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穿着白底红樱桃的裙子出现时，罗晓澍就预感到这个夜晚将非比寻常。

当然，一切都和裙子无关，她比他想象中还要美，无论有没有穿那条裙子。

他曾觉得女性的内衣形状像一对收拢的翅膀。她的是浅蓝色的，纯美而清甜的，当她解开它的时候，好像有更坦白的可爱的她，从小翅膀中释放了出来，像小天使现出真身——

他吻她，如此激动，整颗心仿佛都在轻颤。

他的手指感受到她的皮肤，光滑的温暖的，她的身体，起伏的战栗的，仿佛回应着他体内涌动的浪，像呼吸一样连绵澎湃，他忽然意识到他需要这样的拥有，这样确信的爱的拥有，原来他渴望了那么久——

早晨，他在柔软的被子里醒来，第一眼看见她雪白的肩背。这忽然又让他想起了那个夜晚，她穿着淡紫色裙子，和别的男人走在一起。他一时生出莫名的嫉意与感激，伸手将她搂入怀中。

她嘤咛了一声，把脊背往他怀里靠了靠。

也许她只是有点冷。可他不免兴奋起来，低头吻下去。

周清霭被他吻醒了。她转过身，和他拥抱。

喜欢他的体温。喜欢他灵活的温暖的有力的手。还有他的嘴唇，柔软的微凉的甜蜜的，和他的手一样充满了诱惑，诱惑着她，去往一个全新的世界，就像回到孩提时海滩上的奔跑，脚趾陷入湿润的细沙里，不想离开，只想再陷入一点，再缠绕一点，感受脚心泛起的酥痒。

这一切原来比她想象中还要有冲击力，仿佛洪流撞入生命的大门，将过去的一切谨慎、拘束、彷徨与恐惧席卷而去，带她去往一片全新的海洋，只有绞缠而起汹涌而来的海浪，撞击飞溅的浪花，澎湃的，似乎永不停歇的潮水——

当天两人都起晚了。罗晓澍原定上午就去拉姆的，不得不改到下午。然而下午他们也没能出发。于是又住了一晚。幸好事先并没有跟赫曼太太约好什么时间去。

乐队和节目组的其他人都离开了，而周清霭的工作其实还没结束。她得整理所有拍下的视频，发给节目组。在她私心里，还想要自己剪辑，剪出她最喜欢的他来。

她目不转睛地望着电脑屏幕。

他很帅，各种角度的镜头都很帅，也许是因为优越的骨相。皮肤也白净，各种颜色的衣服都能穿得好看。在镜头里，他就像在发光似的。各种表情动作，投入演奏演唱的模样，无一不帅——

罗晓澍走过来，收走她刚刚吃完的餐盘。然后他盯着视频看了一会儿，俯身从背后抱住她，语气有点儿不满：“我就在旁边，你为什么还要去看视频？”

周清霭被他的吻弄得脖颈发痒，忍不住笑出声来。

“因为视频里的你很帅呀。”

“我现在难道不帅吗？”

她歪头看看他。神采奕奕的，意气风发的英俊脸庞，清爽的白T恤，隐约透出胸肌的形状。

她把脸伏上去，感觉他稳健的心跳。“现在是不一样的帅。”

“怎么不一样法？”

“嗯——温暖的。有安全感的。”她的手指悄悄往上爬了爬，“……性感的。”

罗晓澍望着她，不说话。忽然把手伸到她膝弯。

下一秒，她整个人腾空了，他抱着她往床边走。她又笑又叫，捶他肩膀。

“好热，快放手啦。”

房间没有空调，虽然客栈坐落在山谷间的湖畔，大多数时间都很凉爽，不过午后仍难免炎热。

窗外波光粼粼的湖面在眼角一闪。

“那我们去游泳。”

“我不会呀。”

“我教你。”

“你怎么什么都会。”

他笑起来，又缠绵着吻她，吻得她又出了一身汗——这是多么热烈的夏天啊。

两人先开车去小镇上买泳衣。周清霭看中一件向日葵花的连体式，又觉得太艳丽打眼，转而去拿一件纯黑的。罗晓澍不喜欢，替她选一件蓝绿波纹的，说她穿着肯定好看。

“你要相信我的眼光。”

“你的眼光有那么好？”

她说这句，其实底气不太足，因为身上还穿着那条白底红樱桃的裙子，昨天洗过了，今天又忍不住穿——真的非常好看。

罗晓澍说：“两件都很有音乐的感觉。”

“有吗？”好新奇的说法。

“嗯，这件是节奏，很多灵巧轻快的鼓点，”他指指红樱桃，“那件蓝色是长线条的旋律，很优美温柔的曲线……”

他注视着她，声音低低的，并没有调笑的神色，而是真挚而殷切地：“都很像你在我心里的感觉。”

知道他会夸，可没想到他这样会夸。

周清霭抿住唇，眨着眼睛看他。窗外的阳光泼在街道上，树荫如海，她搂住他的手臂，只觉得这是有生以来最舒心的夏日了。

整个下午两人都在湖边。偌大的湖畔几乎看不到人影，浓绿的山林安静地倒映湖中，映得湖水愈加碧绿，近岸处清澈见底，连湖底鹅卵石的颜色都看得分明。

周清霭一开始不敢下水，罗晓澍给她套好游泳圈，拉着她的手慢慢走进湖里去。湖水比想象中更加沁凉，她按照他说的方法慢慢放松身体，感觉漂浮中的平衡。

这一刻，只有轻微的水流划动的声响，阳光隐没在云朵之后，她闭上眼，忽然觉得自己躺在整片湖水和山林的怀抱中。

“……很不真实的感觉。”

“嗯？”

“像在梦境中。一个世外桃源里。”她睁开眼，看见罗晓澍近在咫尺的脸庞，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触碰他微笑的嘴角。

“像梦中才会出现的幸福。”一如光和影，抓不住，也留不下。

罗晓澍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的眼里映着湖水的光影。

“醒来也会是幸福的。”他低声说，俯身吻在她的额角。这个轻柔的吻沿着她的眉心、眼皮和鼻尖一路向下，落在她的唇上。

那是失重般的、愈加亦真亦幻的瞬间。周清霭的耳边忽然流动起乐声来，像从心底涌出来的愉快而感激的音乐。她搂住他的脖颈，加深这个吻，好像只有如此，才能够让一切更加真切与持久。

有快门声响起。

两人下意识转头望去，湖边站着的人，浅金色卷发，竟是梅瑞。

她的手里拿着相机。

“……路过，拍到了很好的照片。”梅瑞扬了扬手，“要发给你们吗？”

罗晓澍拉着周清霭的手，慢慢带她回去岸上，给她披上大毛巾。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梅瑞。

“还有点收尾的事情。”对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和周清霭，“所以你们俩是一对儿。”

罗晓澍坦然看她：“是啊。清霭是我女朋友。”

“……路演开始前就是了吗？”

“当然。”

他又拉住周清霭的手，把她揽进怀里。

梅瑞耸了耸肩：“好吧，真遗憾。”

然后她挥挥手，转身离开。

周清霭觉得梅瑞刚才的眼神一直在罗晓澍身上。虽然他也披上了毛巾，可是漂亮的腹肌肯定被看去了。

她有点不高兴，一路嘟着嘴巴不吭声。

“看。”罗晓澍却把手机递过来。赫然一张照片，应该是梅瑞刚发来的——在碧绿的湖水间，他的肌肤闪动着水光，手臂弯过来，温柔地拢着她的黑发，唇落在她的额头。

周清霭必须承认，她一眼就被惊艳到了。无论是湖光山色天光云影的背景，还是她和他的神情，身体的光影，甚至那件蓝绿波纹的泳衣，都完美地融在这张照片里，完美地诠释着缱绻温柔的情愫。

不知怎么，这忽然让她莫名冒出更多的嫉意来。这样美的一张照片，是梅瑞拍的。

“她喜欢你。”她脱口而出。

“……”罗晓澍看看她，“所以呢？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解决了吗？周清霭走回房间，丢开毛巾，穿着泳衣进浴室里冲洗。

罗晓澍跟进来。

“一起冲嘛。”他挤到花洒下，紧挨着她站着。

周清霭捶他胸口，却把水花溅到自己脸上。他笑，又凑过来，在温暖的水流中吻她。

“……你太招人喜欢了。”

“是吗？”

“你对她说话的样子很温柔。”

“那不叫温柔，叫礼貌。”

“那最初我们遇见的时候，在雪地里，你对我，也只是礼貌吗？”她都顺着他的手在脱泳衣了，嘴里却还忍不住问。

“呃……”罗晓澍停下来想了想，“对于哭成那个样子的女孩，应该说是一种温柔的礼貌吧。”

“……”

他轻笑着，把她抱起来。

“清霭，你要相信，你是独一无二的。会朝我踢易拉罐，哭成熊猫眼，让我弹《人生的旋转木马》的女孩，不会有第二个了。”他的气息在她耳际流连，“而我会在那里遇见你，你会在那里遇见我，我们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的相遇，本身就是独一无二的。”

“还有现在的，属于我们的每一刻，都是独一无二的。”

她攀住他的肩膀，感觉整颗心都在悸动中飞升起来。

--

七点多钟，两人吃完晚饭，太阳还未落山。周清霭望着天际的云霞，心底的念头又翻涌而起。

“我们来拍照吧。”拉着罗晓澍去客栈顶楼的露台。

她想拍两人在晚霞里接吻的画面，心里打好了草稿，构好了图，觉得该是非常浪漫美丽的照片。

——绝不会比梅瑞拍得差。

然而真的拍起来，才发现曝光量掌握不好，还总是失焦，要么人影模糊，要么背景黢黑，试了好些次都不行，惹得她发了急，丢开罗晓澍，抓着相机不停摆弄，又拿手机搜拍摄方法。

被丢在一旁的罗晓澍说：“慢点，慢点，不要急。”

她听不进去，理也不理他。折腾了好一会儿，相机又没电了，她十分恼火，去相机包里找备用电池，竟然找不到。这下她气得要跳起来了，当然是气自己，粗心大意，粗枝大叶，丢三落四，什么都干不好！

——曾经被责骂的话又从耳朵眼里钻了出来。

周清霭颓然坐在椅子上，忽然意识到，其实她心里一直觉得妈妈的话不无道理，她认同着妈妈对自己的看法和评价，始终也摆脱不掉……

一个托盘忽然出现在眼前。里面一堆圆圆的小盒冰淇淋球，还有两杯裹着霜气的饮料。

抬头，是罗晓澍挺阔的肩膀和微笑的脸庞，托着盘子的手臂，在暮色里画出流畅的线条。

“甜点时间到。”他轻快的嗓音，像一道清凉的泉，忽然让她静了下来。

“手工做的哦，超好吃。”罗晓澍献宝似的，往她面前排开一溜小盒子，“香草、草莓、菠萝、巧克力，哦，还有蓝莓！”

“太多啦。”

“每样都尝尝嘛，不喜欢就留给我。”

周清霭随手拿了个香草口味，入口绵软清甜，完全超出预期。

看她眼睛亮起来，罗晓澍笑，又凑过来亲亲她：“你一定拍得好的。”

“……对不起。”周清霭吃着甜蜜的冰淇淋，忽然觉得歉疚，刚才对他的态度可不怎么好，“我刚才有点急了。”

他摸摸她的头发：“我倒是没什么，可你为什么着急？今天拍不好还有明天，这里拍不好回法兰也可以拍，我总是配合你的。”

“……你怎么这么好。”

罗晓澍睁大眼，好像她说的话很奇怪：“你要拍亲吻照，我当然配合啊，吻多少次也不要紧。”

周清霭忍不住捶他。

他笑着拉住她手：“倒是你，在较什么劲儿呢？”

原来他都看出来了。

“就因为梅瑞拍了那张照片吗？”

“……嗯。”不想被她比下去。不想被那样美丽又能干的女孩子比下去。她可是要做摄影师的人，连这都被人比下去，她还怎么有自信和他在一起呢？

罗晓澍支着下巴，静静地望了她一会儿。

“你知道她那张为什么拍得好？”

“是因为模特儿的状态好。”他指指她，又指指自己，“我们俩当时心无旁骛，眼里只有对方，才会有那张照片的效果。”

“而你现在，三分之二的心思都在第三者身上，怎么能拍得好呢？”

周清霭怔住了。

“其实，对我来说，连相机也是第三者。”罗晓澍拉过她的手，轻轻摩挲，“因为现在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时光。我想要没有任何打扰的，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周清霭难得不同意他的看法，“我觉得记录下来也很重要。”

“记忆会模糊，会骗人，也会消失，时间一长，如果没有照片或者视频，可能很多都会忘记……我想要永远记住属于我们的时光。”

晚风吹动她的长发。罗晓澍注视着她，忽然弯起嘴角。

“好。”他靠近她，“你的相机设置好了吗？我们再来拍。”

周清霭找到了备用电池，检查了支架，调整了角度，其他参数也设定好了。她坐回他身边，只要按动遥控器，快门就会运作。

罗晓澍听她解释完，握住了她拿着遥控器的手。

“接下来，”他说，看着她的眼睛，“你不要看相机，就看着我。专心看我。不管能不能拍下来，拍得好不好——”

“希望，你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吻的感觉。”

他沉稳柔和的语声仿佛有魔力，她的感官忽然变得敏锐起来。

夜幕降临了。

天光一分分暗沉，灯火一盏盏明亮。

晚霞热烈地流连，新月悄悄地显影。

远处的山林和湖泊，近前的爱人的眉眼。细节在模糊，轮廓在明晰。

他的眼里闪动着星星。

星星朝她靠近了，她不由自主闭上了眼，感觉柔软的唇落在自己的眼帘。

仿佛在跳一个轻柔的舞步，唇又落在她的脸颊，而后才是她的唇，她等待着的，渴望着的唇。

温软的触感，唇齿间香草冰淇淋的清凉。他的气息吹拂而来，和夏夜花树的气息融在一起。

所有的，任何相机没法记录的一切。

她听见细微的一声响。那是快门的声音。

照片拍得很成功。天空暗蓝，灯火朦胧，衬托着两人双唇相接的黑色剪影。这是爱的剪影，不需要细节就可以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