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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末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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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过凌晨四点的火车站吗?那是临滨寂静中刺破笼罩的金灿孤独又坚不可摧的光芒。

睡了不到一个小时的青山穹暂时困得没法欣赏这份浪漫,只机械地前走。就连碰到江名贺这唯一交心的友人,都只“……早……上……好——……”了一句,大脑僵硬地前行。

“由临滨市,开往末京市的5555次列车,开始检票。”

播报声音响起,直冲入刚一脚迈入候车大厅预备寻摸和座位休息一会儿的青山穹的耳中。闻听后的青山穹几乎没用她那犯困的大脑思考更多,直接拉起身边也要坐下的青兰杏,比量出“走,检票去”的手势,带着海河七与青兰杏一起前检票口去。

往日常是检票前便早早站检票口处排队等候了,今日因一大清早起来拾掇委实困人,再加上身上兜子中的东西带得实在有点多——青兰杏写文没下请假条,于是把电脑也拿了来,准备做着勤奋的更新人。

临滨火车站同临滨高铁站不同。它荒凉,悲怆,狭小。

检票这事有了机器便极容易,自没什么好说的。早几年前便不用了火车票,直接刷身份证又容易又准确——说到刷身份证,青山穹突然在检票机器扫描身份证时,想到了曾经遇到过的一个火车中的小插曲。

说白话点和流水账点就是,在车厢里复检时有一四十多岁样子的男士死活不给检票员检查身份证,说什么,“你让我出示我就出示吗?身份证是可以随便出示的东西吗?我告诉你哦,我可是……”地,死缠烂打地就是不干。

后来检票的列车员实在没辙,叫来了正忙着的列车长。一旁看戏的青山穹本以为是那种“胡搅蛮缠乘客”的戏码,心道无趣后准备插上耳机等待旅途开始。

但让青山穹没想到的是,身着警察制服的列车长稳重迈步来到这位男乘客身边时,方才还义正言辞“我就不给你看,除非你叫警察过来”的一幅“我很有理”的样子的表情,突然脸上自以为义正言辞的表情在看到列车长的时候瞬间改变。

口中还是不服不忿地念念有词,“你们早把警察找来不就得了?我只给警察看身份证,你们想看人身份证就看?我可是某某学教授我跟你们说……”随后递了身份证给列车长。

?……??我不记得列车长是警察啊,这人到底是有见识还是没见识啊,不随便给人看身份证肯定是对的,遇事问警察也是对的,但好像就是哪里不太对……?当时凑了两耳多热闹的青山穹不敢往下结论。

兴许人家还有其他的理由和话术可以形成逻辑闭环,但青山穹没听见。

如今再一次坐上火车,最多的东西依旧是世上最不缺的物种人类,和他们所需求的用品。比如食物比如工具。

再比如,一颗颗犯困的脑瓜子和一句句因为犯困而导致缺少修饰的话语和因为实在是太困了或者是别的什么情绪而导致的对身边美好事物的忽视。

与青山穹不同,再次启程乘坐自家里离开到末京的江名贺的情绪简直可以用“亢奋”来形容。检票到上车这个过程中,她直接摘下手套,任由清晨寒风割裂般地吹向她的手——江名贺的手是粗糙的,那种不符合年龄的粗糙,十年前就是如此——拿起手机不断地拍摄路上遇到的一切。

上了车后,也依然双眼放光般地四处打量,仿若从未乘坐过这趟列车一般。透过她的眼睛,能看到上车后为填饱清晨饥肠辘辘肚子而大快朵颐的旅人,能看到火车车窗的边缘处积累的零落灰尘,以及疲惫幸福或是悲伤和怨气。

这曾经因看人脸色度日而养成的揣测他人的习惯,如今却逐渐被江名贺和接受和引以为傲。甚至,她把它作为了学习的一部分,以后也会是她工作的一部分。

也许十六岁的我得知之后会接纳运用这样曾经让自己一次次因看人脸色而进入痛苦的能力,会义愤填膺地指责我吧。会指责我“居然站在自己曾经的痛苦上获得钱财和知识!”“你忘了曾经冬天零下二十度刮大风被父亲因为买了两块饼干回家打了两把游戏被连人带食物一起打出门的事儿吗?”

如果不是这些经历,我大概还会是当年那个充满着理想和追求浪漫的人。可我现在不是。童年的痛苦是我现在的优势,利用自身优势有什么不对的。

“嘶——听起来像人血馒头,但自己对自己,算这种吗?”去年春节时日,末京市中心中心街道上,江名贺呈所纠结之物于台面上给青山穹听,听罢后的青山穹脱口而出这个比喻。

当然,得到的结论是一大堆来自江名贺的理论知识和专业术语。青山穹尽力去理解,也只得到了个七七八八。

而现在在车上四下观瞧,江名贺心里只有轻松。轻松结果便是一不小心看到小桌板对面的两位乘客大方摆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和她手机上整洁异常的桌面。

为保持礼貌和修养,江名贺赶紧收回眼神。又想展现出自己不是故意扫到的,让别人认为自己瞧见了隐私,所以转头看向坐在靠窗里边那位困得随时随地可睡的朋友身上。

这样的行为与动作,很容易猜测到行为动机。江名贺知道,但还是这么做了。

结果……结果便对上了青山穹仓促慌张的眼神。

还没等这位江姓发小打算附在她耳边小声嘲笑自己,青山穹便摸出一直放在口袋里的手机,解了锁之后仓促地给江名贺发了一句,“救命,好厉害好养眼的手机桌面!她不是单纯地按照功能摆放的文件夹!她是按颜色!”

紧接着,青山穹又截了张自己手机上桌面上的图片,“我这乱得像那啥似的。”

“我一猜你就也看到了。我跟你一样的,不用担心,我甚至经常把应用换位置,有时候还找不到。”

“换它干嘛?”青山穹不解,思考了半晌在手机上缓缓打出一句疑问。

再次收到信息后,江名贺脸上的浅笑忽地换成了一幅日常给青山穹推安利时的表情,将手机郑重其事地平放在腿上,用食指逐个拼音地点按键盘。

青山穹侧身看去,挺直身形的江名贺的身上竟蒙了一层神秘的雾气,“玩儿手机玩儿手机,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包括鼓动桌面应用。”

见势,心中升腾起一丝期待。可没等期待两秒钟,心情瞬间掉落自期待至无语,比东江凤凰山山顶向下看的落差还大,“……那么大张旗鼓的我还以为是多严重的理由呢……”

不是说嫌弃或是觉得这个回答多低级。这个玩儿法,是小学时她们一帮子十来个孩子聚在一起玩儿电话时的入门阶段,而青山穹内心的落差在于,自己早已经将它抛诸脑后了。和自己的童年一起。

大脑思路跟随车窗外亮起的日光以及照亮地面那路灯的熄灭互相辉映的羁绊,纠缠,分离。

天,亮了。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列车已经到站,复阳站。”

绿皮火车颠簸不似高铁动车般平稳,绿皮火车中喧闹也远不足与逐渐拥有静音车厢的高铁动车安静。这里有的只有无数不论目的地在何处,不论身份如何心态如何,稳步前行的人。

“山娘精神了?”

“天一亮就不困了,也不知道啥毛病,”火车到站后平稳停好,青山穹应了话茬,“哎哎贺娘,你看那边我妈和王姨她家对面那两位,刚才是不是一来就唠嗑说问末京几点几点到,一直在聊末京来着?”

被告知者顺朋友的目光向过道另一侧望去,“是啊,我妈告诉的他们这车到末京还有几个小时呢,我听到了。”

“那咋在复阳站下的?”

“……你管人家呢。”

……

“列车前方到站,本次列车终点站,末京站。”

绿皮火车一路颠簸摇晃,却仍是掩盖不了它矫健与气势的磅礴。一切如常般磕磕碰碰,但影响不了它就是有着自己的节奏,有些自己的走向,有些自己的收获,有些自己的终焉。

路,是自始至终属于它的路,站台也是适应它的站台。节省钱财,旁路不通或不急忙的人选择接此路而行。它不舒适,不紧贴时代,甚至不靓丽光彩,但它的路依然属于它。择路而行之人亦属于他们以及。

车到站了。

人们常言别有洞天,世间之物向来不甚相似,那兴许不是城市大小之差,不是习惯习俗是否相近之别。只是差别,只是不同。只是这世间这天下充满了“异而不同”。

此时,再一次将末京城收入眼底之刻,青山穹终于知晓前些日的思考了。末京与临滨为何异而不同?何处异而不同?

不同在这两片土地的历史不同,不同在这两片土地的发展进程不同,不同在这两片土地的人不同……

不同在它们本就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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