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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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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选择

甘村前几年是有名的地下赌博窝点,农民一开始是穷的不得不赌,想赢波大的翻身,于是越来越穷。后来在政府的严打下赌博窝点销声匿迹,但是没了赌博就得有点其他正事供人为生,所以县里就开始带头又是建厂又是打造新型农业什么的。不知道是不是这片风水不好还是真的土地贫瘠,干什么什么不成。村里的年轻人开始耐不住性子陆续去省城或者外地打工,这个乡村就渐渐变得很荒凉。

许含辉不明白为什么周轻扬会来这里。

“查到了!”郝警官坐在副驾对许含辉说,并打开手机免提,电话里传来张刑警的声音。

张刑警:“甘村的村小学曾经是胡潋清所在大学的对口帮扶学校之一,当时的联系人就是胡潋清。而裴永和跟的第一个大哥就是甘村的雷叔。雷叔本名王雷,没有正当工作,用自己的房子开了几间麻将馆,裴永和为其做一些打扫卫生的工作。后来麻将馆慢慢发展成赌场,王雷也变成了雷叔,那几年在甘村有一定影响力,但很快他就死了。”

“死了?”许含辉有些意外。

“对,十六年前就死了。”张刑警说。

现在他们的线索是周轻扬的妈妈曾在甘村的小学支教,而周轻扬现在在甘村。裴永和也曾在甘村,他的第一位靠山十六年前就死了。

乱套。

“我到了。”许含辉一脚刹车停在“甘寸”门口,偏头靠近电话,“那个雷叔的地址你知道吗?”

“没有记载。”张刑警坦言,“雷叔在裴永和的卷宗里不是个重要人物,且在案发当年已经去世多年,所以没有特别去了解。”

“好。”许含辉没纠结,推门下车跑向等在“甘寸”门口的少女,“你是小鱼儿吗?”

“对,”女孩一看到他脸就红了,有点腼腆,“我是。”

“太好了,”许含辉急切道,“你在哪里看到轻扬的?大概多久以前?”

“就是这儿,”女孩回答,“半小时前。”

半小时,已经很久了!

许含辉得到线索的激动一扫而空,焦灼又反复煎烤他,周轻扬那个疯子是时间管理大师,不知道半个小时能做多少事,他现在应当分秒必争:“你有看到他往哪走了吗?”

“不清楚。”女孩抱歉地说,“我当时扫了一眼就去送弟弟上学了。”

许含辉心乱如麻。好在身边还有个郝警官。

“小妹妹你好,我是北城区派出所的警察,我想再问个问题,”郝警官亮出自己的警官证,“你知不知道雷叔?”

小妹妹被他的严肃吓了一下,一脸茫然地飞快摇了摇头。

郝警官:“他已经死了十五年了,曾经是这里的村霸,你家里人或许会知道,方便帮我们问问吗?”

小妹妹立刻打电话给爸爸。

“雷叔?”接电话的大哥想了想,“我没什么印象,那时候开麻将馆的很多,到处都是哥啊叔啊,分不清。”

郝警官眉头一紧,准备打电话给线人。

“或者,”许含辉拦住女孩要挂的电话,“村里有没有喜欢同性的大哥?”

“同性?”大哥特诧异,“就是男的喜欢男的?”

“对!”

“变态嘛这不是,好端端的哪个男的会喜欢男的!”

女孩脸刷地红了,连忙训自己骂到人跟前的老爹:“哎呀爸爸你老顽固!现在都婚姻自由恋爱自由了你懂不懂!”

“好好好,自由。搞不懂你们年轻人。”说完,大哥突然抬高声音,“哦?我想起来了,好像还真有个!”

“有个叫王哥的,”大哥说,“对,对对!是开麻将馆的。他好像是喜欢小男孩,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听别人说,当年村里好几个小小子都叫他给拉去他家麻将馆给办了。你知道吧?就那个意思。怪恶心的我说不出口。”

“怎么会?”女孩惊呆了,想不到这么狗血的事情居然出在自己家乡,“没人报警吗?”

“都是没人管的孩子,用城里人说话就是留守儿童,谁报啊?”

许含辉打断两人对话:“那您知道当年的麻将馆在哪吗?”

“在村外面,具体是哪里不知道。”大哥回答,“他们开麻将馆的都在村外面。村长不给进村的,进村要抽成的。”

许含辉转身就往村外跑。

“小许,”郝警官忙拉住他提醒,“不去村小学吗?这里才是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不!”许含辉头也不回地回答,“裴永和十二岁就辍学了,怎么可能在学校遇到他,肯定是在村外!”

一个突如其来的“雷哥”打乱了许含辉的计划,但是并没有改变郝警官的判断。

“不!不能冒险。任何一个错误选择都会要小周的命!张警官很快就带人来,我们两个分开走,你去村外,我去村小学。”郝警官最后重重地握了握他的手腕,“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冲动!有情况立刻给我打电话!千万不要冲动!”

*

废弃厂房的楼梯缺东少西,比村庄还要残败。周轻扬大步踏过危旧的台阶,仰头,裴永和的身影在三楼一闪而过。

周轻扬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手中的刀柄却被他握得发烫。

三层依旧只有空旷的楼板和墙壁,不,墙壁比二楼还少,风比二楼大,窗外的乌云几乎要飘进房子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奇怪气味,腐烂发臭,是地狱里才会有的味道。

行走间他余光瞥向厂房四周北方冬日里光秃的树,落叶褪尽后的枝芽犹如鬼魅利爪般纠缠交错,编织成让他至今难以逃脱的囚笼。

他从没想过要害人。

可究竟是哪一步错了,让他走到了如今地步?

“周轻扬,”裴永和的声音是恶魔的低语,被风吹得虚虚实实不知方向,但周轻扬听的十分清晰,“你还没告诉我我给你挑的路线怎么样?”

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在他的脑海中搅起暴戾的风暴。

周轻扬闭了闭发痛的双眼,还在思考为什么自己会走到现在。

分明他什么也没有做,分明他只想改过自新好好活着。

却得到家破人亡再次沦为大众口中杀人犯的结果。

周轻扬睁开眼,布满血丝的双眼和在四层悠然自得的裴永和对视。

他很轻地吐出一口浊气,把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吐了出去。

他曾以为这一切的开端是自己犯了错,失手杀了裴永和的弟弟。

原来不是。

疲惫,很疲惫。

“裴永和。”他的声音被风吹的支离破碎,“我们来个了断吧。”

“好啊。”裴永和笑起来,“你终于想通了。”

是啊终于想通了,他终于走到了这一天,终于再次拿起那把日日夜夜盘桓在他噩梦里的弹簧-刀。

撕开了遮盖在那些沉默无声的绝望和无能为力的茫然之上的平静面具,他在这一刻的疾风骤雨中任由自己的恨意疯狂生长,野火燎原。

他要一个了断!

无论如何他要一个了断!

不管是这纠缠不清的仇人,还是这走投无路的命运,或是从头到尾套在他脖颈上无法挣脱的枷锁。

他已经一无所有。

他想要一个了断。

胸腔急剧起伏,周轻扬沉默而迅速地大步走向四楼,裴永和大笑一声闪走,周轻扬缀在身后,踹开四楼突兀存在楼梯门,然后猛然刹住脚步。

瞳孔忽然急剧收缩,周轻扬呼吸停滞。

视线中央,许含辉浑身赤果,一根绳索缠绕脖颈将他吊在房梁上——他被绞杀在了四楼正中央。

狂风暴雨席卷所有的理智。

周轻扬失声叫了出来。

*

时间匆匆如流水,带来世界的变迁。翻天覆地不仅在城市上演,乡村也不遑多让。

这个村的一切都和当年大不相同,范围和当年相比南北东西都有不同程度的增加或者减少。况且平房拆迁的时间很早,大哥没办法给出具体的位置,许含辉只能采用最老土的办法到处去找。小姑娘叫了自家大哥,两人一东一西,许含辉跑南和北。

分针又毫不留情地划过了两个数字。

“学校没有。”郝警官和他保持通话,“南边呢?”

厂房和荒田在视野里急速后退,许含辉开着车,声音非常冷静:“没有,我去北边。”

他冷静得太过头了,和那次在医院崩溃前一模一样。郝警官心惊胆战:“小许,你……你要冷静。”

窗外乌云密布,上午的天空黑的像傍晚,寒风卷着沙土劈头盖脸地砸进车内,吹得人脸颊刀割一样生疼。

许含辉在寒风中面无表情,目光在视线范围内的平房里不断梭巡:“我知道,他还在等我。”

警察在来的路上,这里有他有郝警官,他不信找不到一个自投罗网的智障周轻扬。

郝警官的电话落下,小姑娘的电话又打来:“辉哥,这边没有!我哥也说他那边没有,会不会小周哥根本就没在甘村?是、是我看错了?”

许含辉心里咯噔一下,紧紧咬住牙关,从上飞机前就绷紧的神经几近崩断。

如果只是人少不好找,等到支援到来就可以把这个问题解决。

但如果根本就找错了地方……

摸出绿箭,剥开,放进嘴里。

锡箔纸被握紧在手心。

因为前车之鉴,他一直偏执地信奉自己关乎周轻扬的第六感,孤注一掷地认为他在河城。

这其实非常疯狂,他自己非常清楚。

可他没有别的任何线索。

再难以冷静。许含辉一脚刹住车,手重重捋过头发。六神无主或者慌不择路都难以形容此刻的焦躁不安和恨意。他第三次强迫自己镇定,发现完全镇定不了。

除非周轻扬亲自给他答案,不然这道大题他永远都解不开!

可是周轻扬不给他这个答案。

他真的很想问问周轻扬。对于这长达七个月的滴水不漏的销声匿迹,到底抱有怎样的想法。

为什么要在明知险情的情况下还要独自前往。

在做这些险象环生的决定的时候,他真的,一点都没有考虑过他吗?

不能这样啊!

我知道你活的很累,但是你还有我啊!

你不能丢下我啊!!!

狂风骤雨中他忽然想起那天清早分别的医院门口,周轻扬对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像一场未卜先知的告别。

远处雷声阵阵,风声尖啸。

此时此刻,他身后一百米处,废弃厂房的四层,周轻扬那声尖叫湮没在狂风惊雷之中。

而许含辉的手机忽然铃声炸响。

*

狂风骤雨是来自地狱的烈焰,狂怒着、尖啸着冲入厂房,瓢泼般的大雨砸向惨败的钢筋水泥,天雷地震,聚拢砸向大地。

整个世界震耳欲聋。

许含辉的人形硅胶玩偶在风中胡乱拍打。

“你看到了吗?”裴永和手中的撬棍重重砸向死尸一般僵立在原地的周轻扬的后背,呵声压过惊雷。

太畅快了!他太畅快了!裴永和就是个恶魔,他清楚知道如何让周轻扬崩溃疯狂。

“这就是你的人生,所有人都会因为你而死,你的家人,你的爱人,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该存在的祸害!”

周轻扬被踹的迎面撞上铁制的钢架床,床上周妈妈的人形玩偶随着冲击翻到在地,她手里的手机顺势砸向地面,经久不灭的哀求和恶骂声裹挟进风中似永不可磨灭的噩梦。

周轻扬和人偶那双永不瞑目的双眼对上,魂飞魄散。

他身处现实和噩梦相接的路口,六神无主地发现整个四楼被仔细分割成了四块,其中三块完全复原了当年屠宰场的后院、妈妈的病房和裴永阳死去的小巷。

以及一个许含辉。

这才是真正的回溯。

“你知道你妈临死前说了什么吗?”钢管在水泥地上刮过,刺耳声由远及近,裴永和轻松抬起钢管全力砸向周轻扬的腿,在周轻扬吃痛的低吼中起身拍掉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她说‘小宝,我对不起你,是爸爸妈妈害了你,爸爸妈妈没有照顾好你。’”

疼痛总能让他头脑清醒,好像他生来就该活得这样惨痛。

周轻扬双目赤红,不管不顾,在后背和小腿的剧痛之下回过神,奋力翻身一脚踹向裴永和膝盖,被对方用撬棍格挡掉。

“你知道裴永阳临死前对我说了什么吗?”裴永和一棍打在他的膝盖上,这次周轻扬甚至连痛吼都发不出来,“他说‘别追他,求求你放过他吧。’”

剧痛让冷汗下雨一样弥漫出来,周轻扬的鬓角已经完全湿透。

窗外的天地一片浑浊。

水管咣一声竖在近乎强弩之末的周轻扬的胸口,将他所有声音压回了身体里。

裴永和微微躬身,用血气的獠牙审判他:“你该下地狱。”

绝境之地周轻扬忽然出人意料地迅速抬起上半身,双手死死掐住裴永和的脖子,细瘦的双手迸发出与之完全不同的力气,他用尽了毕生全力。

“只有我该下地狱吗?”周轻扬眼中的血丝几乎要溢出血来,声带撕裂沙哑,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你蛇蝎心肠,我作恶多端,我们应该一起下地狱才对!”

“是吗?”裴永和的声音被掐得尖细,但是他居然笑起来,“掐死我吧周轻扬,掐死我。我说过你我之间只有你死我活才可以了断。”

周轻扬的视线开始模糊,他的嘴唇发青,眼里聚起浓厚的雾,耳边是呼啸的风,是鬼魂低吼,是恶魔在他耳侧,怂恿他不要放手。

今日他们终会一别。

他会得到期盼已久的了断。

裴永和已经完全发不出声音,笑容也扭曲消失,他的眼睛被迫睁大,终于在逐渐稀薄的空气中意识到周轻扬的决心。

周轻扬真的出手要杀他了。

可喜可贺。

生命急速流逝的同时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兴奋。裴永和无比畅快,畅快无比,胸腔中涌动出终于得逞的得意。

活着可太他妈精彩了。

把一只温顺的家犬逼成疯狗并不比把一只野性的狼训练成听话的狗所得到的成就感少。

他忽然不想死了。

因为他已经成功了。

他开始扒周轻扬的手,扒不开。这条死狗的劲儿还挺大。

转瞬之间他便开始厌恶自己追逐了十七年的猎物。他摸索到周轻扬的那把弹簧-刀,没有任何考虑地握紧,抬手,刺下去。

刀光点亮了周轻扬的眼睛。

恍惚间周轻扬似乎笑了一下,那笑容很短,很轻,带着几分几不可闻的如释重负。

他在刀刺下来的同时松开了掐着裴永和脖子的手,没有去格挡刺向他喉咙的尖锐匕首。

他舒展双臂。

他躺在了地上。

据说临死前的人会得到毕生难以企及的平静时光,时间会被拉长,回忆会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回放。

他到底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呢?

不太清楚。

想不明白。

他只想再看一眼家的方向,想看看那26楼的落地窗能看到的明媚天空。

可是只看到了浑浊的暴雨天。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也许知道。

总归是做错了事。

尖锐的刀快速逼近时带着被掀起的凌厉的风,他确定自己的意识和想法并非来自冲动。

他做错过事。

但他从来没想过要害人。

从来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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