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斯呢？又回去了？”
这天晚上排练的时候，大家发现卢卡斯不在。
“他最近怎么老回家。”雅各布嘟哝，“家里有什么事吗？”
“没听说啊。也许是在恋爱。”奥托笑。
“他不在我们怎么排。”
罗晓澍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没事，排其他的。”
周清霭拿着相机等在一旁。见她打了个呵欠，罗晓澍走过去：“要不今晚别拍了，你先去睡吧。”
他语气温柔，周清霭抬眼看他，露出一个笑容。
两人其实也没特别亲密的举动，可这画面落在乐手们眼里，仍是感觉到了甜蜜，不免开始起哄。
周清霭一走，他们更是大肆拿罗晓澍打趣，口哨吹个不停。
“要不我们别排了吧，影响人家二人世界。”
“就是，这大好的夜晚，应该花前月下，用来练琴太浪费了。”
“澍，人家女孩子在等你呢，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距离路演开始没几天了，可好几首新歌还没完全练好，罗晓澍其实有点着急。见他们嘻嘻哈哈，他心里不快，当下一句话不说，自顾自调好了键盘，就开始弹奏。乐手们没辙，自觉跟上，排练总算进行了下去。
“……你几点睡的？”
“三点多。”
周清霭吓了一跳，现在还不到5点半——难怪他坐在副驾，一脸倦意。
“要不我不练了？”
“我都起来了。”罗晓澍睁开眼，朝她笑了笑，“没事，你开吧。”
周清霭小心翼翼发动了罗晓澍那辆银色大众。周末的清晨，路上空空荡荡，一辆车也没有。前两天她说起想学车，因为超市离得远，她但凡要去买菜，就得罗晓澍开车陪她，未免太耽误他的时间。罗晓澍一口答应，当天就开始教她，理论教完又带她在露天停车坪上练，让她自己试开。等她熟悉了基本操作后，他开始鼓动她上路。大学体育场这一片十分空旷，周围路面平整干净，七月又正是最晴朗的季节，能见度非常高，练车再合适不过了。
她开了几圈，把车停在体育场外的林道上。
“看，我就说嘛，你学得很快啊。”
周清霭拉了手刹，这轰响的机械坐骑终于彻底安静下来，不由长出了一口气，转头望向罗晓澍。
“感觉不错，对不对？”罗晓澍笑。
“嗯！”她的眼睛闪亮亮的。
“开心吗？”
“开心！”
“那就再练练。”
周清霭又跑了一圈，自我感觉能够驾驭它了，不由越发兴奋起来。之前担心自己学得慢，他说不定会凶她，可事实上，他一点儿也不凶，始终带着笑容，耐心又体贴的，还提前准备了果汁和零食。
“我以前老觉得车子看起来笨重庞大，有点可怕，现在才知道，开起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周清霭喝着果汁，把小熊软糖往嘴里丢，“真不错。”
“嗯，跟弹琴也有点像。”罗晓澍说，“弹不好的时候，钢琴就很笨重，弹得顺畅了，感觉到了的时候，钢琴就变得很轻盈，没有重量，好像和你一起在音乐的海洋里漂浮……”
听起来真令人神往，可她没法体会，语气里不由流露出一点沮丧：“那是你，钢琴我可驾驭不了。”
罗晓澍看她：“我一直想问来着，你到底是讨厌钢琴，还是讨厌肖邦？”
那不是第一次遇见时说的话吗？
“……你怎么还记得。”
“你说过的话，我当然要记得。”他的语气如此自然，周清霭听得心头暖暖，忍不住抬手，往他嘴里塞两颗软糖。
“我小学毕业时，学校搞了个晚会，我准备了肖邦的练习曲。”
“上台表演吗？”
“嗯。结果爸妈吵架，谁都没去。”
“……好惨。”
“是啊，肖邦真惨，就这样被我讨厌了。”周清霭望着窗外，“那以后我就放弃钢琴了。”
罗晓澍望着她，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要不你把钢琴也捡起来吧。”
“No！”周清霭叫。
“为什么不？回去弹给我听听，好不好？”
“干嘛，你要教我吗？”
“不想学吗？”
“不想！你还不够忙吗？”都快没时间睡觉了。
“和你在一起，怎么算忙呢？”罗晓澍笑声轻快，“我巴不得多一点时间看到你，待在你身边，做什么都可以。”
周清霭咬住嘴唇。他的每一句话简直都是蜜糖炮弹，落在她耳朵里，让她心脏怦然却又酥软，简直不知道怎么再跳下去。
“……那不如你跟我学做菜，反正也是在一起。”她灵机一动，将他的军。
想不到他一口答应：“好啊。”
反而是她张口结舌：“什，什么好啊？”
“跟你学做菜啊。”罗晓澍嘴角弯弯，“美食和音乐一样，也是会让人心动的东西。”
……完蛋了。在他的甜蜜攻击面前，她完全不堪一击。不，他有在攻击吗？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笑容，都像是再自然不过的，绕着她开出的花朵。
周清霭呆呆地望着他。
罗晓澍伸手在她眼前晃晃：“怎么啦。”
“……你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这样，每一句话都让人心动，每一个反应都让人愉快，好像她只要打开窗，就能看见他的笑脸和鲜花，只要她抛出手中的球，他就能把它变成花球抛回来，令她雀跃，令她愉快。这样舒适的相处，就是爱情的魔法吗？
他呢？她有没有能给他同样的感觉？
好像听见她的心里话似的，罗晓澍握住她一只手。
他的女孩大睁着眼睛，好像很困惑。然而即便如此，她的眼神看起来也有一种似水般的温柔，这或许才是他一开始就对她产生好感的原因。
他情不自禁靠近一些，把额头抵在她额头上。
“你不知道你有多迷人。”他轻声道，又用鼻尖摩挲她的鼻尖，“每次看见你，就觉得心安，像听见熟悉的愉快的音乐。”
“有吗？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的声音几不可闻。
在树冠浓密的阴影里，他吻她，如此温柔，像花朵簌簌飘落时卷动的气流，柔软缱绻，散发着清甜而绵密的香味，那是会长久留在回忆里的气息，即使在很久以后，她也能够凭借一丝一缕的花香想起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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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灰天使也是周清霭开车，她很平稳地开了回去，还顺利地停好了车，让罗晓澍大夸特夸，说她车感很好，再练练就可以去考驾照了。
两人正说笑着往大门去，身后却传来车声。罗晓澍扭头看了一眼，立刻站定了。
来车是一辆黑色奔驰，车上下来的人，是江弘。
周清霭转头看见，下意识迈上一步，站到罗晓澍身边去。
罗晓澍瞥了一眼，发现她望着江弘，神色紧张，而她站立的那个姿势，竟像是要挡在他身前——
“没事。”他拉了拉她的手，“你先进去吧。”
周清霭抬眼看他。看清她眼里的紧张和担忧，他忽然心里一颤。
把她轻轻往怀里抱一下：“没事。不会让他再动手的。”
周清霭进门后并没走，隔着门缝目不转睛地看着。
父子两人面对面站在那儿，罗晓澍比江弘还略高些，但明显更清瘦。她紧盯着江弘的脸，发现他神色带一点不自在，似乎有点不敢直视儿子的眼睛，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他们低声聊了几句，话里夹着德语，周清霭听不真切，隐约听到是在说什么房子。
她又去看罗晓澍，他微蹙了眉，并不是轻松的表情。
“……下周末就搬？”
“对。莎拉要出差，我也要回国一趟，能凑得上的就是下个周末。”
“我下周六就走了。”
“去哪？”
“电视台的路演节目。爸，你连我的消息都不看的吗？”
“这不忙没顾上吗！……要不我把你东西一起搬亚店街去，你也回去住，在这住，不像样。”
罗晓澍见江弘的眼神往灰天使大门瞥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和女孩在这同居，不像样。
他一时有点生气：“爸，你都没进去过，怎么就知道不像样？要不我带你参观下？”
眼见着两人进门来，周清霭忙躲开了。罗晓澍带着江弘走了一圈，特意把周清霭的房间指给他看——和他的房间不仅隔开一整个场馆的宽度距离，还有另一个出入口。
不过江弘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那儿。他一进门，就被这座“band房”惊住了，虽然表面上没显露。
他知道儿子跟卢卡斯他们玩乐队，心里并不赞成，觉得不是正经发展方向，将来总要散的。在他看来，罗晓澍要么读商学院，将来帮他打理公司，想自己干的话，罗家那边的关系总也用得到；要么就满足罗月的愿望，做职业钢琴家，不说能赚多少钱，至少名头还挺光鲜。可他偏偏选这条路，偏偏现在看起来还有走得通的可能——
江弘又问了些节目的事，还看了合同，确定是正经大公司和电视台的手笔，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自从来了德国，他忙于公司业务，对罗晓澍的关注十分有限，小时候的亲密在罗月走后更是荡然无存，又因醉酒后多次打伤他，父子间的关系已然隔着鸿沟。一转眼间，儿子已然成年，现在的他似乎完全失去干涉的立场和能力了。
这时乐手们都来排练了，罗晓澍给他逐一介绍了下。除了卢卡斯，乐手们都没见过江弘，又见罗晓澍和卢卡斯态度淡淡，也不知该如何表情，气氛顿时变得尴尬。
“要不我们开始排练吧？”罗晓澍开口，“爸，你还没看过我们表演吧。你要有时间就留下来看看，没有就算了，搬家的事，我明天跟你说，你记得看我消息。”
江弘本想说，消息他看了，只看到是演出，就没留意。如果罗晓澍是要钱，他肯定第一时间转过去——
然而乐声已然响起，在这空旷的空间里，一瞬间产生了巨大的震慑力。江弘呆呆站着，眼看着罗晓澍站在键盘后，手指跃动，流畅的琴声席卷而来，充满青春气息的旋律和节奏开始流淌。
已经长得又高又帅的儿子，站在乐手中间也十分耀眼的儿子，原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他。
乐声中，江弘莫名想起自己弹吉他唱情歌的时光，想起荒唐又恣意的青春，想起罗月，想起破碎的往事，想起罗晓澍流血的双手和额头。
他忽然觉得自己没法再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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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
“嗯。”当天的排练结束后，罗晓澍拿着一盒披萨，跑去周清霭的房间。她下午一直在帮乐队拍摄，也没时间做饭。
“你爸要从紫藤街搬走吗？”周清霭有点惊讶。
“是啊，他应该是准备再婚了。”罗晓澍明显兴致不高，披萨也没吃完，跑去沙发前坐着。她在那儿铺了一块白色长毛绒的地毯，他坐在上面，下巴伏在自己膝盖上，好像一只求安慰的狗狗。
周清霭走过去，坐到他身旁。
“和谁？那个助理吗？”
“嗯，她叫米娅。听我爸的意思，她已经怀孕了。”
周清霭忍不住看他一眼。
“……是不是很难过。”
“嗯。”他的声音低低的，“虽然我早知道会这样，可真的到了这一天，原来还是觉得难受。”
他似乎第一次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我比你还迟钝，完全没有想过。”周清霭也把头伏到膝盖上，“我爸跟我说陈老师怀孕了，我都反应不过来。”
罗晓澍转过脸来看她。
“你就要有弟弟啦。我爸说。我冲他喊，我才不要什么弟弟！”她的语气挺轻松，可是自己觉得眼眶发酸。
罗晓澍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她也抬手去够他的肩膀。
“我们还真是一对儿。”
“嗯。哈哈。”
天还没有暗，夕阳光明亮地打在窗上，反射到地板上。周清霭望着两人依偎的影子，心头升起一片模糊的伤感和满足。
在一起。让我们好好地在一起。也许能彼此遇见，就是这一场生命最慷慨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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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卡斯一觉醒来，手机上多出好些消息，乐队群里问他什么时候回去，还有罗晓澍单独发给他的。他胡乱看了眼，慢吞吞爬起来。
澍：你怎么了？
澍：这两天嗓音状态都不大好，病了？
澍：别有压力，就和以前演出一样
他没回。下楼去吃早餐时见到妈妈，她说明天开始，节目组会有人过去，看看他们的排练情况，最后确定一下路演各站的曲目。
“怎么没精打采的？”妈妈伸手摸摸他头，“好像不是很开心。不想去路演吗？”
卢卡斯笑：“怎么会呢？”
他只是有点不想去灰天使。
真奇怪。他不想去——因为不想看见那两个人亲密的样子。
好几次看见他俩接吻。昨天又看见一次，在二层玻璃墙那儿，她在罗晓澍怀里，两人的影子也紧紧贴在一起。
给你们那么大的房间，还不够吻吗？——卢卡斯本想调侃这么一句的，然而看见两人拉着手走来，在日影里对视而笑，他的心头突然莫名涌起一阵难过，竟下意识躲开了。
太奇怪了。他有什么理由难过？
手机又响。
澍：今天清霭做饺子
卢卡斯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天，到底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