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玖的人证物证,在王榭翎身上。
她附在蒙叔耳畔低语几句,蒙叔了然,转身出了门。
师蓉似猜到什么,冷笑一声,道:“别白费功夫了,今日谁也救不了你。”
她做了什么?
没过多久,苏玖便知道了。
王榭翎没来,来的,是她的贴身丫鬟棠梨。
棠梨拿着一个小木匣走上堂前,道:“大人,这是我家小姐与文城堂小姐几年来的书信,其中详细记录了师娘子与鹿公子之间的交集,望大人明察。”
“呈上来。”
师蓉脸色微变,立刻道:“大人,谁都知道苏玖是王小姐的人,这证据谁知是真是假?”
“哦?”苏玖疑惑道,“第一,我与王小姐皆为女子,不存在为感情做假证;第二,王小姐乃镇远将军之女,而我不过小小厨娘,她何必为我浪费时间。第三,这里的书信已有几年之久,莫非我几年前便知今日会被你告上公堂?”
她嗤笑,“师娘子未免太夸张了些。”
师蓉给她的第一第二第三,她一口气全还了回去。
“我看看。”何晏坐不住,直接过去夺走谢大人手中的书信去看,脸色越来越黑。
“阿晏,别信。”师蓉小步迈去,又在极近的位置克制住步子,落下几滴泪,“我与王阿满向来不合,此前她还在我生辰时拿珊瑚头面羞辱过我,她的话信不得。”
“师娘子这话有意思。”苏玖大声道,“一套红珊瑚的头面价值百金,又是文城那样不近湖海的地方,更为珍贵,谁会用如此昂贵之物去羞辱别人?”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来这儿看热闹的人以普通人居多,别说红珊瑚头面,他们连红珊瑚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听了这话,纷纷议论起师蓉不知好歹。
“你懂什么!”师蓉回道,“她又不缺钱,不过借此机会羞辱我罢了!”
“那这套头面去了哪儿?”苏玖冷笑,“若我没记错,前段时间你生辰还戴了,既是羞辱,你为何这般爱不释手?”
她肤白,红色更衬得她白皙精致,平添一分媚态。除了王阿满送的那套,她整个梳妆匣里难找第二份,这才一边嫌弃,一边爱不释手。
何晏问:“你不是说那是你娘遗物吗?”
“是的,”师蓉狠狠瞪了眼苏玖,道,“她送的那套我早就丢了。”
棠梨道:“那套啊,我有印象,那是我家小姐亲自请工匠设计的,图纸现在还存在我家库房,拿出来一对比,就知是不是了。”
反正苏玖不信她舍得扔。
“你!”师蓉深吸一口气,道,“今日为你盗窃我天香楼秘方一事而来,我与鹿公子清者自清,无需任何证明。”
苏玖也道:“大人,既然师娘子无力证明鹿公子这位人证绝对公平,那他的证言做不得数。”
“为何做不得,你心虚了?”
“你说我是王小姐的人,白纸黑字的信不知真假,到了你这儿,光碰一碰嘴唇,就成了铁证,怎么?”苏玖冷笑,“衙门你家开的?”
堂下议论声四起,逐渐掩盖不住。
不少人说,师娘子仗着何公子喜欢,以权势压人,与她初来都城时那副善良心软的模样相差巨大,真虚伪。
“肃静!”
随着衙役们的制止,堂下的议论声渐渐停息。
谢大人道:“师娘子,你这人证证据不够,若无其他证据,本官可要判了。”
“等下!”师蓉急道,“我还有物证,怎能急着判?”
谢大人将她们先前呈上来的纸展示在众人面前,道:“签字画押缺一不可,你这张纸上只写了姓名,未画押做证,不可当物证呈上。”
说罢,丢了下来。
上面的内容大致为,包括话梅排骨在内的七八道菜乃玲珑阁掌柜师蓉所创,离开玲珑阁后绝不允许再做的契约,下面还有苏玖的签字。
陆景瞄了一眼,笑道:“师娘子,你做假证也该用心些,这是把大人当傻子糊弄?”
“胡说,你这是在诬陷。”
“是不是诬陷,对比一番便知。”陆景道,“大人,可取些纸笔来?”
“允了。”
不多时,衙役便拿来了纸笔,陆景蘸了墨,将笔塞进苏玖手中,道:“写下你的名字。”
苏玖不疑有他,很快写下。
陆景将假证据拿起,又拿起刚写下的名字,道:“我家娘子执惯了锅铲,没执习惯笔,写出的字歪歪扭扭,只能勉强看出是什么,这张纸上的签字虽故意写丑,却看得出笔锋流畅,应为常书写之人所做。”
说罢,一一拿给众人查看。
师蓉辩解道:“谁知她是不是故意的。”
“摸过笔的人,和从未摸过笔的人写字区别很大,不如我来问问堂下诸位,你们可知笔如何握?字如何写?”
众人议论纷纷,只有一两个说自己会。
很快,所有人都明白过来。
苏玖一个厨娘,字都不认得几个,如何用毛笔写出那样好的字,不糊成一滩认不出都算她有天分。
这也是签字画押缺一不可的缘故,并非所有人都认得字,却是所有人,都可画押。
也不知师蓉怎么想的,还是真地迫不及待想对付她,竟拿一个半成品出来唬人。
“我与她姐妹三年,怎不知她不会写字?”师蓉冷冷道,“几句话便否认契约是假,未免太牵强了些。”
“不牵强。”棠梨道,“一个无画押的契书本就不作数,何来牵强一说。”
“就算没有画押,也是她亲自写的,为何不敢承认?”
“你有何证据证明是她写的?”
“你有何证据证明,不是她写的?”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众人纷纷看向何晏,似乎在说,这就是你要保的人?
何晏黑着脸道:“是你状告的她,自该由你举证,从未有过被告之人自证的先例。”
棠梨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蒙叔嗤笑,“若这也能判,日后出去吃饭店家岂不是可以随意收钱,食客总不能刨开肚子证明自己吃了一碗面还是两碗面。”
苏玖道:“你张嘴闭嘴说别人辱你清白,你清者自清,怎么到了这儿,反倒要被诬告之人自证?”
“是不是诬告你心里清楚,”师蓉道,“若无我,你从何想到话梅做排骨?你敢说这是你自己想的吗?”
“谢大人。”棠梨道,“证据造假,诬告他人,并在堂前藐视律法,该当何罪?”
谢大人瞅了眼何晏,见他眉头紧皱,一副不愿多做搭理的模样,踌躇道:“按律当打十大板,罚二十两以示惩戒。”
棠梨抱着手臂:“罚吧。”
师蓉瞬间变了脸色。
行刑令丢下的前一秒,朱幺兰冲了出来,扑倒在堂前,道:“大人!民女有罪!”
谢大人收回手中的令牌,道:“说。”
朱幺兰道:“其实、其实那张契书是我伪造的。当年师娘子与苏玖签了契书之后交由我保管,我给弄丢了。我担心师娘子生气,才、才伪造了这张契书。”
一整个峰回路转。
师蓉红着眼眶,心痛道:“你为何不告诉我?我若知晓这件事,哪怕辛苦研究的配方拱手让人,也不会让你陷入如此境地!”
“四妹,”朱幺兰哭道,“你心疼我,我何尝不心疼你?你为了我们付出够多了,我怎能让你平白受委屈?”
眼看主仆二人情真意切,棠梨冷笑:“都城盛传,师娘子不同于普通闺阁女子,如今一瞧,果然如此。放眼整个都城,恐怕难找第二个常陷主子于不义之地的丫鬟了——
而你,有两个。”
一次两次可以说她命不好,被蠢丫鬟坑了,可次数多了,不禁让人怀疑,到底是她师蓉管教不好下人,还是下人替她背了黑锅。
“兰姐也是为我着想,我与她姐妹情深,岂是你这种人可以理解的?”
“我是理解不了。”棠梨也不恼,道,“毕竟,我可从未如此坑害过我家小姐。”
“你!”
“师娘子,”苏玖忽然道,“我可否问你几个问题?”
师蓉红着眼瞪了她一眼,道:“你既已赢了,又何必做这副模样!”
“你问。”
何晏坐了回去,拿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水,道,“我倒想听听,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他一发话,其他人不敢不从。
苏玖去了堂下,找了一位挑扁担的借了些东西,然后放在师蓉面前,问:“请师娘子一一说出它们是什么。”
这是一堆香料,混在一起,不熟悉的人很难分别出是什么。
师蓉怒道:“我管它是什么。”
“叫不上来吗?”苏玖一一举起,向众人道,“这是香叶、这是桂皮、这是草果……最后一样,机会留给你,说说看,它叫什么。”
师蓉一把推开她,香料撒了一地,怒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苏玖没回答,而是捡起地上一颗一颗的小香料,捏起其中之一向众人道:“这是小茴香。师娘子,你口口声声说话梅排骨的配方为你所创,为何连做它的香料都不认得?”
第78章 第 7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