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上头

热闹了一下午，回家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今儿开车的依然是周轻扬，周轻扬好像有点兴奋，虽然不是路怒症，但是话比平时多，窗外的春燕都比不过，他几乎把今天和他说过几句话的人问了个遍。

许含辉有点困，但还是有问必答，不过话少的换成了他。周轻扬问男生他就说“性格不错但能力凑合”要不然就是“能力不错但性格凑合”，问女生他就反问“你看上哪个了明天她要手机号我给不给？”

然后周轻扬就不敢问了。

车厢安静下来，路灯的光一闪一闪渗透车窗。

许含辉眯着眼快要睡着，手机一直叮叮叮地响，被他切成了免打扰。

反正有周轻扬在他摸不着车，所以闭目养神的随心所欲：“一会去趟超市吧，买点菜。”

周轻扬确实有点兴奋，说话的声音都是扬着的：“冰箱里不是还有净菜吗？”

“净菜没营养。”

“是吗？”周轻扬从后视镜看了眼自己的脸，“我感觉我都吃胖了。”

“我感觉你眼睛近视了，”许含辉靠着车窗眯缝着眼瞧他，“我光看你都嫌硌的慌。你要胖了只能是睡不够浮肿了。”

周轻扬在斑马线前停下等红灯，嘿嘿笑了两声：“还好。最近我都犯懒了。”

“你还犯懒？”许含辉伸手在他黑眼圈下划了下，“卷王。”

指尖温热，周轻扬笑容一滞，许含辉已经把手收走了。

“一会去超市别抠抠索索的，”许含辉把椅背往下调了调，“想拿什么拿什么，超市都给你搬回家。”

但周轻扬还是什么也没拿，他已经蹭住蹭吃蹭穿了，不好意思再挑挑拣拣。不过等许含辉大包小包地补了货，周轻扬忽然说想喝勇闯。

“我就喝一瓶，行吗？”他带着点恳求问。

许含辉最受不了他这个语气，直接给他搬了一箱。

回到家，烤鱼外卖刚好到家门口。周轻扬无语到家了，还以为晚上要回家做饭，不然去超市干什么。

“累。”许含辉把装满东西的露营车拉进家里就瘫倒在沙发上，忘了说，那露营车上装的都是超市的东西，气球一个下午被大家努力卖完了。

周轻扬明白大家是看着许含辉的面子帮他。为了这些气球大家基本上都没顾上玩，甚至还去公园对面的幼儿园卖了半天，他心里很感激。

周轻扬收拾东西往冰箱装：“你再睡会吧。”

“你别弄了，”许含辉边说边扯外套，客厅灯都没来得及开，借着星光扑到沙发上，一点帅哥稳妥样也不要了，“烤鱼凉了吃起来像死鱼。”

周轻扬把冰箱门关好，满头问号：“难道热的时候它是活的？”

“热的时候是美味的死鱼，笨蛋。”许含辉外套扒拉了一半没劲儿了，大衣卡在左胳膊上，“我不想动，我们在茶几上吃饭吧。”

周轻扬找了几个隔热垫放在茶几上，把电火锅调成烧烤档，放了鱼进去，然后洗干净手把许含辉的大衣从他胳膊上扯下来挂进衣柜，之后把自己缩成一团挤在了沙发和茶几之间，盘着腿，先喝了一大口啤酒，舒服地长长舒了一口气。

许含辉欲睡不睡，眯起的眼里盛满了享受的周轻扬：“这么好喝？”

“嗯。”周轻扬认真点头，“比散装的甜一点。”

许含辉从不知道还有散装的，但是他略过了这个问题，因为周轻扬吃过的苦比他现代化。他的苦只集中在十五岁之前，那时候未成年不能喝酒。

他手闲得无聊，绕着周轻扬后脑勺一簇翘起来的的头发玩：“散装的什么味儿？”

“苦的，像中药。劲儿还大，我第一次喝的时候以为是工业酒精兑的，喝完恐怕要死了。”

“然后呢？”

周轻扬默了一会，笑了，抱起膝盖，头发就离了许含辉的手：“然后没死，就又喝了几次。”

难喝、怕死，但还是又喝了。

许含辉拍了他后脑勺一下：“有没有眼力见，自己喝都不知道给我一瓶。”

周轻扬忙起身给他拿了一罐，打开递过去：“小林她们把钱都给我了，怪不好意思的，你能帮我给她们发个红包吗？”

“你不好意思为什么让我发红包。”许含辉喝了一口，拿起手机点了点，“你自己发。”

“我没他们微信。”

“我把你拉群里了。”

“什么？”周轻扬赶忙查看手机，“你们工作群我怎么能进去。”

“不是工作群，我们工作都用□□，微信就是聊天用的。”

群名：辉辉和他的自来水铁粉们。

周轻扬刚加入，群里就炸了。

「周哥？」

顶着AA中介微信名的周轻扬斟酌了半天见面语，最后觉得在年轻人面前还是老成持重点好，他今天已经领教过了多说多错的厉害，于是乖巧地打字：「大家好。」

「我靠，官宣啊。」

周轻扬：怎么少说也有错？！

「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谢谢你们今天帮我忙。」

「什么情况？！你们今天发生了什么？」

「我们今天见辉哥男朋友了^o^！」

「不是这样的！小唐你不要开玩笑！」

「纳尼？！无图无真相！」

「有的有的。粉头子出来！」

「图片.jpg」

「图片.gif」

「不是，怎么还有表情包啊！@许含辉许总您出来解释一下啊。」

「在家还叫许总，我天，这是什么霸总强制爱！玩的花哦！」

「原图直出，舔吧各位。」

这张照片拍的是等待上桌前的周轻扬。当然也拍到了许含辉，许含辉站在人群外，别人看球桌，许含辉看周轻扬。

话题立刻就沸腾了，同人文将在五十分钟后分别发布到四十个小群里。

十一人群里消息刷屏，周轻扬沦为鱼肉只能任人用八卦刀俎。这群互联网刁民凭着网线护身话说得越来越口口，吴帆和小哭包居然当场开始讨论其他群新产的万字豪车并大方地互相分享。

周轻扬好奇许含辉平时都过的是什么日子，于是点开截图看了一眼，然后眼角开始红；点开下一张，耳朵开始红；再点下下张，脸已经比烤鱼熟了。

这……这这些人怎么回事，当他们老大是尸体吗？

回头，他们的老大果然像尸体一样躺在沙发上，死得很安详。

周轻扬咽了口口水，目光回到屏幕上。

「小周被按在球桌上，纤细的腰身被阿辉箍在掌中。

少年的脸红的像要滴血。

“小东西，我允许你和别人打球了吗？”

“没、没有。”

衣物尽褪，皮带扣叮一声轻响从腰间换到腕上。小周的耳畔只剩阿辉粗重的喘息。

“我要惩罚你。”」

周周周轻扬屏住呼吸，咽口口水，手有点抖。

“看够了吗？”

小周滑动屏幕：“还、还有一张。”

顿了顿，周轻扬猛地扭头，许含辉已经从沙发上诈尸坐起来，两腿隔了很近的距离落在周轻扬身侧，把坐在地上的他困在了中间，姿态闲淡的很，像高中后门突抓小情侣的班主任。

许含辉眼睛盯着他的屏幕。

这张字体很大，为首的那行特别醒目，还是周轻扬常说的那句话。

「“对不起，我错了。”

“请您惩罚我。”」

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不是，看够了。”周轻扬快抓狂了，“不是不是，我、就是无意中、点开。”

许含辉看了眼挂表：“然后看了十分钟？”

周轻扬捂脸：“对不起，我错了。”

嘴巴猛地收住。

有的人死了，但还可以鞭尸……

周轻扬变成了一条浑身通红的烤鱼，绝望地想替锅里的鱼去死。

“烤鱼好了。”许含辉圣母玛利亚一样和蔼包容，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吃饭。”

为了周轻扬的生命安全，两人的手机都开了静音。

电视上周星驰刚和柳飘飘见面。

烤鱼滋滋作响。

周轻扬拿着筷子从镜面电视柜的反光里看面色淡然的许含辉，纠结了很久，问：“你经常被人这么……”他找不到可以替代又不冒犯的词，“意-淫吗？”

许含辉没什么表情：“习惯了。”

“不会生气吗？”

“以前会。”许含辉看了他一眼，“现在不会了。”

周轻扬：“为什么？”

许含辉把烤锅温度调低了些，没看他：“因为今天的主角有你，就不太想生气了。”

周轻扬开始呆滞。

这话什么意思？！

许含辉慢条斯理地观赏他越酿越醇的红脸蛋：“毕竟没见过谁看自己的小h文看得满脸通红的。”

……

羞辱！这是羞辱！

周轻扬恼羞成怒：“是他们太黄了！”

“嗯，”许含辉点头赞同，“你最红。”

周轻扬只想原地自鲨，他绝望地放下碗，弱弱地扒住许含辉的手臂：“求你了，你能失忆吗？”

“不能，而且……”许含辉转头幽幽地看着他，“我要惩罚你。”

救命啊！！！

在许含辉的爆笑中周轻扬找理由遁走：“我去打工了！”

“别别别，”许含辉忙去抓他，“小东西，我允许你去打工了吗？！”

“许含辉！！！”

“噗哈哈哈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你惩罚我吧行不行？”

*

在许含辉发誓格式化记忆之后，周轻扬坐回了地板上。

“果然你是百毒不侵了。”周轻扬愤愤地夹了块鱼肉，“脸皮厚的都让我刮目相看了。”

许含辉举起啤酒罐：“你要是天天和别人说着说着话，对方就忽然莫名其妙开始诡异微笑，你也会逐渐习惯的。”

想想也是，周轻扬和他碰杯，真诚地说：“你好惨。”

“还好吧。”许含辉笑了笑。

两人吃吃聊聊，就着电视上无论从哪看都烂熟于心的电影，花了好久才吃了大半的鱼。

可能刚刚已经丢了太多脸了，周轻扬现在有点坦诚相见的意思，好奇的很直接：“他们这样传你是同性恋，不会对你的工作有影响吗？”

“和不熟悉的甲方刚接触的时候可能会有点麻烦，需要解释解释。”许含辉夹了块焦脆的莴笋丁，“但是无所谓，大家都是专业人士，不会分不清场合。就算有人非要听信传言我也没办法，嘴和脑子又不长我身上。”

非常豁达，果然是爱谁谁的高冷酷炫帅哥。

“也对，你一直是这样的人。”周轻扬抱着易拉罐歪头回忆，“高中的时候你就很特别，特别不爱搭理别人，尤其是我。”

“我那是自卑，”过了十年，许含辉已经不会在意少年时代的窘迫了，话说的很大方，和周轻扬干杯，“高中的时候我常常偷看你，你知道吗？”

周轻扬面露讶异。

“羡慕，嫉妒。觉得你太耀眼了，想活成你的样子。”许含辉发现自己的易拉罐空了，其他的离得远，懒得动，直接拿过周轻扬手里的仰头喝完，“可是后来发现我永远活不成你的样子，因为你的耀眼不是来自于钱、成绩，甚至不是性格，你耀眼的是你的本心。它像土，因为肥沃，所以才能长出这些光彩的东西。我没有这些土。”

周轻扬张了张嘴，但是许含辉没给他插话的机会。

“我们开年的时候裁员了。我的部门被裁掉了八个人。我去争取，争取回来一个。”

许含辉摸向自己的裤兜口袋，碰到烟盒，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又松开了，没有取烟出来。

“我开始以为自己是善良，但最后七个人离开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只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能被需要。我无亲无故，有妈如同没妈。照顾相依为命的外婆曾是我生活的全部动力，可她走了，下葬那天我开始茫然活着是为什么了，没想出来，想一了百了，但又觉得对不起资助我上学的人。”

提及这个至今未名的好心人，许含辉不想多说什么。

他曾经千方百计，甚至死缠烂打寻找过这个人，直到确切地接到不希望被打扰的回应。

于是他把一切情深义重放在心里，闭口不言。

然后选择像那个人一样温暖善良地活着。

可是……

“我带团队，照顾团队，是因为我把这些当成生活的意义和目标，想被需要。我是自私的，我的初衷只是为了我自己能有事可做，或者，为了完成我对一个人的承诺。”

“但你不一样，你的一切都发自善良。”许含辉眸中映着嘴唇颤抖的周轻扬，像镀了一层琥珀的光，“就像你会借给那个什么姑娘钱一样，你只是想帮她，没有别的想法，哪怕你知道可能会给自己惹麻烦，也依然会帮她。我很羡慕、很嫉妒你的善良。”

“所以周轻扬，别老觉得麻烦我或者怎么样，别总道歉，别总是好像明天就要离开这儿一样，”许含辉捏捏他后颈，“我喜欢这样和你呆着，喜欢你麻烦我，以后你找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之后要搬出去，我没准还会伤心好几天。”

许含辉的话真诚幽默、毫不掺假，可对于周轻扬来说却重如千斤。

“我没你说的那么好。”周轻扬艰涩地低头躲开许含辉毫不遮掩的真诚目光，“真的没有。”

他不好，他很差劲！

如果他好他不会有案底，如果他好他不会过成现在这样。

“嗯。没关系。”许含辉特别坦然地接受了周轻扬对自己的评价没有反驳没有安慰，“别人对你的看法，好的坏的都与你无关。我的看法也是，你只做自己就好了。”

“你只要记得许含辉会永远支持周轻扬就行了。”许含辉的手从后颈滑到他脸颊上，捏了捏，“周轻扬在许含辉这里永远没有错。”

作者有话要说：辉哥才是真脑残粉。

好喜欢这种无条件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