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毓记得很久以前问过谢轻舟,“一千两百年,你如何熬。”
那时的谢轻舟满身染血,连眼睛也污了血色,朱红更添。
身段也不像如今这般五六龄孩童。
他虽然总穿白衣。跟奔丧一样,但只有那时,不是白衣。
谢轻舟抬了眸子,望向白都周边泮池上的小舟,哑声说着。
“还能怎么熬?”
他无声的笑了笑,让自己不显得那么可悲。
“看小船,打打架。”
“一日一日,春夏秋冬也就轮转过去了。”
“而等一个人,一千两百年也仿佛须臾,不难熬的。”
所以这不算什么。
只是落了凡尘后,什么良辰美景都是刹那间瞥过,而后暮然转身,长久不见。
即使觅了良人,那也是匆匆错过,无缘有分。
所以谢轻舟的一千两百年不算须臾。
也不能用时间概括。
那是很长很长。
忘的前程往事也太多太多。
以至于忘了和那个人的所有。
自己的执念。
沈玄毓看了眼枫树上的红绳,似在迷茫,半刻,他向白都卫道。
“汴京城的阵没受怨魂影响吧?”
“禀洲主,未受影响。”
沈玄毓眨了眨眼,“那皇城那边呢?裴子君不会无聊到当个皇上?那才怪。”
“洲主,当今天子尚在位,温丞相的嫡子虽高中探花但在朝上也尚未站稳脚跟,总不能最后以武力勒令百官。”
白都卫面无表情的回答。
沈玄毓沉思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十九岁的探花也是前所未闻。”
“怪不得裴子君要夺位,想必有趣得紧。”
他又喃喃了一句:“果真四个中我心思最纯。”
白都卫:……
是是是……
您说的都对。
这位洲主虽然平常以冷面示人,反倒对这些无关要紧的小事事事上心,事事撮合。
“洲主,可要让我等前往折安?”
沈玄毓摆了摆手,眸如秋水,“不了,你们守好云泽山与白都的相通便可。”
白都卫领命而去,沈玄毓在树下定了定,右手虚空一抓,流水绕在腕上,额间淡蓝印迹散发出柔光。
流水似乎受到了刺激,开始泄下,沈玄毓皱了皱眉,抬手轻斥,闷闷的将水的脉落梳理。
……
”各位大人饶过小的吧……”
贾潇在浮生楼门前低声下气的对面前的几人说道。
他顶着荷包蛋似的双眼,眼泪滴滴不止,任谁一看,都像是受了权贵欺负的小儿。
那几人明显没这么好耐性,一脚将他踹出门去,“滚滚滚! 恶心!”
贾潇重重的摔在地上,却仍在不停的求饶。
“看在楼主的面子上,别把我赶出去呀……离开浮生楼我什么都不是了……各位好汉。”
贾潇轻抬眼眸,又转而一笑,仿佛无痛不痒,那一脚揣了个虚空。
那几人愣得往后退了一步。
他真的很怪,一笑令人寒。
“你连服侍都做不好,浮生楼怎可养这等闲人?!”
刚刚踹了他一脚的男人不屑说着,甚至还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而沾沾自喜。
“这位大人说的是。”
贾潇眼泪仿佛从未存在过,该拱手揖礼便拱手揖礼,头低下的那一刻,嘴角上扬。
他的礼并未揖成,一只指骨分明,苍白无润的手扶止住了,像是枯瘦如柴,却又十分好看。
“无恩无惠,配不上他的礼。”
江否疾淡声道。
贾潇看向身旁恍如仙客般的人,笑眯眯的喊了声:“江枫哥哥。”
江否疾看了他一眼,眼波微动,却很快便消逝,又用那只手揉了揉他的头,似在安慰。
陆欲声一直站在江否疾的后边,始终保持的一段距离,既不远离也不接近。
那男人心塞了一般,不知是不是心虚,反倒指着江否疾说道。
“你又是谁?不知道折安城最近不能出门吗?瞎扰什么!怕不怕患病?人都死了好多了!”
“头疼,你别号。”江否疾又象征性的咳嗽了几声。
众人:……
该不会早得病了吧。
就连毫无存在感的陆欲声也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
“抱歉,咳嗽又发了。”
江否疾生得好看,笑眯眯的解释了一句,真能让人生出几份怜惜。
贾潇抬着头看他:“哥哥还好吗?进楼里歇歇吧。”
江否疾静默几秒,而后温声应了。
那几人面面相觑,在后边陆欲声那冷漠的目光下,默默的让出了路。
贾潇牵着江否疾往里面走去,丝毫不介意后面跟了个陆欲声,笑道:“刚刚那几人是吓唬我的,有楼主罩着我不会发生什么事的。”
“嗯。”江否疾默默应答。
楼里很大,出了去后便是一座院子,朱门漆上的“浮生楼”几字镶在楼里,这倒奇怪的很。
院子有亭有池,古朴的几座小楼随意坐落其中。
倒像是一座府邸,取名为“楼”,也或是仅仅是因为院中的古楼吧。
没走多久,一女子恰好路过长廊,她定了定身,侧头看向离长廊几米远的小亭子。
贾潇正朝江否疾笑,而后四人相照。
贾微雨:“……”
贾潇抬了抬眸,恭敬十分的揖礼,江否疾等人自然也是。
“楼主姐姐。”贾潇笑眯眯的问候。
贾微雨轻点头,静默一会,看着江否疾两人,“带去西院小楼吧。”
贾潇说:“北院。”
贾微雨:“……”
贾潇又说:“北院安静些,也通风。”
江否疾淡声道:“凉些好,不喜热。”
见贾微雨皱了皱眉,贾潇神情冷了冷,仍然笑着说:“我说北院就北院,总要照顾下病人。”
江否疾将他的神情一收眼底,只是看了眼陆欲声。
这位白都少年抿了唇,也发觉不对劲了。
“嗯……”贾微雨点了头,循着长廊,转身入了间阁楼。
无人阻碍,贾潇便带着两人去了北院,楼间本就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