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的戏份拍完之后，两位主演开始讨论起接下来的吻戏。导演和演员聚在一起围成圈，左右比划着如何贴近扭头摆姿势。确认好走位后，导演叫了开始。

当街拥吻这种戏份，一般都是剧情的高光点，不仅观众爱看，也是拍摄时围观路人最感兴趣的。本来还没什么人关注的剧组，一旦开始拍吻戏，周围的路人便迅速开始聚集。

陈晨作为拍摄经验丰富的演员，入戏很快，丝毫没有受到环境影响。可那个男演员似乎并不淡定，随着四周路人纷纷举起手机，毫不掩饰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他竟肉眼可见地紧张了。

角度关系苏乾乾看不到他的正脸，可是从他逐渐变红的耳朵和脖子不难猜出这人是害羞了。

正当她弯起嘴角期待着这位和影后搭戏的小生要怎么应付这一尴尬场面时，导演突然喊卡，那人随即摘下棒球帽，拨弄着头发仰头侧脸，看这街对面长长吐了一口气。

四目相接，两人同时愣住了。

苏乾乾注视着用同样惊诧眼光看着自己的姜来，不禁双手捂住了嘴。

怎么会是他！他什么时候混到可以和陈晨一起拍戏的咖位了，且不说还有吻戏！

苏乾乾的脑子里突然涌出一堆疑惑，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像是要通过眼神挖出所有的答案。

姜来也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仰头看向咖啡店二楼，连化妆师叫他低头补妆都没听见。奇怪的表现引起了陈晨的注意，她也抬起头，望向让男主角失神的方向。

两位主演的动作引来了更多人的关注，剧组和围观的人纷纷抬头，苏乾乾坐在落地窗前，像个动物园玻璃房里的明星，成为被注视的焦点。

“喂！上面的粉丝！不准拍！”

被人一吼回过神来，苏乾乾发现自己的窘境，立刻红了脸，急忙拉下帽檐试图躲避。

“姜老师，你的粉丝吧？管一管啊！一直这么跟着会影响拍摄的！”

再一次被误认为是姜来的粉丝，苏乾乾百口莫辩，她急忙收起桌面的东西匆匆离开窗边的位置。

拍摄继续进行，而她也并没有离开咖啡店。怕一出门被人认出来，或万一被真正的“姜糖”们堵在路上，那场面想都不敢想，于是只能缩在一楼的角落位置。

看似简单的一场吻戏，NG的次数让人费解。明明都是专业演员，借位的姿势也都摆地很准切，可导演就是怎么都不满意，不断重来。

看热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苏乾乾也好奇地拿出墨镜带上，遮掩自己被八卦之心驱使下太过□□直白的注视，颇有兴致地暗中观察着。

要说这种剧情，陈晨应该拍过太多，可一但开始实拍，她不是借位穿帮，就是情绪不到位，来了好几次导演都不满意。

另一边的姜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借位太明显，总是在关键时候不自觉皱眉，微小的表情变化，让近距离特写变得非常鸡肋。

导演再次喊了停，焦急地冲到两人之间，用夸张的手势做着指导。

“不要借位了！直接来！你们就直接亲！”

苏乾乾的墨镜差点因为听到这句话后面部夸张的动作从鼻梁上滑下来。要是她自己做导演，怎么也不会因为一场吻戏纠结这么多次。两位专业的演员搞不定一个小场面，很难不让人怀疑到底是谁在故意NG。

她的目光转向姜来，看到他嘴角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顿时有了答案。

或许男人都是这样本性所致，面对明艳动人的女明星总想占点便宜，特别还是吻戏这种怎么看都是女生吃亏的情节。有影后的提携能一起合作，不但不好好认真工作，耍这种没品的小心机，不愧是一夜爆火的流量，只知道炒作搞噱头！

苏乾乾感觉心里堵了块石头似的，各种不舒服。她摘下墨镜，收拾东西放进包准备离开。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学到的都是歪门邪道，不如回自己的组里去，多看看师兄是怎么指导演员的。

她招手叫来店员，下单了120杯咖啡指定送到自己剧组正在拍摄的地方，在店员不断地鞠躬感谢中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打量几眼还在拍摄中的姜来。

“呵呵，扶不上墙……”

张一凡是出了名的认真执行拍摄计划的导演，他的剧组也是以慢工出细活闻名，只要不出大问题，绝对不会无故拉长拍摄时间，每天准点上下班周末双休，碾压99%的同行。

年轻的张导演与年长的那些喜欢赶进度，一年恨不得拍三部片子的导演不同，在他的观念里，演员也好，工作人员也好，都要得到充分的休息，才能在拍摄时更加专注。跟了这么个有松弛感的导演，苏乾乾的状态也松弛起来。

晚上收工后，没什么安排的苏乾乾独自来到酒店附近的一家电影院。

这家店她是在闲逛时无意中发现的。影厅不大，工作日来看电影的人也不多。讨她欢心的是店里每天的深夜场总有一个厅会放一些经典的老电影。可能是放映员自己想看，也可能就是为了热热机器占点场次，老板或许也是爱电影的人，才会容许有这种场次出现。

去了几次之后，发现几乎都只有她一个人相当于包场，满心欢喜的电影爱好者开始留意起排片计划来。

这天她也是同往常一样，高高兴兴买了票，还破例抱了一桶爆米花进场。

片子是30年代的一部著名的剧情片《大饭店》，讲述了在柏林的一家豪华大饭店中，五个不同的人物在同一天中的离奇遭遇故事。

苏乾乾坐在影厅正中间的位置，随着剧情的推进全情沉浸在画面中，甚至忘了咬一口放在嘴边的爆米花。

后排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她一跳，没想到这种片子还有普通观众买票来看，她好奇地扭过头去。

看到那人的脸，苏乾乾愣住了。

“你……你怎么在这儿？”

“嗯？你？！”

两人同时诧异地询问对方，又自知问得奇怪不禁笑了出来。

苏乾乾默默转回头盯着荧幕，过了两三分钟后，她再次回头。

“你能坐我前面去吗？后面一直有人，感觉有些恐怖。”

“呵呵，这也不是你包场。”

“我知道，但是……”苏乾乾犹豫了一下，面露难色，“只要想到有人在后面，我就真的没法看进去。”

“我也是买了票进来的，有自己选择座位的权利吧？”姜来一脸严肃，好像真的要认真讨论座次的问题，“按你的逻辑，我要是说想坐你旁边，你是不是就必须得答应呢？”

“呃，行啊。”苏乾乾抬起下巴淡定地说。

这下轮到姜来为难了。要求是自己随口提的，意料之外对方竟然同意了，这下要是不坐过去，倒显得自己有些矫情。他轻咳两声，站起来走到苏乾乾身边坐下。

“吃吗？”苏乾乾把手里的爆米花递过去。

姜来愣了愣，随着荧幕闪烁的光线中，面前看着自己的那双明亮眼眸和带着笑意的眼角让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哦，忘了你要减肥……”苏乾乾收回爆米花桶搂在怀里，挑了颗大的放进嘴，“不会又有裸戏吧？呵呵……”

一只胳膊突然横过来，姜来伸手在桶里抓了一把塞到嘴里，嚼了两口，“有没有裸戏身材都很好！”

这句话完全颠覆了她对姜来印象，以往那个嘴毒脸黑，高傲冷漠的流量男星，此时幼稚地像个高中生，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明枪暗箭你来我往的调侃中，电影结束。两人走出影院，苏乾乾正打算礼貌地道个别，姜来却先开了口。

“你为什么在滨海？住哪里？有人来接你吗？”

苏乾乾摇摇头，“师兄的电影在这儿拍，我来给他打下手，就住在悦海大酒店。”她抬手指着前面，“就那边，很近的。”

看到姜来脸上奇怪的表情，她继续问道：“怎么了？”

“我们剧组也在那里住……”

“呃……”苏乾乾有些意外，这么多天来来回回，竟然没有发现酒店里还住了一个剧组，真是不可思议。她皱皱鼻子尴尬地笑了笑，“可能是出工时间不一样吧，好像也没碰到过。”

“走吧，一起回去，正好路上聊聊。”姜来按掉了兜里振动的手机，伸手示意让苏乾乾走在街道的内侧，“这种结构的片子，不会觉得情节有些老套吗？”

“老套？当然不会，首先你得了解它的背景。在那个年代，能有魄力做这种全明星的片子，制作公司的压力是很大的。再加上又是小说改变，多线叙事，导演的处理手法就很关键了……”

聊到了自己的专业，苏乾乾也没多想，一路上思路清晰妙语连珠地把自己的观影感受都说了出来，也不管同路的人是否听得舒服。而身边的姜来，除了一直微低着头认真倾听，偶尔提醒她注意前面的路障和坏掉的路砖以外，对影片的内容一言不发。

“如果你觉得它看上去都是套路，手法简直被用到烂大街，那是因为它才是最初的鼻祖，它才是那个套路的开创者。所以当年拿下奥斯卡也不是没道理的……”

苏乾乾说得有些激动，滔滔不绝十来分钟，才发现了问题，“怎么都是我在说，你呢？你怎么看？”

快到酒店门口，两人的脚步都慢了下来，深夜的街道，昏黄的路灯下，苏乾乾仰头两眼灼灼地等待着回答。

姜来被盯得眼神飘忽，难得一副谦卑的样子，“我看不出这么多门道，只是觉得那个年代的演员在塑造人物方面有着各自的特色。同一部片子，你能讲出这么多门道来，确实很专业，科班出身的和我这种半路出家的就是不一样。”

突然被夸奖，苏乾乾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有啦，其实多看多拉片就好，就是一个阅片量的事。”

“能推荐一些片子吗？我现在拍的这部剧，里面有些问题，我找不到好的解决方法，所以才想着要看片子来找找灵感。”

“没问题啊！”聊到自己最爱的片单话题，苏乾乾放松了不少，“需要哪方面的，什么人设什么类型，你告诉我。”

“那要麻烦你了。”姜来咧嘴歪头灿烂一笑，身后路灯暖黄的光线射过来让他浑身裹上一圈光晕，五官被光影衬得不像是人类，倒是和教堂里的雕塑有几分相似，晃得苏乾乾愣神几秒。

离酒店大门剩下的最后几百米，可两人好像都不想加快速度，颇有默契地一步一步慢慢悠悠在静谧的街道上边走边聊。

空荡的街道，两个沉浸在愉快交谈中的人并没有察觉到，就在不远的拐角处一个黑衣黑帽黑口罩的人，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