杨就会变成他们手中得力的鬼将，只是他们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花祈远，坏了他们的好事。

道士的迟疑已经说明了一切，李杨彻底失去控制化为厉鬼，一双鬼手森白如枯枝，紧紧攥着道士的胸口，寸许长的指甲深入到皮肉里一阵搅动。

“呃…”道士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瞳孔放大目光涣散，身下传来臭味，已然屎尿尽失。

“咚…咚…咚”一颗鲜红的心脏被李杨握在手里，他呆呆的看着跳动的心脏，不明白这样恶贯满盈的人为什么心脏还是红的。

失去心脏的道士跌倒在地上无人理睬。

“走吧。”花祈远说：“这里交给警察和玄学协会的人，或许你还能见他一面。”

濒临崩溃的李杨听见这话后勉强唤回半分神智，他毫不留情的将那颗肮脏的心脏捏碎，然后头也不回的跟着花祈远离开。

走出门时，花祈远目光扫过已经破碎的家具，上面‘怀氏集团’的标识随处可见。寻常人家装修家电不会特意只选择一个牌子，能全屋定制成这样的，必定和怀氏有些许联系。

还有七年前这个恰好和怀氏集团兴起相符合的时间，种种巧合让花祈远不得不多想这一切是否和怀渡有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阿濯：“被老婆发现我不是好人，我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感谢在2024-02-06 20:13:13~2024-02-07 19:5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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