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缘嘿嘿笑道:“居然忘了这个,我现在去买!”
“我去。”桓池拿起手机,“快到饭点了,唐叔需要人手。”
“哦哦。”唐缘点头,看着他桓哥下楼,“桓哥买四百根就够了啊!”
桓池抬抬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骑上自己后来修好的自行车,穿过人群,到一家比较熟悉的批发店,以‘唐缘朋友’的身份拿到七折优惠价的四百根烧烤签。
就连唐齐义有时候都会说上一句,唐缘才像是在这条街住了十来年的人,桓池和这条街的人生分得甚至比不上来半年的李伦。
当然,是唐齐义和刘师傅聊悄悄话的时候,桓池一不小心听到,他下楼的腿都迟了十几秒才迈出去。
桓池最怕两种事,一是欠人情,二是别人小心翼翼维护他并不存在的玻璃心。
刚被唐齐义收养那会,桓池所谓的怪脾气就是因为唐齐义太过小心,那会还小,不懂该怎么表达的桓池只能用沉默来应对。
收回发散的思维,桓池停好车,拿着烧烤签绕回正门。
饭点人很多,唐缘和左立兵已经忙得不可开交,看到桓池,唐缘打了声招呼,就抱着盘子跑进后厨,再端着一桌客户的菜跑出来。
左立兵左手臂支着菜单,挨桌挨桌点菜,够三桌后再一口气拿到厨房去,人本就多,后面等着的客户对此也没什么异议,反正都要等上十几分钟。
这家店七年前还没这么大,也没这么常客。
九年多前,这里还是一间十几平方的小店,桓池放学后回来,从书包里拿出一叠零钱站在唐齐义面前,他虽然没什么表情,脸颊却有些兴奋的微红,眼眸晶亮:“我挣的,给你,装修用。”
这是桓池攒的第一笔钱,不多,他一边读书一边在附近捡废品,帮同学练游戏账号,攒了两年才攒下三千多块,一部分用来买了心仪已久的二手电脑,剩下的打算拿给唐齐义。
见唐齐义没反应,桓池又往前递了递,“是太少了吗?”
唐齐义傻了整整五六分钟,才回过神来。
那还是桓池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鲜活的表情。
看着一回来就帮忙的桓池,厨房大玻璃后面的唐齐义直起腰,捏捏脖子,感叹一句:“一转眼,小池都快二十了。”
“嗯?”刘师傅回头,几秒后才回味过来唐齐义说的话,“是啊,我们两个都老了,能不快么?上次那个腰贴还有吗,再给我几片,别说,贴着还挺有效的。”
“有有有,忙过这阵上楼给你拿去!”
……
今天的客人很多,午饭和晚饭几乎没有间隔地一直来人,不仅是大厅里的人跑断腿,刘师傅戴着口罩和防汗面罩的脸被热气冲得彤红,有一段实在顶不住了,让大徒弟桓池来顶了一阵,去后门透了口气才缓过来。
一直到晚上快八点,送走了最后一桌客人,唐缘把擦桌布往肩上一甩,瘫在还没收拾的餐桌上,仰天长出一口气:“好累啊!”
左立兵也累,他坐在唐缘旁边,话都不想说。
唐齐义拿着两罐冰可乐放桌上:“辛苦了,小程辛苦了啊,今晚想吃什么?让小池做点。”
化名‘程青’的左立兵连忙坐直:“不用,唐叔,随便做点就行,我来这边这么久了,吃您的住您的,您没跟我要房租生活费都不错了。”
“哎,话不能这么说,”唐齐义笑着坐下,“我不也没给你开工资么?难道还让你白打工不成?而且就是做个菜,没什么,说吧,想吃什么?”
左立兵看了眼靠墙上歇气的桓池。
这还需要看我么......桓池很想假装没看到,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左立兵这才道:“土豆烧排骨。”
“行,小池你听到了吧?”
“嗯。”桓池应了声。
唐齐义看向左立兵:“还有吗?”
曾躺沙发上和唐缘闲聊美食的左立兵此刻一道菜也憋不出来,桌子下的腿求助似的踹了脚唐缘。
唐缘‘哎’一声,从疲惫的待机状态清醒过来,迅速跟上话题:“我想吃炝莲白!红烧豆腐!”
唐齐义笑道:“好,好,老刘呢?”
“都行。”刘师傅在垃圾桶旁抖掉烟灰,回道。
“好,小伦和小吉呢?”唐齐义大有今晚开庆功宴的气势。
李伦想了想,摇头,今天累得他说话都有点气不足:“没特别想吃的,我也都行。”
赵东吉没犹豫:“我想吃糖醋里脊,小池做的糖醋里脊我馋好久了!”
刘师傅笑骂道:“没出息,早点学会了自己也能做。”
赵东吉笑笑:“学艺不精,做不出小池那种味道。”
李伦胳膊拐他一下,调侃道:“你再学个两三年就差不多了。”
“要是能学成那样,我以后自己开个饭店的话,就拿糖醋里脊当招牌菜了。”赵东吉说道。
晚九点过,土豆烧排骨、炝白莲、红烧豆腐、糖醋里脊以及一道普普通通的番茄蛋汤出炉,七人在方桌两旁添了座椅,勉勉强强挤在一块,热热闹闹吃完了这顿饭。
赵东吉把喝多了的李伦送回家,又转回来接刘师傅,等三人走后,桓池和左立兵关门落锁,唐齐义早早回了房间,唐缘一上楼趴在沙发上就不想动弹。
“快去洗脚!”左立兵嫌弃地离他八丈远。
唐缘闷闷地说:“好累啊......如果有魔法就好了,清洁魔法......呼......啊,好累......”
唐缘在自己的嘀咕声中火速睡着了,速度快得左立兵连连惊叹:“厉害,你是真的厉害啊。”
洗漱完,桓池背靠床头,笔记本摊在大腿上,他在贝鸥司官网翻看最新帖子。
这是他近期形成的习惯,贝鸥司官网每天的帖子不多,四百到两三千条,桓池挨个点进去看一眼,挑选着有用消息,结果一个多周过去了,全是看起来没有发现异常的寻常玩家发布的水帖。
今天也照样没有收获。
桓池拿过床头柜上装订成册的,足足三四十页厚的A4纸。
这是桓池白天抽空上游戏取的瑶光会的参赛人员信息,拿过笔咬开笔帽,桓池划掉第一页参赛名单中最后两名队员,在最上方空白处加上‘残贝’和‘探鹿’。
把这份详细到入会年份的资料放到一边,在互联网上搜索与比鸥时代以及贝鸥司相关的资料,时间走到近十二点,桓池缓慢仰头靠上床头,手中笔一下一下打在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比鸥时代,”在屋外昏暗灯光才映衬下,桓池眸色变得幽深,他接近喃喃地低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
不过,比起毫无头绪的比鸥时代的真面目,桓池现在最想知道的是,一会之长、一市首富,究竟是多没事可做以至于闲到横跨三个城市来找自己第二次。
哦不,第三次。
看到这辆虽然没上次加长礼宾车夸张,但依然散发着土豪气息的七人座大车出现在自己眼前,桓池差点抽出卡送副驾驶座内笑嘻嘻探头出来打招呼的人回湖立市。
梁丘商撑在车窗上的手取下墨镜,冲一脸冷漠的桓池抛了个媚眼,开门下车:“好巧啊大佬,哦,我开车遛弯呢,不知不觉跑这儿来了。”
左立兵:“......”那您这个弯溜得挺长啊。
唐缘一向很热情,见这人认识桓池,先是打招呼:“你好!”
再看了眼他桓哥,确认他桓哥摆出一张不待见人的脸后,也不说话了。
“不是要去爬山吗?走,上车一起啊。”梁丘商自然地走过去要搂桓池。
桓池避开他,往旁边走两步,再转过身看他:“不爬,滚。”
“滚山啊,我玩过,挺有意思的,不过好几年没玩了,一起呗。”梁丘商脑子里仿佛缺了‘尴尬’和‘自知之明’这两根筋,饶有兴趣地说。
不要尬聊……桓池掀起眼皮冷冷看着梁丘商。
梁丘商凑过去一点,用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大佬,把我用完了就扔吗,那我也太可怜了吧,就一起爬个山,不行么?”
‘不行么’这三个字从梁丘商嘴里说出来,硬要比喻,那就是一头野狼咬着你的脖子问:“我能咬一口么?”
但这怪委屈的语气还是让桓池未泯的良心被触动了一下。
想想也是,一开始因为帑斯特林之书的线索找上他,虽然没得到想要的线索,但后来也因为梁丘商而逃过了一次‘三环蛇’造成的必死局面。
桓池一直都清楚,他和左立兵所遭遇的一切都和梁丘商没关系,后者反而顺水推舟,送了他一份大礼,怎么着也是个救命恩人,不至于冷脸相待。
前几次在可承受范围中的暂且不论,梁丘商昨天还对非玩家的唐缘使用过一次有损精气神的灵魂互换卡牌。
如果不是他手里有只针对外来灵魂的卡牌,还真拿梁丘商没办法,等卡牌三天时间过去,唐缘早就被卡牌副作用影响到内脏衰竭了。
唯独这点,是桓池绝对不能容忍的。
不过也好,晾着他也没法彻底解决隐患......桓池垂眸,走过去拉开车门,坐到最后一排。
梁丘商嘴角上扬,招呼有点傻了的左立兵和没搞懂状况但很听话的唐缘一起上了车,甚至贴心地接过唐缘手中的东西放到后备箱。
车启动,梁丘商一路上都在和唐缘聊天,话题一个接一个,两人你来我往,聊得十分起劲。
桓池抱着胳膊,略微仰头闭眼,脑内回忆那份参赛资料,并粗略做着分析,唐缘第三次叫他,他才回过神来,睁眼看唐缘。
“啊,桓哥果然没睡。”唐缘惊讶地说。
桓池视线挪到唐缘身旁的梁丘商身上。
梁丘商笑着扭头说道:“他说你昨晚睡得迟,肯定在打盹,我说你肯定没睡着,在思考问题,我就跟他打赌让他叫你几声,看,果然没睡吧。”
唐缘连连点头:“梁哥你真懂桓哥啊。”
普天之下皆是哥......我就算睡着了都得被你叫醒......桓池懒得理他们,换个舒服的姿势闭眼继续思考。
……
几十公里的距离晃眼过去,桓池把资料做了初步梳理,用脑子当草稿纸,精神当笔写了半天,下车的时候额角抽了两下。
太勉强了,明明带了纸笔,要不是这人......桓池看了眼梁丘商,没想明白这人死皮赖脸跟过来是为什么,不仅让本来轻松开心又期待的左立兵变得紧绷,还让唐缘思路诡异地向他靠近了起来。
桓池头疼地捏了两下太阳穴。
“不舒服?”某个还不知道自己被看不顺眼的烦人精凑过来,递给他一个装了热水的保温壶瓶盖,“喝点热水。”
桓池本想让他有多远走多远,就听唐缘开口道:“桓哥......你不舒服吗?”
桓池接过热水,眸子隐晦地扫过,确认没被某人加料后才仰头喝掉:“晕车。”
“奥,早说嘛,我带了晕车药晕车贴晕车膏晕车丸......”梁丘商拉开衡阳旦背上的书包拉链,指指一书包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还带了一叠塑料袋以防万一。”
左立兵:“......”
唐缘张张嘴:“不愧是梁哥,考虑就是周到啊。”
“好说。”梁丘商很受用,“我看这片挺大,有计划吗?先去哪儿玩?”
唐缘迟钝地反应过来梁丘商说的话,眨眼看看桓池,看看左立兵,再看向梁丘商:“一起爬山,我们一起吗?”
“好啊。”梁丘商欣然应下,“你带路还是我带路?”
唐缘:“......?”
桓池听不下去了,抬脚就走,他粗略看过梁丘商写的旅游攻略,面前这个分岔路口,攻略选左,他毫不犹豫转向右边。
梁丘商跟了上来:“默契,我想的也是走这边,这边的树看起来绿一些。”
掉在右后方和唐缘双人懵逼的左立兵呐呐道:“你觉不觉得这人......”
唐缘点头:“是的,梁哥比我还热情,桓哥看起来很不想搭理他,但梁哥这么熟练,我还以为他跟桓哥认识呢。”
左立兵沉默几秒:“确实也没错,认识挺久了。”
唐缘‘啊’一声,看了眼他桓哥,以手背遮住嘴巴,凑到左立兵旁边,压低声音:“挺久了啊,那就是朋友了,桓哥怎么这么不待见他呀?”
左立兵语气复杂:“你还小。”
唐缘一脸茫然。
左立兵一副不想回想的模样:“有些事你还不懂,大人的世界太复杂。”
唐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抿嘴,看梁丘商的眼神都严肃了很多。
……
这附近几座山最高处接近四千米海拔,有共三段往返索道,一段从山脚售票处到半山腰,一段从半山腰到较矮的一个山头,一段从这个山头直达最高的山峰。
衡阳旦一点也不犹豫,直接踏上缆车,面带营业式微笑冲梁丘商挥挥手。
正在商量爬一截还是坐缆车的唐缘愣了愣,梁丘商对他说:“不管他,这人走两步都嫌麻烦,咱们爬去......”
桓池让左立兵先他一步上缆车,而后拉着唐缘的袖口将他塞进去。
这个缆车满了,恰好八个人。
“桓哥!”唐缘有些愣,像和妈妈失散的小崽子,半跪在凳子上,扒着工作人员的手不让她关门,工作人员都被他这个操作整懵了一下。
桓池说:“先上去,我找你们。”
唐缘这才定心,缩回手,乖乖‘哦’了一声。
左立兵担忧地看过来,桓池递给他一个平静的目光,看着他们的缆车出发冲进隧道,这才转身走出索道进站口。
梁丘商视线懒懒从趴在玻璃上委屈地看他们的唐缘身上扫过,垂下眼皮掩住一抹深沉的情绪波动,随后扬起笑容,转身跟上桓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