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来得突然，走得匆匆。

在留下“这个盛夏结束之前，请来蒙德一叙”的邀约之后，风脚不沾地地溜了，不是开玩笑，接下来现场两块冷硬石头的交锋，他可不想掺和。

唉……要不是这趟也是他逃不过的职责，谁又想去戳老友的痛处呢。

看来要过很久，才能一起喝酒了。

随着风的退场，余下的人身形如千万年来不变的巉岩，在地面投下近乎凝固的阴影，心念电转之间，他们几乎是同时想通了那个无法理解的问题。

月光倾泻如雨，映照出两双非人眼瞳中，一般无二的深刻伤痕。

千余年前，不止其寿几何的古岩龙祖陷入磨损恶化的泥沼，在众人眼中无所不能的岩王帝君，为此尝试了所能想到的一切办法，甚至分出了己身的本源力量。然而天命既定无可转圜，他们的努力在高天的注视下仅是杯水车薪，螳臂当车。发狂的龙与璃月的神最终仍是殊死一战，那是天地失色的绝世大战，从战斗开始到封印结束，二人的眷属部下俱无资格涉足其间。

神的身后是万里河山，是烟火人间，他赢了，亲手扼住挚友的咽喉，将其封入地心的洞天牢笼。

在封印完成的最后一刻，龙睁着混沌的双目，除却神冰冷锋利的视线，他还依稀看见了一片细碎轻盈、如寒夜孤星般的银光。

轻飘飘地落进了他的眉心。

之后的时光对龙而言，如被裹挟着松香的琥珀包裹，彻底凝固。

坎瑞亚引发的漆黑灾厄席卷七国，层岩巨渊深处的激烈战斗惊扰了龙的沉眠，他检视自身，竟发现因磨损丧失的知性回复大半，比起封印前的狂乱简直天差地别。随后龙花费了不少的时间和精力，在封印上凿出一个可以容纳孱弱化身通过的裂隙，千辛万苦破封而出，没有一丝犹豫，向着岩港拔足狂奔。

一路只见家家白幡户户戴孝，尚不知今夕何夕的龙只有一个念头。

找到摩拉克斯。

被千岩军当做疯子，七手八脚按在倚岩殿门口的古龙化身，正好撞见了自坎瑞亚征战而回的神明——

摩拉克斯！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被封印后还会清醒过来，外面死伤惨重，皆是我的过错。杀了我或者继续封印我，都随你处置。只是在这之前，我必须确认你们无事，你还好吗？暮星呢？

那不是你的过错，若陀……距离封印你，时间已过去五百年了。

彼此一个照面，许多事已昭然欲揭。

在层岩巨渊的深处，神秘地宫带着高天的意志，拒绝了神与龙的进入。

他们终于知道，为了无从反抗的命运与法则，是谁支付了足够的[代价]。

“别让他去，摩拉克斯。”若陀忽然说，历历在目的往事为他坚毅的面容染上一抹痛色，“我是龙，早已被此间天理排斥，不值得你们——”

“若陀——”

“不值得……别救我！”

连绵起伏的寂寂山间，忽然响起了龙的长吟，带着难以形容的痛苦与不甘，久久回响不息。

孱弱的化身经受不住赫赫龙威，在第一时间化作砂砾般的岩元素颗粒，消散在风中，独留钟离伫立原地，苦笑般叹息。

“若陀，若与他易地而处，无论你我，都只会作出一个决定。”

牧星与荧告别，回到天衡山的小院时，内里居然一盏灯都没有亮。

钟离坐在石桌边没有动静，在皎洁的月色下，面容与身形均显得俊美无瑕，比起真人，更像是白玉雕成的庄严神像。

牧星的脚步声很轻，但他立刻就察觉到了。

“哦，是你回来了。”从沉浸的思绪中抽离，钟离如往常般笑了笑，“后来魈找到你们了么？”

“找到了……若陀呢？”

这个问题钟离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站起来，走到牧星的面前：“让我看看岩印。”

牧星闻言将脊背转向钟离，卸下所有防备，任对方用手拢起银色的发丝仔细观察，在修长的后颈上，依稀可见金色的神力缓缓流转，形成一枚岩印的回路。

钟离用指尖轻点印记，为已黯淡的回路补上一点亮色：“适应得很顺利，再过七日左右，不需要借助岩印压制，你就能恢复正常活动。不过你的力量体系与我存在差异，之后要如何才能随心所欲地使用它，或许需要另寻……人来帮助了。”

牧星对此倒不是很在意，对常人趋之若鹜的力量地位权力之类的事物，并没有非常强烈的渴求，钟离曾说过，一切力量皆有其代价，一千种权力伴随着一千种责任，他也深以为然。

“因为对一件事的看法不同，若陀有些生气，也有些伤心吧，他或许暂时不想回来。”

钟离松开手，待牧星转身后，对他无奈地笑了笑。

这确实是非常非常，非常罕见了。

以钟离的心胸，以若陀的性格，以他们两人的默契，若还会因为一件事产生矛盾，那么这件事一定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但如今璃月四海承平国泰民安，七星兢兢业业勤勉为政，今日的望舒客栈也是风平浪静，那还能发生什么大事呢？

牧星看向钟离金色的眼眸，在其中只寻找到自己的身影，不由表情有些迟疑。

因为……他吗？

“你曾说过，来此是为了寻找存身与这个世界的意义。”钟离垂下眼睛，缓缓说道，“要如何选择与践行，只能由你自己决定，在此之前，不如先听我说个故事吧。”

“那我们边走边说？”

钟离讶异地抬起眉毛，这话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牧星困惑地看了回去：“不是一起去找若陀吗？再晚就到睡觉的时间了。”

其实对长生种来说，睡眠并不是必需……不，这不是重点，放任那么大一条龙在地底暗暗生闷气，万一引起南天门地动，确实不妥。

“你说得不无道理。”钟离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向外走了两步，又兴致盎然地回首对着牧星示意，“走吧，带你去见一见，震山撼岳的若陀龙王。”

作者有话要说：磨损有二创，强行设定隔壁ff14有办法可以救，实际原作里……磨了就是磨了，谁都无法幸免，钟离任务第二章匪石真的把人创得死去活来，这也是本文的初衷之一，钟师傅为了璃月不断失去实在太痛了，只好靠同人写点甜的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