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梅扒在门口，看着走回村的两位少女。

那个头发梳成好多根小辫放在脑后，但因为长期没打理而显得乱糟糟的男子，却没有跟着两位少女一起回来。

阿梅是认识桑韦的。

这个卦术师之前来过他们村，问他们要过扰雨鼓，后来就一直在外面晃悠，没有再回村子过。

要不是桑韦跟着两位少女回来过一次，阿梅还以为他去了山上被大蛇给吃了呢。

有时候会有一些卦术师来到他们村，村民就会拜托这些卦术师上山治治那大蛇，但也不会强求卦术师给他们帮忙。

而卦术师们总是被蛇鳞和山上大蛇的神奇之处所吸引，一个个地没停留多久就去了山上。

能回来的寥寥无几。

最近几年回来的，也就面前的这两位少女了。

而且还回来了两次。

在现在的阿梅眼里，她俩应该算是很厉害的卦术师了。

身戴青铜饰品的少女面色淡漠，口中时不时吐出一些能气死人的惊语。

头上绑着赤色发带的少女倒也不恼，面上是超乎年龄的平静。她时而眼神放空，像是透过眼前的存在之景，去思考很遥远的地方的事情。

只是这一次，桑韦没有跟着她们一起回来。

没回来的卦术师很多，桑韦想必和他们是一个下场。

阿梅心中轻叹一口气，抓紧了手里的扰雨鼓。

正准备转身回屋中，就听见已经走到这边的绑赤色发带的少女对自己说：“你这里还能做多少扰雨鼓？”

“啊？”阿梅心中惊愕。

对面的两个卦术师手里皆有扰雨鼓，不像是丢了的样子。

“我需要很多扰雨鼓去对抗山上的大蛇。”伯妤面不改色地说着，“越多越好。”

“从节省材料的角度考虑，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帮忙把剩下的材料做成一面大鼓吗。”

“不用担心我们不返还。用完了就会还给你们，如果你们很长时间都没见到我们回来，就去山下找鼓。我死之前会记得把扰雨鼓往山下扔的。”

“别说这么可怕的话……”阿梅吓得捂住嘴，突然间似乎意识到什么似的：“你们这是已经见到那个大蛇了？”

“嗯。”伯妤应声。

“先进屋说吧。”川芜伸了个懒腰，“你们也不想待会被蛇鳞淋一身吧。”

于是三个人就进了阿梅的屋子。

-

川芜和伯妤再次走出阿梅屋子的时候，都拿了不止一面扰雨鼓。

不同的是，伯妤除了手里举着原先那个扰雨鼓，旁边还有一只风钩举着一面是普通扰雨鼓五十倍大的鼓。

而川芜的身边，有二十几只黑色的小手悬在空中，每只小手上都举着一只普通的扰雨鼓。

“凭什么你拿大鼓，我拿这么多小鼓，我不累吗？”川芜皱着眉头问道，“你又不是只有一个风钩。”

“这都是村民的一片心意，你收着吧。”伯妤淡声道。

眼前浮现了刚刚村民们聚集在阿梅屋子里的场景。

阿梅一边做鼓，一边听伯妤她俩讲述山上的事情。

听到一半，她觉得伯妤用鼓去击退山上大蛇的想法很好，于是扔下了手里的东西，推开后门喊了一嗓子，村里剩下的人就全都涌到这屋子里来了。

然后阿梅再把伯妤说的事复述了一遍，村民们纷纷表示愿意把手里的扰雨鼓借给她们用。

在这期间，村民们都安静待在阿梅屋子里。如果有人要出门，阿梅陪同就行。

三天后两人没回来，就派阿梅或者其他人拿着唯一的扰雨鼓，去山脚下找她们的踪迹，看看有没有扰雨鼓落下来。

“这面大鼓也很重的，我的压力不比你少。”伯妤继续解释道。

川芜的细眉蹙得更紧：“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能说话？”

她第一次见到东萼的时候，东萼正缩着脑袋，躲在南萼后面，悄摸摸地往外退，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

现在东萼个头变小了，话倒是变多了。

“经历的事情变多了呗。”伯妤回答得理所当然。

来到这个有卦术的世界里，为了观察理解自己不懂的事情，她常常少说多听。

而那只是她的表象。

真正的她，是个能在晚自习和同桌说话说到被老师罚站的人。

两人斗嘴间，已经重新来到了山脚下。

伯妤幽幽向川芜那边瞥了一眼，似乎在无声询问“你确定好了要跟我一起上山吗”。

川芜冷哼一声，用鼻子里的气息告诉她“确定好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绕过桑韦那简陋的墓，往山上瞬移。

因为之前桑韦给她们带过路，所以这次她们不用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上走。

湿润的空气迎面而来，两人左手拿着药罐，右手拿着扰雨鼓，穿梭在一棵又一棵长相怪异的树之间。

-

“你记着我之前跟你说的吗？”伯妤抵达她们第一次看见大蛇的那个靠近山顶的地方后，对川芜问道。

“当然。”川芜看了一眼这个个头和年龄都比她小的少女。

她耳边响起出发前少女对她说的话——

“到时候我们一人击鼓来降低它的神智，一人引着它尾巴上往它头上甩，争取让它尾巴上同时入了离道或者震道的人，把离术和震术往它脑子上使。”

这确实不失为一个事半功倍的办法。

因为仅凭几只鼓扰乱大蛇的神智还远不足以能打败它，而她俩只是两个没有活卦子的卦术师，却要面对那六条蛇尾上一长串一长串的卦术师魂魄。

但引着这些卦术师的魂魄往蛇头上攻击，确实是一种有效的策略。

川芜望向山顶大蛇的老巢。

山顶此刻云雾缭绕，不见大蛇的踪影。

“这一路上都没看见蛇尾，它会不会带着它的尾巴躲在里面不出来了？”川芜疑惑道。

“不会的。”伯妤脸上闪过一抹神秘的笑，“就算它躲在里面，我们喊它出来不就好了。”

川芜细眯起眼，转头望向东萼。

只见东萼右手持盘，左手悬于卦盘之上。

粗糙的木质卦盘上，坎格亮起。

前面的地面上，凭空出现了一棵被拔了根的歪脖子大树，正躺在地面上，因着处在斜坡，就骨碌骨碌往山下滚去。

伯妤迅速点亮巽格，调出四只风钩，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吊起这棵大树，往山顶扔了过去。

一棵。

两棵。

旁边的川芜看得目瞪口呆。

就是这么打扰人家大蛇休息的？

第三棵大树甩过去之后，山顶上窝在老巢的大蛇终于忍不住了。

一阵轰隆轰隆的响声过后，川芜就看见天变了颜色。

再一看，六条闪着金光的巨尾出现在头顶，带着上面串着的乌泱泱一大群艮术师的魂魄，往她和东萼这边甩了过来。

而最靠近她们的这根巨尾，周遭已经燃起了不少火星子，直往她们脸上扑。

“就现在！”伯妤叫道。

一颗蛇头探了下来，张开大嘴，露出一口沾着粘液的锋利的牙，就要把面前的川芜纳入口中。

咚咚咚。

川芜摇起二十几个扰雨鼓，鼓声似掀起一股无形的波浪，让那气势逼人的蛇头直往后退。

而伯妤已经不断往右瞬移，蛇头后退的地方正是她把那闪着火星子的巨尾引到的地方。

火星子不停往前喷射着，迎着甩过来的蛇头。

一只蛇眼被火灼伤，蛇头痛得大吼一声，在山间卷起不少气浪。

下一瞬蛇头和蛇尾都朝伤了它的伯妤扑过去。

川芜调动出更多的黑手从虚空之中飞出，往那些蛇尾身上的魂魄上拽。

闪着雷光的蛇尾开始忘记要去追逐罪魁祸首伯妤，转而追着川芜跑。

另一颗没被伤到的蛇头对着伯妤张开血盆大口，而迎接它的是“咚”的一声，来自大鼓的响声。

扰雨鼓的材料具有天然的干扰蛇鳞和大蛇行动的作用。

这颗蛇头受不住这阵更加强烈的鼓声，头往后仰去，正好落到了两条闪着雷光的蛇尾之间，而原本在这两条巨尾之间的川芜，却在自己的黑手和伯妤风钩的解救之下，瞬移逃开了。

蛇头受到雷击，开始往天空发出更为剧烈的咆哮。

这一瞬，似乎整个世界的黄沙都被蛇吼给吼散了。

伯妤没有放松警惕，边瞬移边观察着局势，等待下一轮的攻击。

风浪吹过伯妤的衣衫，吹开了系在她头上的白布长带。

黑色的眼罩随着风飘远。

伯妤心里一惊，赶忙调来风钩，去把那个眼罩捡回来。

视线随着眼罩前行，猝不及防地碰上了一双浑浊昏黄的眼睛。

辛德瑞拉在熟悉的消毒水味的房间里醒来。

耳目变得清明，不再似在山间那样周遭都是大树或者云雾那样的遮挡物。

宽敞的房间里，只有日光灯陪着自己。

辛德瑞拉挣扎着想要起床，却发现身上绑着一条又一条的深棕色皮带。

这些皮带韧性又好，绑得又结实，光靠她一个人在这左右转动身子，根本无法逃脱。

“小鱼。”一个秃头的老爷爷走上来，笑眯眯地看着床上的她，“你是我们医院第一个如此抗拒治疗的患者，我们只能采取这样的措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