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灯无语凝噎，“……你真敢想。”给鬼接生，相当于给自己送命。

时间紧急，游灯不想多说废话，直接道：“你咬破手指或者舌头，看着我画阵法，按照我画的顺序临摹，你自己用血在雪鬼身边画一个一样的阵法。这个阵法可以让雪鬼暂时被束缚，可以等到我过去。”

其实也跟雪鬼之前在雪地里画阵法形成阵法困住游灯的性质差不多，这也是雪鬼奇怪的地方之一，难道雪鬼活之前和死之后还跟谁学过怎么布阵吗？

游灯来不及多想，停下脚步让传音石悬空，折下根树枝注入些许法力，脱掉黑袍，让自己整个人暴露在梁枕星的视线内。

他在雪地里一笔一划画下阵法。

“你没有法力，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画出来，但这是唯一的办法。我可以，你也一定可以。”

梁枕星失笑，“那么相信我啊？”

游灯素白漂亮的一张脸上露出理所应当的表情，“我是相信我自己。”

毕竟……我们是同一个人。

梁枕星不知道他的想法，咬破指尖，看着游灯一次次重复画阵，自己也挪动步伐，走到雪鬼的附近开始画阵。

阵法不难，游灯是挑的最简易的画法，梁枕星在画时总是在半路凝固，指尖无法下划。雪鬼侧着头看他，伸出手想攥着他的手腕，可惜却忘记了自己的手没了，雪裹住断口，还未生长出来。

梁枕星左手握住自己右手的手腕，硬生生把那一笔阵法画下，胸腔里涌起一股闷意翻滚，他深呼吸一口气，继续画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枕星只觉浑身燥热难忍，头晕脑胀，尤其是后背脊梁骨那一块又痛又热，像是被热油滚过一般。

他坐在地上，眼睛酸涩发痛。

传音石不知何时灭了，雪鬼痛苦的□□也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撕裂的刮挠声。

梁枕星看去，雪鬼一动不动，身下是一摊血和奇怪的粘稠的液体，她肚皮薄如纸翼，在他的视线中，一只手忽然刺出。

——蜷缩成一团的，被包裹在胎囊里的“孩子”破开母亲的躯壳，诞生了。

那是一只类人的生物，它并不高大，站直了约莫一米三左右，褪去胎衣，它浑身漆黑，脸上有重复的三对黄色的眼睛，嘴巴裂到耳根，双手双脚跟雪鬼一样，是长而细瘦的，更叫人震惊的是，它的肚子竟然也是高高鼓起来的，并且丝毫不比雪鬼的肚子小。

它也怀孕了？

梁枕星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这只鬼比雪鬼要丑陋得多，它跪坐在地上，如同它母亲一样捧住肚子，跪爬着往梁枕星的方向去，好在阵法起了效果，挡住了他，忽明忽暗的蓝光隐现，山洞内，梁枕星只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那只鬼的喘息。

它开始吃雪鬼。

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和撕裂身体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山洞里响起。

梁枕星深呼吸一口气，从地面上爬起来，往山洞口走去，雪鬼死了，她留下的雪还在，她诞生的孩子能力稍弱，雪化了些，梁枕星手抚向山洞口的雪和冰，摸了一手水，手指头破开的伤口，血跟着血水一起混合流下，变成淡淡的红。

他的手再用力，堵住山洞的雪内里还是坚硬无比，无法推动。

传音石明明灭灭，梁枕星掏出来，传音石上都凝着一层薄冰。

梁枕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僵硬的手臂，摸向自己的脸，他的脸颊也逐渐凝上了冰霜。

温度降低了，再待下去，就算鬼没吃掉他，他也会冻死的，而游灯和黑袍人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到……

“滋滋……滋……”

吃完雪鬼的鬼物如同它母亲一般抱着肚子，朝梁枕星走去，只是走了几步，被挡在了阵法前，它抬起脸，橙黄色的六只眼死死地看着梁枕星。梁枕星只觉得双眼一痛，不自觉紧闭，两只手捂住眼睛，可即便如此，他的眼前依旧浮现出某种苍茫的白，像棉絮，像飘雪，浮在眼中。

思绪在脑海中犹如闪电一样稍纵即逝，几秒过后，梁枕星放下手，再抬眼时，瞳孔中闪过一丝暗光，随后双眼无神，脚步缓慢麻木地朝着鬼物的方向走去。

“……滋……”鬼物伸出手迎接，张开嘴，口中牙齿尖利，顷刻间便能把猎物咬碎。

梁枕星似毫无所觉，慢慢步入了阵法……

鬼物的手狠狠插入了梁枕星的后背，鲜血弥漫，浸透了衣衫，血腥味弥漫，鬼物迫不及待地舔了舔嘴唇，张口要咬下，却不知他低下头的那一刹那，被他视为猎物的梁枕星，也跟着低下了头，看向它的肚子。

与此同时，山洞外。

游灯呼出一口热气，把黑袍和面具重新穿戴上，双手持剑，微低头，抬起，朝着这看似没有任何端倪和出入口的山壁，挥下一剑。

剑气排山倒海。

“铮——”

积雪被震开，山壁留下一道从中间劈开的痕迹，堵在洞口的雪往两边倒开，露出里面漆黑的洞口，冰霜满地。

游灯快步走近，恰好看见一只六眼鬼的手深深插入梁枕星的后背，整颗脑袋埋首在梁枕星的脖颈前，即使山洞内光线昏暗，但剑光反射，地面的雪照亮前方，梁枕星上半身几乎全是红的。

来不及多想，游灯快速靠近，走了几步，便听到一声“噗呲”。

他停下脚步，惊愕不已。

因为梁枕星……

他从六眼鬼的身上拔出了一把短剑。

不，应该是是说，梁枕星用短剑捅了六眼鬼。

六眼鬼发出尖锐的哭叫，张开嘴，满嘴鲜血，它狠极了面前的人，尖细的喉咙发出类似于猿猴的叫声，震耳欲聋。梁枕星动作迅速，短剑下手，狠狠捅进了六眼鬼的嘴，直接阻止了对方再度咬来，而这个举动换来的，也是后背剧烈的疼痛。

他都怀疑自己要被这鬼给捅对穿了。

好在下一秒，他听到了匆匆的脚步声，不需回头，六眼鬼双手被斩断，直接往后仰去，肚子高高鼓起，中间是被梁枕星捅出来的窟窿，正在往外冒血。

梁枕星视线模糊，却能看见那肚子里探出来的一只手。

玩儿俄罗斯套娃呢？

不过那只手……细小……莹白，就像是真正的婴儿手臂……

“梁枕星！”

梁枕星的肩膀被人握住，对方用力，他便略微侧过身面对过去，伤口因此而流了更多的血，但山洞内温度太低了，低到他感受不了多少疼痛。

“……你……”梁枕星想喊游灯，话却在看见面前人泛光的银质面具转了个弯，“黑老师，你来了……”

他手里还握着沾血的短剑，跪坐着，微微仰头看去，脸上、身上都有血，冰雪的味道混杂着血腥味，叫他看起来活像是从血海里捞出来一样，偏生他面色如常，唯独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笑。

游灯发觉不对，“你眼睛是不是看不见了？”

“有一点。应该是雪盲，现在大概跟近视四五百度一样吧。近距离还是看得到的。”梁枕星为了证明自己，手准确无误地反握住游灯的手腕。他想站起来，只是他的动作在起立时有一瞬间的凝固，转瞬即逝，站直后立刻松手，游灯没有发觉。

梁枕星不自觉虚握了下自己的手，心里奇道：怎么这人手腕那么细。

“我老婆呢？”梁枕星站稳了，冻僵的手还握着短剑没放开，声音很轻，呼出的热气更加模糊了本就看不清的视线。

游灯随口道：“外头呢，没让他来。”

等下梁枕星出去了没见着人就说遇到事儿先走了，游灯算盘打得乓乓响。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还是面前的六眼鬼。

游灯之前是真不明白雪鬼是为什么会流血和画阵，现在看见六眼鬼才明白——雪鬼是被六眼鬼寄生了。

相比于雪鬼诞生的缘由，六眼鬼可就可恶太多了。生前作恶，死后做诡，说的就是六眼鬼，死后成六眼鬼的人，生前必定作恶多端，脸上的眼睛是它死后吃掉的鬼数，山洞里光线不亮，如无意外，他身上必定有密密麻麻的细小眼睛纹路，那是它生前害死的人的人数。

六眼鬼生前有可能是凡人，也有可能是修仙者，如果是后者，会布阵情有可原。

那么六眼鬼肚子里的又是什么？

雪鬼误把寄生在她肚子里的六眼鬼认作是自己的孩子……难不成六眼鬼肚子里的才是真正的雪鬼的鬼子？看着也不像啊，怎么会有鬼子被六眼鬼吞了还能活下来等待降生的？

“他好像要起来了？”梁枕星微微喘着气，单手扶着山壁，因为看不清，他眼睛眯起，眉头蹙着，看向前头挣扎着要爬起来的六眼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枕星总觉得对方的怒火在看见游灯后瞬间变成惊喜。

游灯：？

他自然也看出来了，而且六眼鬼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替死鬼？

尤其是六眼鬼还喜地“哈”了声，像是在笑。

这六眼鬼有病吧？

“你捅他脑子了？”游灯看向梁枕星。

“……没。”

梁枕星觉得自己还不至于瞎到那个程度。

游灯瞥他手里的短剑，刚才看没什么感觉，现在乍然一看，不知怎的，竟有几分熟悉，只可惜洞内光线不亮，加上短剑上沾了血，看不真切，认不出来。

他问了句，“这剑哪来的？系统给的？”

梁枕星另一只手握住自己的手腕，掌心还带了一点温度，总比手背表面要温暖些，他语气平常：“是啊，系统给了我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那鬼想吃我，我想着逃不掉，也不能坐以待毙，不如直接趁着他要吃我，捅他肚子算了，不是说，怀孕的人下意识会保护肚子吗？……鬼也算吧？”

只是非常奇怪，那鬼被他捅了之后竟然没立刻杀了他，还停顿了几秒，把视线落在了他的肚子上，好险下一秒黑袍人就把山洞破开了。

“你那把短剑估计也不是什么便宜货。”游灯莫名酸里酸气。

要知道系统当初可是直接把他扔了就跑，哪还带给装备的。

梁枕星挑眉，还未说什么，六眼鬼便已经突破了阵法走出。

梁枕星这三脚猫的画阵，无法力加持自然是困不住它的。

游灯想一剑劈了他，却没想到六眼鬼却忽然大叫一声，双手直接插入了肚子，尖锐的指甲捅破皮肤，顺着梁枕星捅下的位置划开，硬生生把肚子里的“孩子”挖了出来。

它明显非常痛苦，可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止。

游灯几乎是刹那间就明白过来，六眼鬼肚子里的东西估计才是一切祸事的来源，他赶忙拉住梁枕星的手腕要把人带走，却没想到六眼鬼心一狠，直接把肚子里的“孩子”扯出来，大叫着扔向游灯，连在它身上的“脐带”还没断，六眼鬼整只鬼都顺着跑了好几步。

“孩子”呈抛物线飞来，游灯下意识躲开，然后……梁枕星一脸茫然地，接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雪鬼（迷糊）：这是我的孩子？这不是我的孩子……死了蒜了

六眼鬼：不想生，寄生一下看看能不能把孩子给别人生……怎么还是我生，不想死，有人来了，我扔！

游灯（躲开）：……神经。

梁枕星（抱着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