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亏欠
十点,千家万户的灯光点亮了城市的天空,夜市的灯火像流动的河流,让人分不清夜晚和白昼。
许含辉将车停在路边,下车,大步走入清河桥上自发组织的地摊夜市,寻找,找到支着玩具摊儿的周轻扬。
两个妈妈婆婆正在给娃娃选玩具,周轻扬蹲在摊后面扯价格,额头上溢出细密的汗。
恍然间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路灯光线,摊位几个人都抬起头来。
“含辉?”周轻扬十分意外,“你怎么来了?”
“干死你,”许含辉从牙缝里挤出字,“我要干死你。”
周轻扬:……?
妈妈婆婆:???
默默捂住宝宝的耳朵,遁走。
快成交的客户就这么被又莫名其妙发脾气的祖宗给吓走了,周轻扬无奈,把地上散乱的东西重新摆好:“你怎么找到我的?我不需要你的钱。”
我要干死他!
许含辉死盯着他,在心里骂。
我真的要干死他我要把他吊在门上用锁锁起来我要把他一天二十四小时绑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要把他干到从今天起嘴里不敢有一句假话我要把他干到全世界只有我能靠近他只有我他离不开躲不掉,我要锁他到天荒地老从今天起除了我谁都不能伤害他!
我要干死他!
然后他开口:“把你顾客吓走了,不好意思,我陪你卖吧。”
周轻扬:……怎么感觉表情和话语很不搭?
“不用,”周轻扬依旧拦他,“你怎么能做这些事。”
“我怎么不能!”许含辉握住他手腕,扯开他拦着自己的手,“我六岁开始就每周把家里的鸡蛋拿去集市上卖,我凭什么不能做这事儿!周轻扬,你他妈能不能别把我当个祖宗供着!”
周轻扬感觉他确实是有点人格分裂。
沉默地僵持了一会,有顾客来了,周轻扬妥协:“那你坐边上吧,那儿有凳子。”
许含辉忍着气,坐在了塑料板凳上。
他脸黑的跟锅底一样,周轻扬看客人,他看周轻扬,和那天打球时候一样。许含辉满脑子都是能让他被警察叔叔拷走的限制级画面,非法囚禁的花样都翻了几百翻,究其原因全都源于周妈妈的两句话。
“这是你给小宝的呀~他收到的时候可开心了,谁也不让碰。”
“哎呀,小宝不让我给你说这事儿的。哎呀哎呀,一会他放学回来该生气了。”
操他妈的,周轻扬真他妈是个扎人心窝子的骗子,就他妈会虐我,一天到晚的就他妈会气我,皮带呢?我皮带呢?
还好今天许大爷穿的是条运动裤。
周轻扬血条+1.
周轻扬蹲在地上和人说话,他晚上出来摆摊没穿果切店那件绿色的丑t恤,穿的是件黑色t恤。黑色本来就够遮身材了,可是绷紧的背还是把他瘦骨嶙峋的骨架勾勒了出来。
让人怀疑他这辈子是不是都没营养良过。
许含辉掉头去车上把保温桶拿过来,里面还是从无有打包的排骨汤和蛋炒饭。他把找钱完毕的周轻扬按凳子上,先拉开裤腿看了眼伤,结痂了,又伸手试了试周轻扬的脑门,不烧了。
周轻扬还是像以前一样累过头了吹到风了就发烧,可却又能很快自愈。
人适应环境的能力总是比想象的强。
“你和杨宇宁去无有吃饭了?”周轻扬看着汤问。
“怎么了?”许含辉冷着脸把排骨肉剔下来扔他汤里。
周轻扬没说话,低着头,很慢很慢地用勺子舀了口汤抿着喝了。
“问你呢,怎么了?!”许含辉非常烦他这张长了跟没长一样的嘴,“你他妈能不能有话直说!”
“没事。”周轻扬说,“挺好的。”
好个球!
又有客人来了,周轻扬立马放下碗要过去。许含辉指了他一下,意思是你给我坐那。
“老板,这个玩具枪怎么卖?”一个年轻妈妈带着一岁多的小儿子在摊位上翻来翻去。
“多少钱?”许含辉扭头问周轻扬。
“三十。”周轻扬回答他。
“三十。”许含辉重复。
“那这个呢?”妈妈指着另一个。
“那个呢?”许含辉又问。
“一个价。”周轻扬再次回答他。
“三十。”许含辉重复。
年轻妈妈看看他,又看看在他身后凳子上坐着的周轻扬,意识到真老板是谁了,直接越过许含辉问:“二十五行不?”
许含辉回头又问:“二十五行不?”
“行,”周轻扬看着他说。
不等许含辉开口年轻妈妈就扫码付了钱,临走时实在忍无可忍,问:“他是有什么只能听到你一个人说话的结界吗?”
许含辉:……
这个装模作样,阳奉阴违,长个乖样却满口谎话的王八蛋!
快十一点,夜市上没人了。周轻扬把东西打包收好,准备去代驾。
许含辉的怒气值已经增加到了百分百。
因为自己说过不用幼稚的方式爱周轻扬,所以才忍着满腔怒火陪他一起赚钱。
但是不能容忍他玩命!
许含辉把人抓进车里:“跟我回家!”
“怎么了?你不是要去新加坡吗?”周轻扬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这一回安静地坐进了副驾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许含辉紧绷着嘴开回家,一点路怒症没犯,反倒让周轻扬在副驾驶坐立不安:“是不是歪头又找你麻烦?”
回答他的是一脚暴躁的油门。
车停进停车位,周轻扬下车,许含辉把拉杆箱和周轻扬那一堆货一起抢劫上楼,进门后嘭一声踹上门,反锁,把周轻扬震的浑身一抖。
“含辉?”周轻扬终于开始识时务了,迅速把周边所有能干死他的物品扫视了一遍,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危及小命的条形物品,“到底出什么事了?”
许含辉从兜里掏出手串扔到了周轻扬身上。
温热的珠串撞击胸膛,老旧的细绳无声断裂,珠子烟花一般炸开,散落一地,弹起跳落,东奔西逃。
“你干什么?”周轻扬惊吼,赶忙低头去捡,然后猛然顿住,缓缓抬头,面无血色地看向忍了一晚上,终于忍不住了的许含辉。
许含辉扶着餐桌,眼睛通红。
“周轻扬,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许含辉声音极轻,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我找了你十四年啊。我总共才二十九岁,人生一半的时间都在找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十五岁,许含辉在烈日中找校长,找银行,找邮局,没有任何人能给他一个回答,因为对方做的保密工作太好了,所有人都说爱莫能助。
他没办法,缠着邮递员帮他去倒推汇款单的发件地址,自己一个一个去分辨回信,才有了寄这串珠子和后来那些信的机会。
可那个地址是上海市的某个乡村,和河城离得非常远,远到许含辉十几岁根本没有机会去核对那个地址,而二十多岁有能力了,那个地址已经拆迁了。
许含辉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周轻扬。
周轻扬蹲在地上僵了好一会才缓缓一颗一颗捡起珠子,仔细地核对数量,然后用衣服擦干净,小心地放进裤兜里,隔着裤袋摸了摸,再抬头时神色十分平静:“你误会了,这不是你送的。”
“你还嘴硬?”许含辉觉得很可笑,他笑的比哭还难看,“你怎么知道我送的是什么?王八蛋!”
周轻扬无言以对,转身要走。
又被人从背后抱住。
“周轻扬。”许含辉的声音颤抖,连怀抱都发着抖,“我真的恨死你了,恨死你了,你怎么总有办法伤害我!”
“对不起。”周轻扬望着地板,“含辉,别记着这事儿了,都这么多年了,你不累吗?”
“狗屁。”许含辉狠狠咬住他肩膀,周轻扬吃痛仰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躲,任由他发泄着多年来所有的情绪和委屈。
可是许含辉很快松开了,眼睛隔着薄薄的T恤抵在那一片皮肤上:“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这件事,也不可能忘记你,你认命吧。”
周轻扬闭上眼。
他最怕这个,最怕许含辉知道了,感激会左右他的爱情。
有朝一日,如果许含辉知道了自己那些事儿,因此厌倦他了,鄙夷他了,他不希望许含辉因为感激而勉强自己继续接受他。
周轻扬狠心地扒开他的手,转身,直白地望着自己爱了很多年的男人:“那笔钱,对当时的我来说不算什么,所以不用你记着。况且当时除了你我还资助了别人,要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纠缠,我还活不活了?”
“你这张嘴真的比烤鸭还硬!”许含辉哭着笑了,“我不管你资助了几个,也不管他们有没有纠缠你,我偏要纠缠你,我要纠缠你一辈子。”
许含辉近身一步,手撑在周轻扬耳侧把人禁锢在自己和门之间。
“你就是喜欢我!高中就喜欢我,不,不是高中,在村小学里你就喜欢我!第一眼你就喜欢我!你这个心口不一的大骗子!我还表白个屁!”
周轻扬在他的阴影下紧咬牙关,好像稍微松懈一点,就会全盘皆输。
可是许含辉从不给周轻扬任何抵抗的机会。
“从今以后,你的现在、未来,你妈妈的现在、未来,我都要管,我都要纠缠。你活着我爱你,你死了我要和你葬一起,你好我疼爱你,你坏我管教你。周轻扬,从今往后我都要纠缠你,你说你不喜欢我也不管用,你想摆脱我就必须先打死我。”
许含辉低头吻他,这个吻裹着眼泪,咸的他眼泪越流越多,连吻技都奇烂无比,到最后自己呼吸不畅退出舌尖,紧紧搂住人:“王八蛋!”
“辉哥,”周轻扬闭上眼睛,甚至想要屏住呼吸抵抗无处不在的许含辉,“你说过不逼我。”
可是他明白,在叫出辉哥的这一瞬间,自己就已经在认输了。
突然间很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非要回河城,中国这么大,明明去哪里都可以,为什么非要回来。
恨为什么许含辉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爱上空无一物只有两手拖累的他。
“我不逼你要银行卡号,”许含辉偷换概念,“我明天取现金给你,放在你行李箱里,你随时用随时拿。”
“辉哥,你不要……”
“别拒绝我。”许含辉紧紧抱着他,“轻扬,别推开我。”
爱着他,也发现欠着他,许含辉在这份彼此相欠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保险。
这种理不清的纠缠是命运盖下的印戳,是老天爷定下的契约,谁也改变不了。
他们的纠缠本该在十五岁就开始,可是却被他的孤傲清高耽误了这么多年。
王皓说的没错,他确实是老天爷的宠儿。
老天赏赐他遇见周轻扬的命运,周轻扬赐予他如今的全部人生。
无以为报。
“我要报答你。”许含辉在他耳边声音颤抖,“我要用我的一切报答你。”
“我不需要。”周轻扬的手垂在两侧,心痛于无法挽回的现下,“辉哥,你别这样,我真的不需要。”
“我不管,”许含辉解开了周轻扬的牛仔裤扣子,“我就要报答你。”
?
等等!!
怎么报答?!
周轻扬的心痛戛然而止,一脸懵逼地被他按在了餐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