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底爬出来的、有着干枯手臂的，是人类。
是……活人。
云善被这不可思议的事实冲击到，震惊之余，乌鸦老板抬脚将从他们脚底爬出来的人踹飞出去。
“该死啊……该死啊……”
那人又爬起来，身体皮包骨，艰涩的声音从喉咙里冒出来，眼神阴恻恻。
越来越多的人从地底爬出来，把他们围成一圈，包围圈不断缩小。
云善眼神复杂：“你们是什么人？”
好像这个问题是什么新式笑话，所有人大笑起来，声音跟用锅铲剐锅底灰似的，又涩又难听，成一首毫无韵律的歌，让人生理反胃。
骷髅老婆婆躲在人群后，绒绒神色担忧，想了想，向前迈了步。
她这一步似什么信号，顿时所有人的朝着他们扑杀来。
云善心情复杂，抬手挥出一道光幕，将这些枯人震退几十米外，并没有下死手。
“他们和正常人不同，也是怪物，不需要留情。”
乌鸦老板的声音传来。
云善扭头，见乌鸦老板冷哼声，朝他那一半区域的所有枯人，寸寸成灰。灰烬被雾气卷着，不到五秒的功夫，重新成人形，再次朝他们涌来。
“杀不死？”云善问，那就和怪物也有区别。
乌鸦老板说：“理论上来说，你没办法杀死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但是，心跳、呼吸、语言、意识……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些从地底爬出来的人是活的。
云善抿着嘴唇，压下心底疑惑，见枯人杀不死，手指一动，从地底冒出许多藤条将枯人缠住，被限制行动的枯人嘴里发出肮脏的辱骂。
云善来到离自己最近的枯人前，细细观察，枯人的鼻子里喷出恶臭气味，嘴巴里口水直流，眼睛里充满怨恨。
这个是？
枯人的眼睛漆黑无比，云善仔细看着，见那黑色瞳仁逐渐泛白，然后，向四周溢散，形成一朵白色的花。
花儿越来越大，覆盖整个眼珠，再从眼眶伸出花瓣，顷刻，吞噬整个枯人……
云善赫然后退，侧身避过枯人那凌厉的一招，不，现在已经不是枯人了，而是一个发出白光的人形生物！
人形生物大力挣脱藤条的束缚，手中出现一支长棍，朝着云善挥来。云善知这一招威力不俗，全力应对。
越来越多的枯人变成白色的人形生物，云善与乌鸦老板各对战近百个，竟只是勉强占个上风！
人形生物不死不灭，唯有将其束缚，然而，云善用了各种办法都不能成功，这些生物，强得离谱。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绒绒的注意力，她转头看去，顿时板起小脸，又是这些坏家伙，真是怎么教育都不听话！
她要上去给坏家伙们一点教训，身体突然被抱住，是骷髅老婆婆。
骷髅老婆婆身骨头抖得厉害，手伸进绒绒的肚子里掏东西。
“唔……”
绒绒难受得皱眉。
“绒绒！”
乌鸦老板怒气涌上心头，大力撞开围攻他的人形生物，发现异能对骷髅老婆子不起作用后，直接用脚将她踢飞。
“绒绒，怎么样？”乌鸦老板捧着她的脸颊，“为什么不动手？她不是好人！她会伤害你。”
可是，婆婆很可怜啊……
绒绒难受地捂着肚子，她觉得身体难受，心里也难受，难受得好想哭啊，可是可是，她哭不出来。
两次被阻止，骷髅老婆婆生气地用木棍重重敲打地面，于是，又有一群枯人从地底钻出来。
“云善！”乌鸦老板大声喊道，“回来，这些东西奈他不何，我们走！”
“好！”旗鼓相当的对手，又有不死不灭的强大底牌，饶是云善也吃力，应声后快速来到绒绒面前，“绒绒姐没事吧？”
乌鸦老板抱起绒绒：“七点钟方向，两千米。”
话音落下，他带着绒绒瞬移到一座拱形建筑下，确认周围暂时没有危险，才放下绒绒。
云善紧跟着他来到，捂着嘴咳嗽几声：“绒绒姐怎么了？”
绒绒蹲在地上，抱着脑袋。
乌鸦老板看向他：“受伤了？”
“没，就是觉得吃力，”云善活动肩膀，“一样的水平，吃力得很，像跟胶水战斗，难受。”
乌鸦老板说：“缓缓，不用想了，那些东西咱们杀不了。”
“你认识？是什么生物？”
乌鸦老板顿了顿：“再说吧，反正这种东西，除了绒绒，没有任何人能伤得了。”
“哎我说你……”
乌鸦老板却半跪着察看绒绒的情况：“绒绒，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她在你肚子里放什么了？”
绒绒抱着头，她听到很多特别生气的话。
“如果不是你，言儿就不会死！”
“你把他还给我！你把我儿子还给我！”
“你这个扫把星，早就该死了！”
……
好难受，绒绒记不得了，她做了什么坏事情？她也不乖不听话吗？哥哥，哥哥，她在送哥哥回家，婆婆不要骂她好不好……
“绒绒？！”
“绒绒姐！”
乌鸦老板强行让绒绒抬头，拍拍她的脸颊：“看着我，绒绒，别怕，发生什么事就告诉我，好不好？我是小乌鸦啊，你难道还不相信我？”
绒绒怔怔地望着他，眼中渐渐恢复清明。
她，记不得刚刚的事情了。
云善焦急地推了把乌鸦老板：“怎么样？绒绒姐是不是被那死骷髅架子害的？”
“不是，”乌鸦老板说，“她忘记了。”
云善张口结舌。
乌鸦老板抱紧绒绒，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温声道：“绒绒她，对伤心的事情不会记很久。”
是伤心，不是生气……
云善抿唇环视周遭，深呼吸：“死乌鸦，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
乌鸦老板沉默着。
“不乐意说？还是我不配知道？”云善双手环胸，他的能力在整个人类联邦都是上乘的，竟然在这方世界频频受挫，如果这些怪物去往人类联邦呢？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世界有这么多无法预料的恐怖生物，而我，竟然毫不知晓。”他凝视着乌鸦老板，“且是在行走没有多久就遇到的，好像，人类对自己的武力认知有很大的偏差，是不是？”
乌鸦老板沉沉地呼口气：“我不是告诉过你，世界很大，很危险的吗？”
云善手指缓缓蜷起：“你要告诉我的，仅仅是这个？”
乌鸦老板让绒绒先休息，就说小云朵累了。然后，他背靠建筑席地而坐，抬头注视着云善：“我记得，你们有一个什么图鉴是吧？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都还存在？”
他轻笑声：“不，有一部分死在了这里。”
云善脸色凝重。
乌鸦老板微微摇头：“你很强，云善，这点毋庸置疑，但是也要对世界有个清晰的认知。这个地方，如果是我自己来的话，活不过三日。”
这番话，让云善心头一跳。
“这里的云雾、土地，之前你见到的巨人，完全是因为绒绒在，才相对温和，否则，我们根本不可能走到这里。”乌鸦老板说，“但是你要问我，绒绒究竟有什么能力，我不知道，也……没资格知道。”
云善不可置信：“你没资格？那么谁有？”
乌鸦老板看向身边的绒绒：“抱歉，我没办法回答。”
云善望着绒绒小心拿出袋子观察，换了个问题：“你说，大部分都死在这里，是怎么回事？绒绒不是提醒过的吗？”
乌鸦老板笑了声：“大概是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吧，并不是所有人都听绒绒的话，不过显而易见的是，不听话的，已经成为这里的一部分。”
“绒绒没有说过关于这个禁地的事情？”
“说过，不过……”乌鸦老板说，“目前我没办法告诉你。”
云善不追问了，神色凝重地望着周围倒塌的建筑：“那些杀不死的生物也不能说，是吧？”
“哦，那个可以说，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是什么？”
乌鸦老板微微一笑：“一种向往生命，同时喜好摧毁生命的物种，叫做白潮。”停了停，“它有着极其强大的繁殖系统，可以生长在任何地方，然后，毁掉任何地方，但要想摧毁白潮，只能由绒绒动手。”
云善脑中闪过灵光，那个东西是……
乌鸦老板说：“白潮和禁地是相辅相成，白潮成为禁地绝佳的捕手，造就这副凄凉，禁地也因白潮更加危险。”
“当然了，我们的世界也存在白潮，不过，因为绒绒，并没有那么众所周知，绒绒遇到白潮，向来是连根铲除，她讨厌这些会毁掉所有东西都坏家伙。”
“绒绒绝对禁止我们和白潮接触，哪怕只是养着，白潮也会一点点侵蚀思想。原道那家伙你知道吧？偷偷研究白潮，结果被绒绒撞了个正着，可是用了不小的力气才挽回绒绒的信任，说到底，他也是自负，安逸太久，就容易忘记世界到底有多危险。”
乌鸦老板说着，手中出现一副景象，是一朵淡蓝偏白的植物。
“同时，白潮拥有极高的智商，禁地中的白潮尚且愚钝，而生长于我们世界的白潮，已进化出各种各样的能力。”
他握住手，捏碎白潮的画像。
“比如，被白潮入侵，你会忘记各种事，伤痛或者，死亡，然后继续开开心心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你在电影院看着电影，荧幕上，主人公重枪倒地，你忽然想起来，似乎也有一颗子弹穿过你的额头，然后——”
云善的心脏重重一顿。
——好戏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