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汶国迎来了温暖湿润的春风。
虽然汶国人对此没有什么太大的感激之情——
因为在此地,冬天也不会比春天寒冷多少,照旧是暖和和的,让人心里泛不起一点对春天的渴望。
醇厚的酒香味也照旧飘满了歌城的大街小巷,从人群密集的街区飘到人没那么多的郊野。
在汶国王族和天上玄鸟的庇佑下,汶国人日复一日地活得很好。
那些阴暗处偶尔出现的外邦人的残骨、凝固的血液斑点,他们自然是看不见的。
高大威猛的卦术师护卫守卫着汶国王宫,当尊贵的远方客人来临时,他们才会打开宫门。
今天一早,他们在看到客人衣服的那一刻,就毫不犹豫地放人进去了。
因为那印在客人衣服上独属于跃龙五族的族标,足以获得所有守卫的尊敬。
而氓丁带着身后一行人往前走,虽然见到一路上各种守卫畏惧的表情,但他心中一点得意之情都没有。
他借着来歌城看望自己接受汶国王师指导的儿子,以及给汶王进献美人、珠宝的由头,就这么南下来了歌城。
但随行的却是充满杀机的帮手,他要做的是历届王族都没做过的事情——
在汶国王宫大殿上刺杀汶王。
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回想起父亲噬丁和师盘对自己的嘱托,他还是收敛了心中所有的惧意,尽量让自己浮肿的面容上呈现的是谄媚的表情,以及对汶王的一点点敬畏。
还有待会,要表露快和孩子见面的期冀表情,对他来说,这点倒是比前面两点好演一点。
等到了汶国王宫大殿之上,氓丁假模假样地和高坐在宝座上的这位王族兄弟寒暄了几句,就去给他介绍自己带来的人。
卑乙听了氓丁的来意,放下手中的铜爵,眯起了眼睛往氓丁身后看去,倒是没有去研究氓丁脸上的微表情。
就算他能看出氓丁脸上有什么异样,他也不慌。
之前有位他的贴身六级卦术师告诉他,氓丁来的这一日,他恐有一灾。
但他很快就又调了三名六级卦术师来保护自己。现在他的身边有六位六级卦术师,真不知道该有一灾的会是谁。
“氓丁,你带了的这三位美人,怎么全身都披着赤纱,看不见脸?”卑乙懒洋洋地问道。
氓丁回头瞥了一下身后三位裹着厚厚衣纱的女子,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回道:“这是我在并国旁边的一个小国找到的,身着赤纱是此族女子的习俗,咱们也好歹尊重一下对方的习俗。”
“不过既然是用来进献给您的,我肯定是要给您看一下她们的真容的。”氓丁说着,掀开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美人头上的那层面纱。
一个白发苍苍、脸上长满皱纹的女子,出现在大殿上所有人的眼中。
疑问同时也出现在所有人的心里。
一个老妇怎么会是美人?如果要选外邦人做王妻的话,肯定是要选年轻貌美的,不然她们没有王族女子的身份,不用承担为王族诞下子嗣的责任,只用伺候王族人就行,拿什么来伺候呢?
卑乙正要发怒,就见氓丁擦了把汗,掀开了第二个美人脸上的面纱。
一个吸溜着鼻涕的五、六岁小娃娃,倒映在卑乙的眼眸中。
卑乙看得怒极反笑:“真不愧是你,氓丁。”
这次氓丁前来,恭恭敬敬地带了美人和珠宝进献,卑乙还真当丁族老老实实地准备向他们甲族、乙族人臣服了。
如果是那样,其中肯定必有奸计,按丁族人的性子,不造反就不错了。
如今这一老一幼两个“美人”,摆明了是氓丁想要来膈应自己。
怕是因为自己控制他的儿子,不满自己已久。
这下卑乙反而放下心来,彻底忘了之前贴身卦术师跟他说的今日或有一灾的事情。
氓丁对自己不满又怎样?他的儿子不还是在他卑乙的手里,杀了他儿子就跟甩甩手一样简单,氓丁那么宝贝他儿子,要是敢来刺杀自己,那他就把氓丁儿子做成肉酱送给这位丁族兄弟吃,看这位丁族兄弟喜不喜欢吃。
他随即用眼尾的余光往王座前面的两个巨大的罐子轻轻扫去。
一个是铁水浇筑而成的罐子,一个是树油浇筑而成的罐子,里面可都关着尸体。
树油罐子里面,曾经是一个小国的公主,还流着点王族的血。
卑乙眼中凶光毕现,看得氓丁手中一抖。
王师曾告诉自己,会找几个美人给氓丁让他送过去,王师也会混入其中,方便其刺杀。
可氓丁也没想到,师盘找来的美人居然是这样的两个跟美人完全不搭边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事到如今,也没有了退路,氓丁心虚地嘿嘿一笑,竖起一根指头道:“还……还有一个。”
说完急忙掀开了最后一个美人的面纱。
卑乙再次认真往氓丁身后的赤衣女子看去,却没怎么看见她的面容,就见整个大殿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个一会白色一会透明的诡异空间。
这个空间来临之前,他就记得自己看到了一双凛冽的眼睛,眼神中载满了对自己的恨意。
刺客?还是个这么恨自己的刺客?
是之前哪个祭祀仪式上,被自己下令杀了却没死成的人吗?
卑乙原地想了好一会,都没有想出来是谁,因为他下令杀的人太多了。
纵容他能够如此淡然地想刺客是谁的原因是,已经有一个他的贴身六级卦术师从殿后瞬移过来,挡在他面前,替他抹去所有危险的可能性了。
“五级坎术,建造空间。”散着头发的望来随意地瞥了瞥周围,便点亮手中青铜卦盘上的坎格。
所有人眼前一会白一会透明的诡异空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还是汶国的大殿。
只不过如果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这座宫殿和原先的汶国大殿有些细微的不一样,大梁虽然还是那个大梁,装饰品虽然还是那些装饰品,但是会更新一点。
望来懒得去破解原来那个空间,只是建造了一个新的空间,叠加在原来的空间之上,再把人都留在新空间里,慢慢解决好了。
她只是望向大殿中央那个十二三岁的女娃娃时,有些许的惊讶。
毕竟这么年少就能使出五级卦术的人,也算少见了。
一开始那个诡异的空间,总不至于是这个女娃娃身后那个看着就一事无成的并王氓丁吧。
之前那一老一幼两个“美人”,此刻也没了踪影,地上空余两身赤色衣纱。
望来重新抬起头来。
只见那女娃娃拿着卦盘啥也没做,就冷冷地盯着她,不知道是等待进攻的时机还是在干什么,虽然眼中有冰霜之色,但她稚嫩的面容并不足以引起别人的重视。
望来轻笑一下,正想怎么解决这个女娃娃才会让女娃娃的血少沾脏一点地面的时候,就发现女娃娃手中拿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而自己的左胸膛骤然收缩了一下。
“我承认你很了不起,这么小的年纪就精通这么多卦术。”望来再次点亮坎格,语气逐渐不那么温柔起来,“那我就来让你见证一下什么是真正能让人疼的坎术吧。”
“从现在开始,你做每一个动作,都会感到钻心的疼痛,举手会痛,走路会痛,说话也会痛,呼吸也会痛。”
伯妤很快感觉到疼痛从四肢百骸传了过来,右手立马就疼得握不住对方的心脏器影,这块器影掉至地面化为虚无。
但她也没有让现在处于另一个空间的风影举起半弓,因为她还没有探测出这些汶王的贴身卦术师的真正实力。
只是她甚至没有皱眉,就感觉脑袋也处于巨大的疼痛之中,像被无数人同时从四面八方锤了一遍一样。
“忘了说了,思考的话你也会痛。”望来一副不关自己事的样子说完,转头去问卑乙:“汶王殿下,这两人都要杀吗?还是留个活口给您,接下来慢慢玩儿?”
汶王听着,罕见地沉思起来。
其他人自然可以随便杀着玩的,但氓丁好歹是王族的人甚至是跃龙五族的人。
以前光顾着打压丁族的势力了,如果突然杀掉其中一个重要的人,反而觉得有些不妥,要是彻底吞并掉丁族的势力再杀也不迟。
“氓丁,寡人对你也不错,你怎么能带人来刺杀寡人?你还想不想见你的小儿子了?”卑乙对着身前的方向喊道。
氓丁却是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经历了两次刺杀的他,已经到了反不反击都要死的地步,肯定是要来反杀了。
这卑乙真是明知故问。
望来还在等待卑乙的回答,卑乙却觉得这片空间又变得古怪起来。
半空中好像突然集结了一波雪花,然后雪花又散开到宫殿的各个角落。
只是不知为什么虽然现在是春天,还会有雪花这种东西。
而且像汶国这么温暖的地方,冬天都极少下雪的。
往仔细看了,除了伯妤以外的所有人才发现,这不是雪花,而是一颗又一颗的盐粒。
之前噬丁向伯妤提供了歌城之中,十个王族所有盐仓的位置,所以自伯妤进入歌城的那一刻起,便放出风影带着风剑去寻找这些仓位。
丁族人在歌城里做了些布置,让伯妤要用到盐仓的时候,守卫们都不在。
这样伯妤就能部署出所有能挑开盐仓盖子的风剑,再用能调换巨大东西的三级坎术,把它们调到自己所处的这片空间里来。
她的布置不仅于此。
巨大数量的盐粒被调过来之后,她使用巽术,气流就能帮她把盐粒均匀地分布在这片空间的每一处。
现在这座宫殿的每个微寸之地,都漂浮着不少的盐粒。
如此,宫殿里的每个人只要呼吸、说话,都会被迫吸入盐粒,往前后左右走也会被盐粒划伤,待在这个地方,比整个人被埋在盐坑里,也好不到哪里去。
或者说,汶国大殿似乎变成了一个大型的地下盐坑。
“这就是为什么我最讨厌巽术师了。”望来目光凶险起来,“仗着现在万卦之神是巽神,能比其它卦道的人更加精准地控制卦术,就想出这么恶心的法子来。”
说话间,她的喉咙已经进了不少盐粒,呛得她一阵难受,成为了她擅自说话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