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飞快的摇摇头，“我是偷偷跟您说的，没告诉他。”

“那这个主意也是你想的？”

他难为情地点点头，没有吱声。

韩雁行又问：“你为什么觉得他会愿意住到我这里来？”

“因为……在这里，他可以不用见他不想见的人。”

韩雁行忍不住笑。这是多么简单朴实的原因！这理由简直是无可挑剔。他平时看小石闷闷的，不显山露水，关键的时候却这么有主意。这帮人个个都是“深藏不露”。

他又问：“你跟着你哥多少年了？”

“从他入行开始。”小石答。

“你们是亲戚？”

小石摇头，“我们从小就是邻居。”

韩雁行恍悟，难怪他这么为杨轻舟着想，原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你先回去熬药吧，至于你哥的事。让我再想想。”是的，他有点动摇了。小石的办法，虽然听起来有点不切实际，虽然这误会还没有彻底解开，但杨轻舟毕竟是他的病人呀，他身为医生，为病人治病还是第一要紧的事。其余的，个人有个人的不得已，他也懒得追究了。

小石谦逊地点了一个头，就拎着药走了。

小石一走，韩雁行就关掉药房的灯，走出了药房，来到二楼的书房。他坐到了书桌前，拿起一支黑色的水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胡乱地划着，想着，他是拒绝小石的提议？假如答应，杨轻舟会愿意来吗？柳安如肯放人吗？

然而，还没等他想好，第二天上午，小石就打电话给他，告诉他说杨轻舟的状况非常不好，请他赶紧过去看看。他当时正接诊着病人，安顿好病人之后，他就急匆匆地往他们那儿赶。才进了院子，柳安如正从二楼下来，见到他，柳安如很诧异，“咦？韩医生？你怎么现在来了？”

韩雁行这才知道，原来她并不知道他来。那么，这又是小石“擅作主张”了？既然如此，他也不好把小石供出来。

他搪塞着说：“我就是来看看杨先生的病情怎么样了。”

“哦。”柳安如有些局促地回答，“有什么怎么样了，不过还是那样。他脾气那么倔，一天到晚的，也不知在闹什么脾气。你上去看看吧。”她让开了路，指了指楼梯。

韩雁行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眼，她怎么这么说话？难道她又跟韩雁行吵架了？

他拾阶而上，来到了二楼，杨轻舟卧室的门虚掩着，屋里静悄悄的。他轻轻地推开房门，屋里昏暗暗的，苍黄色的窗帘拉上了，小石正坐在那张折叠椅上，愁容满面。杨轻舟则还躺在床上，面朝里，不知睡着了没有。

他刚要进去，小石就起身过来，给他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到外面去。他退了出来，跟小石来到阳台上。小石这才悄悄地对他说：“我哥把喝下去的药全吐了，从昨天到现在没吃没喝，一夜也没怎么睡。”

“他的烧退了吗？”韩雁行问。

“应该退了。”小石闷闷地说，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他现在这样，就是为了不想看见柳小姐？”韩雁行毫不避讳地问了出来。杨轻舟都这样了，他还有什么好委婉的。

小石默然，神色却是无奈的。

“我进去看看。”韩雁行又说，然后就朝杨轻舟的卧室走去。

推门进了屋内，眼前陡然一暗，屋子里寂寂无声，像是深夜的墓地。杨轻舟好像根本不知道他的到来，仍旧像刚才那样躺着，一动不动。韩雁行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屋子里顿时明澈起来。

杨轻舟窝在被子里的脸触动了一下，眉头迅速地攒在了一起，随后又松开，眼睛还紧闭着，头发凌乱，下巴上青青的，满是胡子茬。韩雁行就站在床尾，细细地打量着他，唤了他一声，“杨先生！”

杨轻舟这才缓缓地眼睛，目光却呆滞无神。他微微地转动了一下眼珠，看了韩雁行一眼，没有答应。

韩雁行没了耐心，医馆那边还有病人等着他。他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凉津津的。看来是退烧了。韩雁行松了一口气。只是，他的脸色蜡黄，没有一点血色，像死人的脸。

“你觉得难受吗？”韩雁行又问。他闭着眼睛，轻轻地摇了一下头，好像没有一点力气。韩雁行看着他那气若游丝的样子，心不自觉地抽动在了一起。他好像快死了。他得救他。

坐在了床沿上，韩雁行沉吟了片刻，才说：“你愿意到我那儿去吗？”是的，他决定了，只要杨轻舟愿意，他就安排他住到医馆里去。

杨轻舟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神中突然有了一种别样的神采。

韩雁行又接着说：“你要是真心不愿见你这些同事，可以住到我那儿去，我那地方大，空房间多。你要是愿意去，我回去就给你收拾一间房间出来。”

杨轻舟直视着眼前，没有说话，不知内心在想什么。韩雁行明白，他一时半会是拿不准主意的，于是又说：“你先休息吧，晚上我再来，你要是愿意去，就先把行李收拾一下。到时候跟我一块儿去。”

他看了一眼杨轻舟的侧脸，看到他睁着的眼睛，他当即明白，他正在犹豫，正在考虑。他不是完全不愿意。

临走前，他把这个决定告诉了小石，小石非常高兴，连连向他道谢，还要立即给杨轻舟打包行李。他下了楼，经过楼下客厅的时候，看见柳安如正在客厅里抽烟，他走了进去，柳安如拿起茶几上的烟盒递给他，示意他抽一根，他摇摇头，摆摆手，“我不抽烟。”

柳安如把烟盒扔在茶几上，“那你请坐吧。”她指指一旁的单人沙发。

韩雁行坐上去了。柳安如吐出一口烟雾，下巴往上一抬，指指楼上，“他怎么样？”

“很不好！”他直言不讳。

柳安如脸色如灰，很紧张地问：“那就没办法了吗？”

“有！”韩雁行又说。

“什么办法？”

“让他住到我那儿去，我细细地给他调理！”

柳安如愣了下神，随后就板起脸，“这不行！轻舟他身份特殊，我是他的经纪人，必须要时刻注意他的隐私。否则，出了事，我担不了责任。”

韩雁行早就料到她会反对，所以，他很平静地说：“这点您放心，他的隐私不会泄露。”

“你怎么保证？”柳安如直直地瞪着他。“你那里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到时候大家就都知道他在你那儿，再把这事捅到网上，他的隐私还能保得住吗？”

“柳小姐！”韩雁行很严肃地说：“您这是多虑了，我会把他安排在二楼，二楼除了我，谁都不会上去。他又不出门，怎么可能会暴露呢！”

“那他的安危呢？你知道他自杀过的，他的安危怎么办？谁来保证他的安危？”柳安如又咄咄逼人地问。

“我那儿除了我，还有一个护士，我们两个人照顾杨先生一个人绰绰有余。”韩雁行耐心地解释说。

“哼！”柳安如不屑地冷笑，“看来您是打定了主意了。您跟我说这么一声，是来通知我的吧？”

韩雁行不言，事实的确如此。他无可反驳。柳安如却气得脸色涨红，“这是谁的意思？你的？还是杨轻舟的？”

韩雁行冷眼看着她，“这不重要。我想，大家都是为了杨先生好，都是为了给他治病，您身为他的经纪人，应该也想让他早点好起来吧？这既然是为他好的事，您也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对不对？”他别有深意地问她，脸上是别有深意的笑。她憎恨地瞪着他，脸愈发地红了。

回去后，忙完了上午的工作，赶着中午休息的时候，他把自己在二楼的卧室收拾了一下，换了新的床单和被褥，准备给杨轻舟住。是的，柳安如的话提醒了他，杨轻舟不能住在一楼，二楼只有一个卧室，那么，他就只能牺牲一下，住到一楼去。但收拾好后，他正打算去收拾楼下的客房，却恍然领悟，杨轻舟不能一个人住，得有人看着他。

于是，他把楼下的一张折叠木床搬到二楼的卧室来，准备就同杨轻舟在这一个房间挤挤。

下班后，他催周筱早点打扫卫生，早点离开，他好早点去把杨轻舟接过来。虽然他也不确定杨轻舟会不会来，但，万一呢？

周筱狐疑地打量着他，“怎么了？为什么那么着急赶我走？等会儿要见女朋友啊？”

韩雁行无奈地笑，“你怎么整体‘女朋友’‘女朋友’的！我有没有女朋友难道你不知道？”

“那就奇怪了。”周筱扫着地，低着头说：“既然不见女朋友，为什么那么着急让我走？你最近动不动就催我下班，你以前从来不这样的！催员工下班的老板，可是稀世罕见的！”

“你怎么那么贫呢！我让你早点回家还不好？”

“好是好，但是好得太奇怪了。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韩雁行紧抿着嘴，犹豫着要不要杨轻舟的事告诉周筱。毕竟现在到了紧要关头，假如杨轻舟会来，就少不了让周筱帮忙。他默默地思虑着，不说话。

周筱困惑地打量了他一眼，说：“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事？”

“是有事！”韩雁行决定告诉她了，她早晚会知道的，“但是很好的事。是你做梦都想不到的事！”他掷地有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