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隔两天，周清霭就收到罗晓澍发来的链接，原来演出视频已经上传好了。她连忙点进去看了一遍。

节奏流畅，画面清晰，气氛热烈，乍看之下简直就是一部MV。

她一时不敢相信，连看了好几遍。

Ai：这是，我拍的那些？有这么好？你们谁剪辑的？

澍：卢卡斯找朋友帮忙剪的，可把你好好夸了一通呢。

Ai：难道不是剪辑师的功劳？

澍：不不不，剪辑师说你把这首歌需要的东西都拍下来了，她剪得很轻松。

周清霭尚且半信半疑，结果下午她去紫藤街，卢卡斯也在，两个男生差点把她夸懵了。

罗晓澍说：“你知道你天才在哪儿吗？”

“你的镜头和音乐配合得好。比如开头这里，你没对上焦，但音乐刚好是一段慢板的键盘，你这个镜头逐渐清晰起来的节奏，和音符流动的节奏是一致的，好像观众能随着镜头，眼睛和耳朵一起被唤醒那样。”

卢卡斯插嘴：“我朋友说，这里甚至不需要另外配音轨，直接就能用，还可以用来标歌曲名字和主创人名单——”

“还有这段，鼓点开始，你刚好在拍观众，那么多手臂一起跟随鼓点挥动，这卡点可太舒服了。”

“间奏结束这里，你还把镜头翻转了一圈，刚好和下一段主歌衔接上……你当时为什么会这么拍？”

周清霭眨巴眼睛，想不起来：“就是，好像音乐的律动是这个感觉——”

罗晓澍打了个响指：“对了！我们要的就是这个感觉。”

“……”

“其实是很细微的东西，但你抓到了，就完全不一样。”

“……我觉得可能还是运气成分比较大——”

“不，”罗晓澍打断她，“你这可是第一次拍，之前连机子都没用过呢，就能有这种表现，这说明什么呢，或者，你有这个领域的天赋，或者，你至少有在短时间内迅速解决问题的能力，这同样很厉害，不是吗？”

周清霭呆看了他一会儿。

“我觉得你夸的简直是另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对啊，”罗晓澍不假思索，“夸的就是你还不认识的那个自己。”

哇哦。周清霭真是被他惊到。

“你这么会夸，该不是上过课吧。”

罗晓澍笑得两眼弯弯：“夸奖别人是种美德，不是很值得学习吗。”

“那我也要夸一下你，”周清霭灵机一动，“你唱歌的时候比弹琴更帅。”

“哦？”罗晓澍清清嗓子，“难道我现在不帅吗？”

他指指摄像机：“我可是帮你找到了一个可能的专业方向呢。”

周清霭愣了一瞬，忽然明白过来：“你是说……”

——之前聊天时她说过想换专业，又不知该换什么，原来他一直记着！

“相机你就先拿着玩儿吧，我们后面还有演出，或者你想拍别的也可以。如果真的有兴趣，再申请专业也来得及……”

“Uni的专业方向都偏学术，可能没这样的专业设置，你可以去FH找找看，就是应用技术类的大学——”

周清霭听着，心口砰砰直跳。不知为何，总觉得自从遇见他，她的生活好像就一直在拓展，一直在打开新的大门——

罗晓澍有点自得：“怎么样，我现在是不是很帅。”

周清霭笑，发自内心地：“当然啦，你一直都帅。什么时候都帅。”

罗晓澍揉了揉耳朵，笑。那个表情，明显是害羞了。

你耳朵都红了。周清霭想说，忍住。她早就发现啦，别看他有时候很嘚瑟的样子，可是真的被夸了，他就会害羞——好可爱的。

他俩这样的中文语速对话，卢卡斯早就跟不上趟，被晾在一旁半天了。这会儿他看看耳朵红红的他，又看看脸蛋红红的她。

然后他凑近罗晓澍，小声：

“……我是不是在这儿，嗯，很多余？”

罗晓澍笑看了他一眼。

“你才知道啊。”

把卢卡斯气得哇哇乱叫，转身就走。

周清霭没懂：“他怎么了？”

“听不懂中文，急的。别管他。”罗晓澍伸了个懒腰。

阳光出来了。从厨房的窗扇望出去，隔壁家草坪上的冬青一面嫩绿，一面深绿。一棵梨树开花了，新鲜柔嫩的白，团团簇簇，又夹了星星点点的嫩绿叶子，在阳光里忽忽闪闪地明媚着，好像她的笑脸。

罗晓澍偷偷瞥一眼。她正低头摆弄相机，一缕头发垂在脸颊边，发尾朝上，打一个温柔的卷儿。

他移开眼，忽然觉得这一刻如此安宁，安宁里又勃勃跳动着什么，好像一群小鸟飞来了，个个晃着圆绒绒的脑袋，往他心头轻轻地，啄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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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太2.0：她现在什么情况？

阿米豆腐煲：打工呗，做饭

师太2.0：做饭？她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阿米豆腐煲：现学的，糊弄糊弄德国人

师太2.0：什么德国人？

阿米豆腐煲：有钱的德国人呗

师太2.0：看来你什么都不清楚。

师太2.0：我给你钱，不是要听这种敷衍话的。

阿米豆腐煲：那您也没必要管那么严吧，这么不放心，当初干嘛让她出国。

师太2.0：我只是在关心我女儿。而你作为她好朋友，倒好像一点儿也不关心她啊？

……

阿米豆腐煲：哪能呢，我这就去打听，您等我消息

“你这玩意儿哪来的？”

罗晓澍把摄像机借给周清霭，让她带回去好好研究，她这几天一直都在练习拍摄。刚好这天被祝歆看到了。

“问朋友借的。”她拍得高兴，顺口一答。

“什么朋友？你在这儿有我不认识的朋友吗？”

糟。糕。

周清霭这才回神。早知道就说自己买的了。

祝歆盯着她看，又冒出一句：“你不对劲。”

“上次我看见那帽衫就觉得不对劲，那个明明是男款的。”

糟，糕——

“你该不会是在谈恋爱了吧！”

“没有，绝对没有！”周清霭一着急，脱口而出。

“老实交代吧，”祝歆转转眼睛，“别是你打工的那个雇主？”

周清霭冷汗都冒出来了，听她滔滔不绝：

“前几天你手破了，包扎得那么仔细，该不会对方是个医生吧？”

“您这想象力可真丰富。”

“切，当时问你就说一句没事，这可不像你。”祝歆撇嘴，“如果雇主是个什么糟老头子，你一早回来跟我吐槽了好吗？这么维护人家，显然不对劲。”

周清霭呆了呆，她还真没意识到这一层。

祝歆十分兴奋：“快说快说，是什么样的帅哥？”

周清霭勉强挣扎：“要我说，得拿你的秘密来换——”

“我才没有秘密呢。”祝歆脸也不红，“什么都不怕告诉你，只要你敢问我就敢说。”

周清霭想了想：“你那个什么杰森呢？”

“早吹啦！”

“为什么啊？”

“毛太多，受不了。”

“……我为什么要听这些。”周清霭后悔问她。

祝歆又撇嘴：“看吧，没主动说都是有原因的。”

周清霭好像抓到救命稻草：“所以我不说也是有原因的。”

“你现在可以啊，比以前能说会道多了，”祝歆似乎颇感意外，扬着眉毛打量她，“不对啊，什么原因？难道你真的跟那个神秘雇主——”

“我的雇主是女的！女的！”这是实话，周清霭叫得十分有底气。

“百合？这种故事我更要听啦。你别是双吧？”

“救命——”

周清霭本以为过了这一关，想不到祝歆没撬开她的嘴，反而更来劲儿了。早上弄好早餐喊她一起吃，一起出门坐电车，中午又叫她一起去大学食堂吃饭，甚至说要去她打工的地方，美其名曰看看有钱人住的是什么样的房子——

“谁让你把我的好奇心勾起来了，不弄个明白我这简直百爪挠心——”

“你就不能再去找个帅哥谈恋爱？不是说要集齐八国联军？”周清霭试图转移话题。

“腻了，不管哪国帅哥，全是下半身动物，处多了无聊空虚得很。”祝歆并不上当，“我现在需要一点友情的温暖呀。”

周清霭想翻眼睛：“我看你是需要一点八卦的乐趣吧。”

“我是怕你被渣男骗，好吗？你这人真是，冷血，无情，啊，我就知道，以前对你那么好都是白搭，你还是变了，一点儿不跟我交心，呜呜。”

祝歆手捂胸口，做痛不欲生状。她下巴尖瘦，最近又特别喜欢画重眼妆，再戴个大大的美瞳，看起来颇有点神似《葫芦娃》里的蛇精，扮起可怜来，倒也楚楚有致，十分生动。

周清霭有点心软。她俩初中高中一共做了五年同桌，分享过无数青春的小秘密，虽然后来祝歆转学，两人种种原因失去联系好几年，直到去年才重新联系上，祝歆比她早来德国一年，从申请学校到签证再到预约学生宿舍，林林总总，对初来乍到的周清霭可是帮了大忙，仔细想想，周清霭觉得自己还真是有点不够意思。

“……我没变，我就是，”周清霭迟疑了一下，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就是你这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老让我想起我妈。”

对了，没错，就是这样，她总觉得跟祝歆讲话很有压力，有点害怕跟她聊心里话……

祝歆愣了一下。

然后她跳起来：“你竟敢说我像你妈，那个灭绝师太！”

周清霭愣了一下，也跳起来：“你妈才像灭绝师太！”

“你妈才——”祝歆脱口又要骂还，忽然缓一口气，“没错，她还真像。”

她看一眼周清霭：“看看，我承认我妈像灭绝师太，你不肯承认，这就是咱俩的差别。”

把刀叉丢进狼藉的餐盘，祝歆背起挎包，转身离开：“随便吧，爱说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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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莎拉电话时，周清霭有点没精神。

原来是修整庭院的新方案出来了。

“当然要赶在春天的时候种花花草草啊。”她在电话里说。

听起来很有道理，周清霭没有反驳的立场。

而且，新的图纸她一眼就看明白了，的确是保留了那个紫藤花架——

“等弘和澍给我确认，没问题的话，今天就可以开始施工了。”莎拉说，“我下周回来，那时候应该都弄好了。”

看起来这位房东对房客还挺尊重？不知怎么，周清霭总觉得心里存了些疑惑，可一时又想不清这疑惑是什么。

她到紫藤街时，发现院门开着。进去一看，卢卡斯正下楼来。他背着一个长长的乐器盒，神色不似往常轻松，跟她打了个招呼。

“我们刚刚从医生那儿回来。”他朝二楼扬一扬下巴，“澍在他房间。”

他看她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却只点了个头，就匆匆走了。

周清霭没注意，脚步轻快地上楼去，一边想着她的手已经差不多好了，今天或许可以给他做点儿什么吃的。

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罗晓澍的声音：“……爸。”

周清霭一怔之下，意识到他是在打电话。

她下意识地停了步子，想了想，转身下楼。

却又听见他的声音：“……我就告诉她，你喜欢紫藤，这有什么问题？”

“花架没有被拆掉，他们会重新做方案，莎拉说，新方案我们同意了才会开始施工，难道你不希望这样？”

“……那你到底在发什么火？”

一段长时间的沉默，久到周清霭以为对话已经结束了，却又听见他开口道：“如果这是在征求我的意见，那我告诉你，我不想搬走。”

又等了一会儿，周清霭轻手轻脚走过去。门没有关，她一眼看见罗晓澍坐在写字台前，低着头出神。写字台上，放着一张裂成三半的照片。

她轻轻在门上敲了敲。

罗晓澍抬起头。

他的眼神有一点失焦，似乎是好一会儿，才把思绪拉回到这个世界来。

周清霭本想说“今天想吃点什么”，开口却变成：“……我能进来吗？”

他似乎怔了怔，随即站起身来。

“请进。”

周清霭低头，稍稍迟疑，走了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他的房间。很久以后她朦胧着想起，觉得那或许是她第一次，真正走进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