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孩四五岁的年纪，皮肤白嫩，五官精巧，像个精雕细琢的陶瓷娃娃。他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因为紧张和害怕，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头发也因此湿漉漉地贴着皮肤。

他的左脚卡在碎石堆里，疼得直皱眉。

绒绒麻利地把压在他腿上的大石头移开，男孩的小腿有很深很长一条口子，不断往外冒着鲜血。

“谢谢，谢谢你。”

男孩抽泣着，用手背抹去眼泪。

绒绒微微笑，说着不客气，然后从肚子里掏出纱布给他的小腿裹上。

云善观察男孩，白白净净的，穿着考究，看起来被家人养得很好。只是，怎会出现在禁地中？

“你叫什么名字？”他蹲下身，亲切地询问。

男孩瞧瞧他，眼神害怕，似乎确认云善不是坏人，才小心翼翼地说：“叔叔你好，我叫晓宴。”

云善道：“晓宴你好，你的家在哪里呀？又是怎么被困在这儿的？”

晓宴摇摇头：“我、我不知道，和朋友玩捉迷藏，走着走着，就到不认识的地方，一块石头从上面掉下来，我就被困住了。我、我的家在白云小区三单元三零二号。”

走着走着就到了？云善眼神询问乌鸦老板，禁地有这种进去方式？且听男孩的意思，他的家在人类聚集地，禁地又怎么会跑去人类联邦？

乌鸦老板不动声色，这个男孩和云善说一样的话，绒绒却听得懂，有问题。

没得到乌鸦老板的回应，云善再问晓宴：“那么，你知不知道你的家在哪个联邦？”

晓宴缩了缩脖子：“叔叔，我不知道。”

云善抿着嘴唇，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接受相关的教育了吧？不过，就算接受教育也未必能联想到现实啊，比如联邦内每个人自小就接受的丧尸认知教育。

作为战士家庭出身的云善，哪怕耳濡目染丧尸的凶残与恐怖，在外训练迷路时，第一次见到绒绒，也还是会觉得拥有四只胳膊可以做更多的事情好酷，缠着绒绒很久要分给他一只呢。

之后，云善又问了几个问题，比如男孩的父母名字与电话，男孩低声说着父母不久前去世，现在他和姑姑在一起生活，因为相处时间不长，所以没有背下姑姑的电话号码。

“既然这样，晓宴我会先带着的。”云善说，相比送一只不知名生物回家，人类小孩可就简单太多，他甚至不需要做什么，直播间几千万的观众可能就有认出小孩的。

“但是，绒绒发现了他，应该由绒绒带着，”乌鸦老板压住他的胳膊，“你就不要上赶着逞威风了，你当禁地是联邦后花园？”

云善撇撇嘴：“你真是见不得绒绒姐闲着啊，我那是帮绒绒姐分担！要不你问问绒绒姐的意见？”

他收敛心神，乌鸦老板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问题，禁地不是联邦后花园，想进就进，这男孩有问题。

且，很不一般。

乌鸦老板摊手：“不需要问，你觉得，在你和绒绒之间，晓宴会选择谁？”

被点名的晓宴紧张地吞声口水，默默抓住绒绒的一根手指头。

云善表情受伤：“反正什么物种，轮不到我就对了。行吧，老乌鸦，你问问绒绒接下来要找什么东西。”

对于选择自己的晓宴，绒绒很是开心地摇着他的手，听到小乌鸦的话，这才想起来还有正事要做，于是告诉小乌鸦，是一只蓝色有斑点的石头。

乌鸦老板转述给云善后，晓宴忽然道：“那种石头我有印象，里这里不远，胡乱走的时候碰到的。”

“那正好，省不少力气，拜托带我们过去吧。”云善笑道。

“好。”晓宴声音诺诺的，看看绒绒，试探着牵起她的手，然后朝着黑暗处走。

云善和乌鸦老板跟在后面。

大概十分钟后，他们果然见到绒绒描述的石头，嵌在墙根，有几十颗，绒绒只摘了一颗放进肚子里。

云善默不作声也摘了颗，这东西没猴子生物的眼睛那么恶心。石头入手沉甸甸，质感温润，握在手中久了，能感受到石头的温度不断上升。

绒绒收集完想要的东西，就是带哥哥去舒舒服服的地方。

“舒服的地方？”云善问，“在禁地？”

“嗯，绒绒说不太远。”乌鸦老板回答道。

云善欲言又止，他们仍在大楼底部，没有回到地面，一直向前走，已经走了将近一千米，除了废墟，还是废墟。

地势向平，没有坡度，照这样走无论多远，也都是在地下活动。

地下，有舒服的地方？

之后的空间，没有人工修葺的痕迹，像是爆炸，又像是某个大型生物用爪子刨出来的。地面也随着凹凸不平，难以行走，一不小心就会被碎石绊倒。

随之云善也注意到，地势渐渐向上，大概最终还是要回到地面的。

他乜了眼晓宴：“晓宴啊，累得话我们可以停下来休息。”

晓宴用手背拭去额头的汗珠，笑了笑：“谢谢叔叔，我还不是很累。”

“别勉强啊，我俩是大人，绒绒是丧尸，你跟我们可没法比体力。”

晓宴点头表示累的话会说的。

又过了半个小时，他们停下来休息。

绒绒跟晓宴坐在一块，有说有笑；云善坐在另一边，他注意到绒绒可以跟晓宴无障碍交流，不过没表示什么，环视周围，目光最终落在乌鸦老板的身上。

“想什么呢？老板？是不是看见前世纪的建筑睹物思人了？”云善欠欠地说，“那要不你跟我回联邦，看一看新世纪的繁华？”

乌鸦老板不屑一顾：“井底之蛙，你所谓的繁华，不及从前的百分之一。”

“再怎么样也是过去，人就要向前看，起码现在最热闹繁华和高科技发展的，就是联邦。”

乌鸦老板没说话。

云善又道：“说起来，老板你以前的朋友，有没有和你一样成为丧尸，还存在至今的？”

“没有，都死了。”乌鸦老板声音厌厌。

“啊……这样，”云善若有所思，“可以想象，天灾降临，异变无处不在，国家瓦解，异能还没有觉醒，普通人得多无助啊。”

乌鸦老板默了默：“不过，相对来说，那时候境地已经很好了。”

“为什么？”

“在……”

“咳咳！”

乌鸦老板扭头，晓宴脸色发白，有些慌张：“对、对不起，我嗓子痒，而且，还有点饿。”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小了许多。

云善皱眉：“可我们都没带食物，绒绒姐肚子里有没有可能装？”绒绒的肚子里，很少有食物。

乌鸦老板询问绒绒，后者立马在肚子里翻找，可能是装的东西太多，她干脆把肚子中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慢慢找。

看着绒绒又不知什么时候装进去的奇奇怪怪的玩意，乌鸦老板觉得头疼。忽然，他的视线定在一只文件袋上，拿起来拆开看，手轻轻抖了下。

“嗯？上面写的什么？”

云善好奇凑过来，刚靠近，乌鸦老板手中的文件化成灰烬，他拍拍手：“十八禁的小书，要看吗？”

云善嘴角直抽搐：“谁会把那种东西装进文件袋里？”他懒得计较，继续帮绒绒找有没有能吃的东西。

乌鸦老板轻轻呼了口气。

结果最后还是没找到可以吃的东西，绒绒就决定快点办完事情，然后离开，先让晓宴吃饱饭。

打定主意，她也不休息了，继续赶路。

约莫三个小时后，前路终于泛起朦胧的白光，追着这点光，他们又走了半个小时，然后从一只低矮的洞口钻出来。

洞外，仍旧是灰色的天空，四周弥漫着灰红的雾气。

绒绒朝着一座离他们不远的木屋走去，也许是地势差异，或者这座木屋是后来建造的，它没有被土地掩埋，完全露在外面。

木屋表面呈黑色，绒绒推开门，一股暖气扑面而来，但紧跟在后的云善并没有看到有什么制暖物，整个屋子一览无余，里面很温暖。

绒绒跪在屋子中央，拿出小袋子，认认真真地将哥哥的骨头取出来，开始拼凑。

这其间，她没让任何人帮忙，所以他们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拼好哥哥后，绒绒先拿出猴子生物的眼睛，在手里揉了揉，眼睛立刻化成黑色的液体流到骨头上，随后迅速蔓延至每一根骨头，不剩一丝空白。

绒绒嘴里念念有词，再拿出有斑点的石头，如法炮制，石头被揉成细沙，均匀地落在骸骨每处。

然后，她就静静等待。

一分钟后。

只听“撕拉”一声响，地上的骸骨发生变化。它先是出现一层层肉的纹理，随之筋膜，然后是脂肪层，再是皮肤。

绒绒又拿出之前买的衣服，她手小不好拿，就让乌鸦老板和云善帮忙给哥哥穿上。

云善拿着大衣的手有些僵，还没从绒绒这一出“活死人、肉白骨”的招儿中回神，那些东西……他坚信，就算别人拿了同样的东西，也不会有这种效果。

在他愣神时，乌鸦老板已经给尸体穿好别的衣服，低声道：“快点吧。”

“哦，好。”云善把黑色大衣给尸体穿上，又整理好，站起来一看，这才发现男人长得异常俊朗，三十来岁的年纪。

“解决了的话，我们该回家吧？”云善话出声，发现房间里的其他人都在发呆。

绒绒蹲在男人身边，双手托腮，注视着男人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乌鸦老板凝视着男人，手指缓缓蜷起，久久不言。

晓宴望着男人，双眼放空。

“咳咳！”云善用胳膊碰了碰乌鸦老板，“我们该走了吧？怎么回事？你认识他？”

乌鸦老板收起心神，只说：“该走了。”

云善说：“晓宴我们也走，先回城里好好吃一顿，再帮你找家人。”

“谢谢，不用了，”晓宴微微一笑，对乌鸦老板道，“你带他回去，可以开始哦。”

云善恍然，他在……命令谁？

乌鸦老板颔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