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鸥时代正南方。

带着耳麦，站在街道旁路灯下的衡阳旦接受到信号的瞬间，激活传送卡来到比鸥时代公司大门。

他踏出一步后有短暂的眩晕，这种眩晕感轻微到对非玩家来说就像眨了个眼睛，玩家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违和，对资深玩家来说，感官就更明显了。

就这么一个眼花的瞬间，比鸥时代大楼就到了他的身后。

衡阳旦按住耳麦：“进不去。”

耳麦中传来不太清晰的声音：“空间嫁接持续的时间是帑斯特林抹消不了的，你从二层面进入试试。”

“好。”

衡阳旦摸出卡牌激活，往前一步进入二层面，随后再次往比鸥时代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直到靠近了比鸥时代右侧大门，他也没有被空间嫁接直接送到建筑对面，衡阳旦回复道：“可以进入。”

“好，小心行事，一有不对就立刻切断虚假造物的联系，”桓池说完，依次切到其他人的频道号，“可以进去了。”

……

在另一栋较矮的楼房天台，光常耀激活二层面卡牌，一只脚踩在天台边缘，眯着眼睛看比鸥时代大厦，等到耳麦中传来桓池的声音，他纵身一跃，身体向前坠落，最终轻飘飘落地，从正门进入。

进了大厅，一股凉气迎面扑来，光常耀打量四周，随意翻了翻在前台摆放着的几本登记本，来访记录日期停留在去年前的五月，虽说没看出什么东西来，他还是随手备份后才继续向里走。

过了宽阔大厅，光常耀抬头看向一块巨大的正滚动红字的LED屏。往左看去，是并排的两个电梯，和挂着安全出口的楼梯，右边是一处休息区。

光常耀调频后按住耳麦：“空调、电动门和电子屏都还在运转，电梯正常显示，没试过能不能用。”

滋滋几声，衡阳旦的声音传来：“位置。”

“正门大厅。”光常耀眉眼认真，没了平时那种傻白甜的气息，他忽然浑身一紧，感觉到背后有一道视线，语速飞快，压低声音道，“有人。”

“等着。”衡阳旦简短交代一句，调到桓池的频道号，“正门大厅有人。”

桓池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镜框很大，几乎遮了他上半张脸，他视线中的人变成了深色浅色构成的人形轮廓，但在比鸥时代建筑内部他只看到了一个人，那是光常耀。

“没人，但注意警戒，”桓池道，“再往里走走。”

“是。”

代表光常耀的彩色光点继续深入。

“进电梯。”

光常耀转了个弯，走到电梯前按下上楼键，红色数字从29一路跳到1，几乎是一眨眼，速度快得就像失去了缆绳的束缚，电梯门打开后，他自然地走了进去。

电梯门缓慢闭拢，光常耀看着前方亮着灯的自动饮料机，在失去视野的瞬间，从高脚沙发底端看到了一双戴着一圈细铁链的雪白的脚。

光常耀咧嘴一笑，眼中充斥着难以压制的兴奋。

猎物出现了。

“别轻举妄动，”桓池淡声道，这栋楼有太多异常，与历史失联一年之久却还能维持电力正常运转。

不过贝鸥司和卡牌毕竟都出自比鸥时代，他们有相应的卡牌效果和压制玩家卡牌的手段也不足为奇。

即使桓池有着能直接看到人‘灵魂’的卡牌，他也不敢保证自己看到的就是真实。

或许在光常耀翻动记录册，打量电子屏幕，亦或是上了电梯时，他的身边都站满了人。

而他们所有人都看不到。

“……哦。”光常耀收敛笑容，手指敲了敲耳麦，视线随意在电梯门一晃，忽然凝固。

电梯门上映出他模糊的身影，以及背后模糊的一张脸。

“别动。”耳麦中是桓池有些意外的声音，光常耀打算回身一肘击的胳膊紧绷着停下动作，桓池眯眼看着光常耀背后突然出现的模糊灰色，声音放轻，“放松，我数三声你再切断联系，记住，要快。”

光常耀连眨两下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

灰色无生命体，和酒店房间那个无生命玩家一模一样，记忆匕首没用，试试萨妣洛斯……桓池看着那团烟雾一般向光常耀蠕动而去的灰色，轻握的左手有红色丝线飘出一截，随后跨越几百米，从光常耀所在的电梯顶端出现，伸向那团灰色，“一。”

光常耀放松地站着，微垂着头，用余光看着那张依旧模糊不清的脸，他身体始终有控制不住的颤栗，几经挣扎才压下刻进血肉的条件反射。

“说不能打就不能打，要听老大的话，老大听桓哥的，那我也得听。”光常耀无声嘀咕一句。

“二。”

衡阳旦切进桓池的频道，语气有些复杂和惊讶：“刚才信号被屏蔽了，现在能听到吗？”

从天台开始往下探查的‘无梦岛’程尽霜在楼梯口站住脚，她遮挡在巫师袍下的手抬起，几乎和衡阳旦同一时间切到桓池的频道号：“能听到吗？”

黑夜中，一道亮眼的纯白光芒骤然出现，可以说，它亮到有些刺眼。

它在周围一堆柔和且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中显得十分很是突兀，就像审讯室里忽然打开的炽光灯。

同时，嘈杂的低语声从二人耳麦中传出，有商量下班后吃什么宵夜的，有讨论上一个企划要怎么完善的，也有奇怪嘀咕最近空调温度怎么这么低的。

原本死寂的建筑物内忽然充满了人气味。

“我这里突然出现了很多人。”

“立刻切断联系！”桓池不再观察，果断花费精神同时联系所有人，松开萨妣洛斯，让即将触碰到灰色烟雾的红线消失。

衡阳旦抬手通过背包切断和虚假造物的联系，他扫到周围的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数十双冰冷望着他的眼睛。

……

程尽霜压下因强制和虚假造物切断联系带来的不适，看向逐渐汇合靠拢的其他人：“这是恶语之城特性。”

“恐怕比鸥时代的消失和历史无关，”桓池侧头看向比鸥时代建筑，沉吟片刻，继续道，“梁丘商，制作一个我的虚假造物。”

梁丘商视线移开：“……做不了。”

桓池挑眉。

梁丘商喉咙一滚，硬撑的表情下是掩盖不住的心虚：“还在冷却，大概还有两个小时。”

衡阳旦推推眼镜，看向其他地方，光常耀不明所以，一脸茫然地看着老大：“怎么会在冷却中啊？”

“用过就会有冷却。”程尽霜看了眼梁丘商，这一眼中蕴含的情绪太多太复杂。

桓池低头翻转手中卡牌，忽然开口道：“什么时候收集的数据？”

‘创造’中虚假造物的制造需要对应生物的各项数据，几乎从里到外都需要导入帑斯特林之书内，才能创造出来。

最快捷的办法莫过于将血液涂抹在帑斯特林之书的‘创造’空白页。

“上次在机场便利店的时候，我只是顺手……”梁丘商艰难开口。

“很好。”桓池甩开一张紫色卡牌，冷漠地丢了两个字，转身激活传送和二层面卡牌，进入恢复沉寂的比鸥时代大楼。

梁丘商连忙跟上，走前留了一句：“待着，别来坏事！”

衡阳旦看了眼头顶炫丽的霓虹灯，半晌，说了一句：“不该来的。”

程尽霜拉了拉袍子，靠着墙壁，垂下脑袋让阴影罩住自己的脸庞，盯着鞋尖走神。

光常耀抓抓脑袋：“没我们的事了？我都还没打过架！”

“我陪你打。”衡阳旦看向他。

光常耀：“不了！”

……

桓池重复了一遍光常耀做过的事，他走到前台翻了翻访客登记本，扫过所有登记的访客，用卡牌记下名称和电话，合上登记本，往大厅走去。

那横在大厅中央的电子屏幕依然在播放对客户的热情问候和对员工的激励，一上一下同时滚动，谁也不耽搁谁。

左方靠大厅的电梯停在一楼，另一个依然停在29，有个向下的箭头。

就好像29楼的两个电梯前都有人在等光常耀做出选择，无论他按下的按钮是靠近大厅的，还是靠近窗户的，等待他的都会是一个有无生命玩家的电梯。

桓池翻访客登记本他翻上班打卡记录表，桓池看电子滚动屏，他看桓池。

桓池按下还在29楼的电梯按钮，梁丘商立刻跟上来，说了一句：“我得解释一下。”

桓池瞥他一眼。

“那天我手上不是沾了你的血吗，翻页的时候就不小心染上去了，数据自动保存，我就稍微试了一下。”梁丘商看着电梯跳楼一样来到一楼，在‘叮’的一声后缓缓打开，他跟着桓池走进电梯，依然不放弃捍卫自己的人格，“我什么都没干过，我就是看一下这种意外记录的数据准不准确……”

“说谎。”让梁丘商两眼一黑的冰冷声音响起。

梁丘商硬生生止住嘴。

他上个月最痛恨的卡牌是晚夜丧钟，这个月可以刷新成多明格娜了。

小小电梯厢内的气氛忽然尴尬下来。

桓池回过神来，按下29楼按钮，电梯门缓缓关闭，在即将合拢时卡顿一下，而后缓慢收了回去，将冰冷大厅再次展现在他们眼前。

桓池掀起眼皮看，电梯门外一个人都没有，电梯门缝处的物体感应灯却亮着。

有东西正站在那里。

桓池若无其事按下关闭按钮，电梯门毫无反应。

“什么鬼东西在这儿？”梁丘商往前一步，摸着下巴左右观察电梯门缝，他在漆黑的门缝中看到了一个白白的，中间有个小黑点的东西，于是又凑近了些。

梁丘商几乎是贴到了门缝上，眼前的东西也变清楚了点。

那是一只眼睛。

突然，梁丘商身体以常人无法做出的速度猛地后仰，几乎同时，那两道死活关不上的电梯门擦过他的鼻尖，轰然合上。

只要慢了一点，他就会被电梯门当场夹爆脑袋。

“哇，好险好险。”梁丘商拍拍心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他张开嘴，正准备说点什么，电梯厢却忽然抖动起来，

很轻微的抖动，但也很明显，像是有一群人正陆陆续续走进来。

但电梯门是关着的。

桓池静静站着，默数着震颤的次数。

电梯厢缓慢下沉，到了某个临界点，他们耳边突然响起刺耳的超载警报声，而这种轻微的颤抖依然没有停下。

啪！

清脆的断裂声随即在两人头顶响起。

“我没听错的话，刚才那个是缆绳断开的声音？这栋楼应该，”梁丘商摸着下巴问道，“是实心的吧？”

仿佛是为了应和梁丘商的猜测，令人牙酸的摩擦和断裂声响起，电梯厢剧烈颠簸，紧接着猛地下坠。

桓池反应飞快地抬手打算拉出浮空卡牌来化解坠落冲击力，但他抬起的手却抓了个空。

背包失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