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告白
喊后厨给打包了份鸡汤后许含辉再坐不住了，请王皓帮忙叫了个车，起身说要回家。
“行，”王皓利索叫车，“你泡汉子，我付钱，真有你的。”
“你别说这么恶心，我要带手机了才不会用你的钱给周轻扬买花！”许含辉一手提着打包盒，一手小心翼翼拢着怀中的一大束玫瑰，拧着眉，明显是被膈应到了，“我一会回去就给你发红包，双倍。”
“我谢谢您，但不必了，回去先跪搓衣板求婚吧。”王皓拜拜手，“祝您一路顺风，一骑当千，一雪前耻，一柱擎天，一把拿下，一举成功！”
许含辉已经站在了无有店外，客气地点头回礼：“语文真好。那我祝你一无所知，一叶障目，一厢情愿，一泻千里……”
“滚你妈的。”王皓浑身肥肉气得发抖，“个基佬，就他妈恩将仇报，我诅咒周轻扬绝不接受你的告白。”
许含辉下台阶的脚步一顿，回头，方才还戏谑的目光已然冷如寒夜。
他这人，不笑的时候还真的挺有杀伐之气的，毕竟性格底色在那摆着，再温和，也只是生活使然。
王皓赶紧闭嘴：“我撤回！我撤回！我撤回！”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可是已经晚了，许含辉把花和打包盒往旁边服务员手里一塞撸起袖子就要和灯泡干架。
“你别过来啊！你别过来！”王皓真想给自己两嘴巴，没事儿跑来烦这位大爷做什么，还专戳人痛楚，恐不能善终，连忙屁滚尿流地逃跑，“反弹！反弹反弹！我□□来真的啊，不至于吧哥们，男人如衣服，兄弟才是手足啊亲哥！哎，哎周靓靓！救命！”
“周靓靓也是你叫的！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一次这个名字，撕烂你的嘴！”
许含辉拎起旁边的凳子就要砸死这个乌鸦嘴，结果一晃神，真听到周轻扬气息不稳的声音。
一件风衣从他身后披上来，人声还带着奔跑后的喘息：“太冷了，你先穿上衣服再打。”
“我操，”王皓扒着茶楼大门探着个头横眉瞪目，“周轻扬，我真看不出你居然长了张人嘴！”
在王皓哀怨的注视下，许含辉手啪地松开，凳子落地，他从一只愤怒的狮子变成了一只小心翼翼的小老许。
*
天已经完全黑了，霓虹灯点亮了城市所有的街道。
路上来来往往都是来步行街散步觅食的人，他们在无有大门外驻步，好奇地张望过来。
茶楼门口立着一位身姿挺拔的男人，就算不修边幅地穿着睡衣和一次性拖鞋也英俊潇洒的出类拔萃，像个落难王子。
更夺目的是他那张难得一见的漂亮脸蛋，简直像AI生成的一样挑不出错，连肿起的嘴角都带着充满男性力量的霸道美感。夜晚的灯光像一把碎钻映射在他深棕色的眸子里，任谁看进去都会甘心沦陷。
但他只对他对面的那位秀气白净的男生目不转睛。
那男生模样并不惊艳，却是很令人舒服的长相，清秀文静，大眼睛，头发是柔软的浅棕色，身着一件略显肥大的黑色风衣，正提着一双皮靴回应着对方坦白而热烈的注视。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互相看着，却像有千言万语。
路人三三两两地停下来，欣赏这夜色里别具一格的风景。
然后一个很煞风景的灯泡突然冲进了画面里，他薅起服务员手中的花啪地塞到漂亮男人手中，大喊：“愣着干嘛！赶紧跪下啊！”
这居然是个告白现场？！
众目睽睽，不修边幅，身边还有个亮度颇高的灯泡，每一条都踩在了微博票选第一最雷告白现场的许含辉远没有表面上看到的这么平静，他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死之前还是想把这些看向周轻扬的人眼睛扣掉。
他鼓足勇气抬头，发现重逢后一向低调的周轻扬并没有因为这夸张的围观恼火或者感到难堪，就那样站在他两步远处，提着他的鞋子，安静地注视着他。
安静，但是，遥远。
许含辉忽然很沮丧。
他知道，现在无论他是否告白，周轻扬都不会生气，因为以周轻扬的性格，绝对不会给人难堪，周轻扬会用最妥善的方式处理好他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
许含辉不想听周轻扬那些冠冕堂皇的委婉借口。
所以他没问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
也没问你怎么过来了？
他问：“回家吗？”
周轻扬眼中的温柔宁静似乎停滞了一秒，他点了下头。
花被遗留在无有大门外，许含辉接过自己的鞋子，带着周轻扬上了早已停靠在路边的计程车。
车内漆黑安静，两人一起坐在后排，隔着半人位。
周轻扬伸手要提打包盒，许含辉没让，抱着盒子看着窗外。
窗外的树飞速倒退，路灯昏黄的灯光明明灭灭地在他脸上闪过。
周轻扬不错眼珠地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方才抱过花的手，看着他仍旧发肿的嘴角，看着他推开门下车，然后绕到另一侧帮自己打开门。
两人一起回到了家里。
窗外寒凉，但家里很暖和，许含辉进门洗了手就去热汤，汤里还煮了一把细细的软挂面，是他前几天从老家托人寄来的，这挂面像自动铅芯一样细，凌晨吃暖胃还不会有负担。
他把两碗面放到桌上，周轻扬鞋都没换，一直站在门口的地垫上看着他。
许含辉又简单拌了个小菜，煎了两个荷包蛋放到两人的碗之间，然后叹了口气，走到周轻扬跟前。周轻扬的眼睛像向日葵一样追随着他。
“好了，”许含辉语气带着点无奈，“我不生你气了，快点进来吃饭吧。”
周轻扬的眼神瞬间就从深情切换成了问号：“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生气了。”许含辉把他身后敞了半天的门关上。
周轻扬难得发懵，懵的连经典台词都带上了问号：“我……做错……什么了？”
咬你那张强吻的嘴吗？
“你不知道？”许含辉皱起眉头，有点不满意，“你反思能力不行啊。”
周轻扬发动锈住的脑子把今晚所有的事情回忆了一遍。
“你反思能力挺好，”周轻扬由衷地说，“都反思到我头上了。”
许含辉抬高了声音：“难道不是你的错？”
“……”周轻扬能伸能屈，“行，我的错。”
许含辉“哼”了一声，算是大人不记小人过了：“那你错哪了？”
……
万万没想到这居然还是个简答题。
不敢主动提咬人这件事，因为这样就不得不面对那被束原本打算送，最后却被许含辉扔掉的玫瑰花。
周轻扬悻悻地交了白卷：“你说，都听你的。”
许含辉看了他一会，抬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喝了酒抱着我就哭，蹭我一身鼻涕不算，哭完还不撒手要睡我，睡就睡吧还翻来覆去睡我一晚上，第二天早起还翻脸不认人。”
他那在第一章“眼角锋利倔强，天生带着让人望而却步的距离感”的眼睛，此刻塞满了能把赵勇气死又气活的娇嗔：“你说你是不是比潘金莲还西门庆？！”
他的目光刮过来的时候，周轻扬的心脏狠狠一跳，至少停拍了五秒后，他才堪堪维持住站姿，没让自己扑上去。
周轻扬艰难地别开眼睛，终于意识到自己和那些觊觎许含辉的色狼毫无区别，他被美色蛊惑，失去思考能力，想主动地满足对方的一切要求。
周轻扬在背后掐着自己的手心，跟个艰难控制心魔的苦行僧一样抵抗着基佬国国王的诱惑：“我没睡你。”
“那是谁趴我身上拱来拱去一晚上就是不下去的？”许含辉声音带笑，“周八爪鱼？”
周轻扬的脸霎时红了。
他以为那晚是两人一起聊天喝醉凑合一晚，却没想到是自己投怀送抱粘上去的。
喝酒误事啊！！！
“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周轻扬的喉结谨慎地滚了滚，“没准是你编的。”
“呀，我看看，”许含辉躬身，探头把周轻扬的表情仔细打量了个遍，“周轻扬，你这是打算始乱终弃吗？”
满嘴鬼话，但真的没有人可以抵抗许含辉的任何靠近。
“许含辉！”他沉痛于自己快要蒸发的脑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许含辉愣了一下，尴尬起身：“是啊，我怎么变成这样了，我也不知道。”
“可我已经这样了，”许含辉苦笑，“里里外外，都是你的了。”
周轻扬一下愣住。
是告白吗？
他原本以为这场告白会随着被抛弃的玫瑰花一起流产。
“我晚上准备了玫瑰花，”许含辉说着顿了顿，抬手摸摸下巴，“哦对了我想起来我还欠老王一千块钱。”
周轻扬屏住呼吸，眉间微微蹙起，僵立在地，毫无声息，整个人仿佛只有眼神存在着活人的气息，这双睁大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许含辉。
许含辉的目光斜洒下来，似笑非笑：“周轻扬，你怎么好像有点着急的样子。”
他就像个恶劣的钓鱼佬，在和池塘里唯一的一条鱼骁勇搏斗。
“难道是等我解释为什么准备玫瑰花？”
周轻扬仿佛分裂成两半，一半叫嚣着要扑上去，另一半却又惊恐着只想逃离，两两相撞，左右为难，只能把他粘在原地：“……我没有。”
“这样啊，”许含辉也浑不在意，“不好奇也没事，因为我现在不想送给你了。”
这两半你死我活的交锋同时停了，周轻扬倏地抬眼看他。
分明是他害怕许含辉说出让人左右为难的话，分明是他在内心祈祷许含辉不要冲动。
可现在许含辉不冲动了，他又觉得自己碎掉了。
后悔了吗？
这么快就后悔了吗？
许含辉忽然收起了所有玩笑态度，稍稍后退了半步，把自己坦白地展示在了周轻扬眼前。
“我在车上想了好多告白的办法，想确保你一定会答应我，”许含辉自嘲苦笑，“我都想过要不要把刀架你脖子上逼你答应我了。”
“我抖了一个晚上的机灵，想缓和气氛，想让你别太防备我，”许含辉咧咧嘴，试图笑，但是有点困难，“可我好像搞砸了，你都觉得我不像我了。”
“我忘了你比我聪明很多，你应该很清楚我在想什么。我开玩笑地说了这么半天的真心话，你都没有回应我。我大概明白了，可能你根本不喜欢男的，或者只是不喜欢我。”
“不过不管是什么，我都不敢冒险。我不想听到你拒绝我，不想你一言不合又要搬走了。”
周轻扬就像蹦极时还没做好准备却突然一脚踏空，又被安全绳稳稳拉扯住一样，突然有种劫后余生想哭的冲动。
许含辉明明身高马大，健硕有型，此刻却升出了一丝让人心疼的脆弱。周轻扬心尖发麻，油然一种无所顾忌的冲动——要不就这样吧，就算以后被厌弃，至少许含辉现在是开心的，那以后他多少会在后悔时念自己一点好吧。
可他明白许含辉的担忧，明白他的不敢冒险，就像他自己也同样不敢冒险。
许含辉依旧在苦笑着自言自语：“分明是我邀请你来我家住的，可是我现在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借宿者，我怕我不被允许住进你的心房。”
周轻扬想哭又想笑，终于给许含辉的自白一个回应：“你哪儿看的土味情话。”
许含辉盯了他一会，然后松了口气：“呼，终于笑了。快把我吓死了。从看到玫瑰花开始你就瞪我，我告白都被你吓回去了，算了，我绝不给你拒绝我的机会。”
许含辉真不愧是个晚熟的钢管直男，二十九岁才情窦初开，不仅比千年的王八能憋，还脑回路清奇到能把周轻扬所有一本正经的表情理解为“瞪”。
也许只是关心则乱，也许只是太珍视，所以草木皆兵。
周轻扬见过他很多样子，在同事面前的温和冷淡，在自己面前暴躁傲娇，但是从没见过现在这样的他——委屈，又强行镇定。
“可我还是想告诉你，”许含辉深吸了口气，自顾自陷在爱而不得的琼瑶戏码里，并很遗憾地发觉，无论是十七岁还是二十九岁，无论周轻扬意气风发还是低迷落拓，他们之间的上位者永远是周轻扬。
他们之间从来就不是平衡的。
“周轻扬，我很喜欢你，高中的时候我就总喜欢盯着你看，那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还是喜欢盯着你看，但我知道为什么了。我还知道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喜欢和你骑车，和你待在家里，喜欢你……睡我。”
周轻扬很轻地吸了吸鼻子：“我没睡你。”
许含辉：“早晚会睡的。”
周轻扬：……
周轻扬感觉自己像坐过山车一样，快被他玩死了。
许含辉真是他命里的祖宗，小时候就是他处心积虑热脸贴冷屁股，白天锲而不舍地倒贴，晚上给自己加油打气再接再厉。
长大了终于翻身被对方表个白，还被表的像坐过山车一样，一会被对方捧上天，一会又被扔地上。
关键是对方这样搅乱了一池春水，又无情地撤回了告白。
“我这不是告白，你不用告诉我你的回答，你说我也不听。”许含辉胡搅蛮缠了一通扭头就跑，“我就是给你说一声，希望你可以从现在开始观察我考验我，没准你会觉得我是个不错的恋爱对象。”
说到这儿，他忽然羞涩地清清嗓子：“毕竟，咳，毕竟辉哥……”
“有的是钱。”
“有的是耐心。”
两人异口同声。
“对，都有。”许含辉小心翼翼地使出全身力气掐住周轻扬手腕，用绑架的力气，说出恳求的台词，“我以后不会再随便亲你了，你别再提搬走了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大概有那个感情线羞耻症，一到认真谈感情了，我就开始隔空羞耻。
脸红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