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哥，喝药了。”唐缘端着一碗中药推开门，轻手轻脚在桓池床边蹲下，手背摸了摸他的额头，松了口气，“没昨天烫了。”
唐齐义端着白粥跟在后边，见桓池没有睁眼的动作，弯腰轻轻晃了晃他：“小池，先喝点粥吃了药再睡，好吗？吃了药好得快些，小池？”
用卡牌隐身的左立兵站在床头另一边，担忧地看着桓池。
桓池轻哼一声，艰难睁开眼睛缝，迟钝地闻到了让人不太愉快的中药味，他动了下脑袋，哑着嗓子：“起不来。”
唐缘立马放下碗，托着桓池的脖子，和唐齐义配合着把他上半身靠在垫了枕头的床头上，再一勺一勺把药喂完。
唐齐义拿起电子温度计打了一下，39.7℃，皱着眉说：“怎么还没退烧，我去叫王大夫来再看看。”
唐齐义匆匆下楼，唐缘拿过白粥喂了桓池两口，他就不吃了，唐缘看起来快哭了：“桓哥，你别不吃啊，你都快两天没吃东西了，再不吃烧没退你都要饿死了！”
左立兵：“……”能不能说点吉利的？
我只想吐……桓池死死闭着嘴，眉毛拧成一团，竭力压住自己想吐的冲动，源源不断的困意再次覆盖他，脑袋不受控制地往旁边一歪。
唐缘浑身一震，眼泪滑下，颤抖着手探桓池鼻息，没出现他想象中的呼吸终止的情况，才松了口气，一松气，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没一会儿桓池手边的被子就被打湿了一团。
“桓哥，我都好几天没吃你做的饭了，刘师傅做的菜吃起来没你做的好吃，我想吃番茄炒肉咖喱盖饭了桓哥……”
“……那些混混又来过，我一个人打不过，你都还没把一胳膊抡翻两人的那招教给我呢桓哥……这烧为什么就是不退啊……”
唐缘的嘀咕声慢慢减弱，就在左立兵以为他说累了，要闭嘴的时候，唐缘眼睛一闭，头一仰，扯开嗓子喊：
“桓哥——！”
左立兵：“……”
半梦半醒，直接被一嗓子吼得一激灵的桓池：“……”
以前没发现你嗓子这么好呢......桓池艰难掀开眼皮，舔了舔粘在一起的嘴皮：“别鬼吼，睡觉。”
唐缘一把收住，迅速把桓池塞进被窝，拿上碗筷说：“那桓哥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有事一定要叫我！”
关上门走了。
“你这个，呃，小弟，一直是这样的吗？”左立兵情绪复杂。
桓池无力地动了动眉毛，没吭声，闭上眼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
王大夫来看了，告诉唐齐义，桓池十分疲惫，应该是精神高度紧绷后一口气松开所有神经，还有点贫血，生病是在所难免的，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和调养。
唐齐义就再也没让唐缘靠近过桓池的房间了。
发烧后几天，桓池稍微清醒了些，体温降到了三十七度，低烧，处于没精神的状态，但好了很多，至少不用躺床上了。
唐缘像个照看半身不遂老人的后辈一样，战战兢兢地注意桓池的一举一动。
桓池在沙发上坐着，他立马装一保温杯的热水放在桓池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桓池一起身，他立马冲过来扶着桓池的胳膊。
出房间不到半小时，桓池就开始怀念躺床上的清净日子。
“这人好像比你大吧？”唐缘下楼去装粥，左立兵站在楼梯口一脸看傻子地说。
几天相处下来，或许是见过强势的桓池，疯狂的桓池，也见过虚弱的桓池，左立兵对他的恐惧和戒备淡了许多。
现在看到对唐缘一脸无奈的桓池，他突然觉得就算桓池是‘残贝’也没什么大不了。
“心思单纯。”桓池活动四肢，躺了几天他觉得自己快躺退化了，今天一下床差点左脚拌右脚。
今天得上游戏看看了。
他现在已经知道，激活了现实背包的玩家不需要设备就能进入游戏，而相应认证了使用者的设备则无法启动。
仿佛设备进入了人体，以卡牌花纹的方式留在玩家身上。
比如左立兵的是神之妄，那个‘三环蛇’的大概率是箴百运星之杖。
桓池这几天少有的清醒时间，都用来思考为什么见证自杀不算触发方式，他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不构成犯罪。
可有的地方自杀也是罪……桓池想着，端起热水喝了口，还没继续想下去，唐缘就捧着热粥上来了。
“桓哥吃饭，今天再吃一天清淡的，明天就可以吃好吃的了，我们去美食街吃火锅去！”唐缘放下碗，兴冲冲地说，“有一家老火锅店人气可高了，每天都得排队两三个小时才吃得上，幸亏我上月跟里边一经理混熟了，桓哥你要去的话我现在就打电话订个包间？”
唐缘这人确实神奇，他来这边的时候谁都不认识，被唐齐义捡回来三个多月，和房东混熟了，和刘师傅那两个不怎么和桓池说话的徒弟也混熟了，隔壁小区爱在健身器材玩的全年龄段人也混熟了，现在这小子的交友业务竟然拓展到了两条街外的美食街。
真就应了那句普天之下皆兄弟。
去吃火锅也好，清汤寡水好几天了，舌头都是麻的……桓池点头：“好。”
说桓池想了想，补了一句，“我叫个朋友。”
打通电话的唐缘应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好，那就是我，桓哥，桓哥朋友，唐叔，刘师傅，李伦和赵东吉，七个人，陈哥，订个大方桌就行了，那肯定的呀，下次我去那边玩一定叫上陈哥，好，那你忙，挂了啊。”
挂了电话，唐缘才问出自己的疑惑，“桓哥你还有朋友？”
左立兵：“……”真耿直啊……但你真的没因为这张嘴被暴打过？
桓池嗯一声，左立兵心头一跳，刚才桓池是不是看了他一眼？
等唐缘回到楼下忙碌，桓池肯定了左立兵的猜测：“有伪装卡？”
左立兵点头：“有。”
“吃火锅。”桓池说。
“可是……”左立兵抿了抿嘴，他这几天也知道了，自己险些害死的就是桓池、唐叔和唐缘。
“人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会做出很多不理智的行为，而且我已经能确定你当时的状态是受了卡牌影响，还能坚守本心不滥杀无辜，你已经很努力了。”桓池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
左立兵看着他，心口缓慢跳动起来。
“谢谢。”左立兵一字一句地说，“……你挺好的。”
“一般。”桓池说，闭眼缓解干涩，他摸着下巴补充，“卡牌能切断联系后重新认主，你有什么卡？”
左立兵：“……”收回前言，谢谢。
半小时后，左立兵放下笔，揉揉有些酸胀的手掌，把纸递给桓池：“全在这儿了。”
桓池接过，随意看了两眼，拔掉红笔笔帽，在几张卡下划出横线，把纸递还给左立兵：“这几张拿出来。”
左立兵扫一眼。
神域、黑色囚牢、以及另外一张四星卡：
【四星卡牌：凰焰——说明：凤凰于灰烬重生——效果：转移一次致命伤口】
“在范围内随机选择转移伤口的对象。”桓池拿着笔一下一下往桌上戳，“如果单挑，这张就是神卡。”
【三星卡牌：幸运日——说明：想好用在哪儿了吗——说明：一秒的幸运】
“配合凰焰，一秒可以扭转很多必死局面。”桓池说，“你的风格偏向硬刚，不爱用卡组，但你需要知道，玩卡牌永远不是单打独斗。”
左立兵并不奇怪桓池知道自己的玩家身份，在他的认知中，这只是‘残贝’一堆亮点中的一个。
接下来一个小时，左立兵木然地听桓池讲了不下十三种搭配方式，全是他这个卡牌的主人没想到过的，结尾时，桓池补了一句：“记住了？”
左立兵：“差不多。”麻烦再讲一次，谢谢。
……
吃火锅当天是周四，下午忙完一阵，唐齐义不到五点就锁了门，刘师傅一听说吃的是火锅就不想去，还是唐缘说点的鸳鸯锅，可以烫清水，他才点头答应。
李伦回家换了件薄衣服，在路口和六人汇合，于是，七人热热闹闹地出发了。
唐缘一路叽叽喳喳，嘴就没合上过，两条街的距离在他左讲讲，右讲讲的调节下显得没那么漫长，差不多六点，七人步行到了目标火锅店。
火锅店很大，一栋楼四层全是这家的，一楼是大堂，二楼及以上是包间。
唐缘先一步进去找到他嘴里的陈哥，搂着肩膀笑嘻嘻说了一会儿，唐缘扭头冲他们招手。
陈哥给他们留的是三楼最安静的包间，红白锅在他们到之前就烧上了，众人推门进去就被扑了一脸的火锅蒸汽。
每一层都有单独的调料区和菜品区饮品区等，桓池暂时吃不了太辣，稍微加了两勺干辣椒面，一勺小米辣就不加了。
他嘴上说：“少吃辣。”
只加了半勺小米辣的左立兵有些无语地看着他。
——左立兵用伪装卡改变了外貌，年轻朝气，五官普通，一米七五，不折不扣的高中生模样。
唐缘举起酒杯掏出手机，示意他们看镜头，咧嘴一笑，咔嚓照了一张‘全家福’。
“让我们祝贺桓哥挺过高烧，恢复健康！敬健康！”
唐缘酒过一巡就开始发懵，举起酒杯大喊。
李伦和赵东吉配合地和他碰杯，唐缘转头在桓池的酒杯上用力磕一下，喊道：“桓哥！身体健康！天天开心！过年好——！”
桓池：“……”
桓池：“过年好。”
唐缘一旦喝多了，谁都按不住，好在他撒酒疯有度，闹归闹，屁股跟钉椅子上了一样，张嘴在那叭叭，动也不动。
他和桓池说话，桓池不理他就急，急了就开始扭。
桓池顶不住，被迫开启‘嗯’‘哦’‘啊’的敷衍模式。
左立兵秉持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只有在唐齐义为了不让他尴尬而和他硬聊天时才说几句。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孩子，他也就比你小，小一两岁吧，以前也是这样，一说话就不好意思，哈哈哈，啊，他现在，现在去别的地方啦，没在这儿了。”唐齐义喝了一口酒，说，“你是小池同学吗？”
左立兵补过课，当即笑着回答：“初中同学。”
听说桓池高一上学期就辍学不读了，要说是高中同学的话，依他那闷棍子脾气，能在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交到朋友就有鬼了。
“哦，以前没见过……”唐齐义嘟囔一句。
桓池脾气怪，他是深刻体会过的，在桓池小的时候，他就仔仔细细记住了每一个和桓池说过话的孩子，后来发现，那些孩子慢慢淡出了桓池的世界，唐齐义有些无奈，更多的是心疼。
现在虽然好多了，但桓池身边依旧只有一个唐缘。
唐缘和刘师傅两个徒弟凑一起玩喝酒游戏，刘师傅一脸欣慰地看着这几个小孩子，唐齐义拉着左立兵讲起了桓池小时候，桓池无声抿嘴笑了下。
一点莫名的寒意在这间充斥着火热气息的房里弥漫开，桓池瞥眼看向房门，用脚抵住准备起身的左立兵，示意他好好陪着唐齐义，起身往门外走。
“桓哥——！你去哪儿啊？”唐缘扯着嗓子喊。
“厕所。”
桓池走出房间，反手拉上门。
斜对面开着门的房间站着一个人，他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笑意盈盈地盯着桓池。
这人眼睛很淡，嘴唇抿出一条好看的弧度，几乎顶到门顶的脑袋侧着，在身后灯光照出的阴影下有一种夸张的压迫感。
又能从这种压迫感中，看出散漫和随意，好像帝王随意一站，就能让人瑟瑟发抖的气质。
“嗯，真巧。”他在桓池关上门后举起右手，似乎在模仿谁，拇指和中指相扣，熟练地打了个根本不响的响指，
“大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