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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第 1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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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蒙蒙压沉在头顶,风静止,淅淅沥沥画出无数个圈圈点点。

沙枣树疯狂抖动,棕色果子不停下坠下坠下坠......

“爸,我回来了。”

楼梯太长太高耸,跨一阶也需要耗费很大的力气,细细密密的汗珠汇聚又从额角滑落。

屋子太大走廊太长,游弋跌跌撞撞发狠地推开主卧的门。

冲力太大,门在门吸上撞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又回弹合拢。

浑身静止的血液开始缓缓流动,游弋盯着门上的木纹眨了眨眼。

他抬手轻轻推开门,和已经转身看过来的男人四目相对。

沉默对视许久,男人转回身背对门,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地命令:“去吃饭。”

蔚蓝天空飘浮起大团大团白云,海浪呼啸,淹没又一处干涸的沙子后立刻撤退。

医生从落地窗外收回视线,盯着床上消瘦的男人看了又看。

等指示落下,医生垂下头,缓慢地将麻醉剂推注进静脉里。

八小时后。

方晴飔推开门走进卧室。屋子里有灯光,是从露台打过来的,多久了,始终没有变过,不过景象却有变化。

露台右边的护栏前有个超大的黑色三脚架落地灯,形状是伞状,灯光颜色是并不刺眼的米白色,不过足够照亮底下成套的靠椅。

以免打扰,方晴飔走近后,站定在一米远的斜后方看着。

今夜风有点大,所有轻飘的东西都能被吹得沙沙作响。

头发随着轻轻鼓动的衣袖飞舞,毯子也在微微晃动,可轻薄的纸张却被牢牢禁锢在画架上。

男人靠坐在椅子里,左胳膊拄在扶手上撑着额角,头跟着稍稍向左偏移,右手持一只铅笔在纸张上创作。

画上的左边是五六个台阶,上面是一个平台,剩下的是大面积透明玻璃,右侧又稍稍被树木遮盖了一些。

玻璃屋里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短发男人有着高大的背影。

他后背是一双自然垂落的手臂,一直一弯的腿侧是两条悬空放松的腿。

男人肩颈处只堪堪露了卷发和额头,至于五官被男人偏头挡着,也或者贴着。

从后面怎么看怎么觉得艺术家随意懒散,可纸张上的画却细腻极了。

细腻到方晴飔一眼就认出了画里的背影是谁,以及画里相拥的男人正在舞蹈。

方晴飔笑了笑,悄无声息地原路返回。

此刻这片亮着光的空间,不适合任何人和事打扰。

***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哪是想你了,分明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二位叔知道我不可能去。”

“二老也是个人精,顺理成章给你把时间腾了,就怕你分心往回跑。”苏梦啧啧两声,“瞧见你大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没,就差掏枪指着你的头逼问了。”

今见山看着出口处:“他忍不了多久。”

“谁说不是,我都能看到往咱这儿狂奔而来的麻烦事儿,我猜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不至于。”

“话意思是圈不住你。”苏梦不以为意地摇头,“你能把所有消息全拦住,说明已经清楚你大伯会是什么态度。”

今见山没说话,苏梦不嫌事大地悠悠说:“长枪短炮把你围死,好不容易月黑风高能往出跑了,结果城墙五米高。咱不如趁现在早早练一练徒手攀墙,别到跟前了俩眼一抹黑。”

今见山瞥了眼她:“盼着点儿好。”

“但我怎么觉得想象还是含蓄了。”苏梦拿肩撞了撞胳膊,“哎你说,拉拢拉拢你爸妈行么?”

“没用。”

“也是,今家就这么独一个少爷,不充军不当官,你爸妈做不了你的主,想办法不如还是在二位叔身上想。”

今见山拍了拍她的肩:“真够操心,虽然知道是为我好,但听着真挺烦。”

苏梦笑道:“所以我们就得把事儿往绝了做,还是那句话,你搞定游弋,剩下的我们搞定。”

今见山颔首:“你回去也趁早练练。”

“成,逃出去了让游总顺带把我也养......”苏梦话音顿住,她看着出来的人紧紧皱起眉头,“这他妈身体力行的告诉人,她从国外回来了?”

出口陆陆续续出来了很多人,其中有一个女人肩披一件黑色西装,里面一件不得不让人避开视线的白色窄小抹胸。

一条将将包住该包住地方的黑色皮裙,脚踩一双白色绑带高跟鞋。

女人脸上挂了一副猫眼墨镜,哑光的大红唇,简约夸张的耳饰,黑长直松松垮垮在一侧编成了辫子,整个模样活脱脱走秀的架势。

来来往往的人全盯着瞟,女人毫无所觉地推着一摞大箱子,转过弯朝二人走近。

她到跟前放开推车,偏过头在苏梦的脸颊上印下一枚红唇:“又变帅了。”

女人亲完又凑近今见山,双手从他腰侧穿过去抱住,堪堪搭在肩上的西装眼看就要掉,今见山赶忙抬手压住。

“大今,想老娘没?”女人侧靠上胸膛。

“穿的什么东西?”今见山拧紧眉盯着不远处一个男人。

李棠抬头,下巴顶在胸口处看他:“勾引你来着,硬.了没?”

“苏梦,给订张返程的机票。”

“苏梦,就近订个房间。”

今见山使劲揉了揉李棠的发顶,退开一步拉着西装把她裹紧:“自己系还是我找个绳子把你捆了?”

“远远看到你俩那眼珠子恨不得把我吃了,老古董就该待博物馆去。”李棠套着袖子面朝苏梦,“做了美甲,帮老娘系一下。”

苏梦叹了声气:“今少,也别吃饭了,直接送她爸那儿去,让孩子们观摩观摩从国外回来的校长女儿,说不准昌大能顺利考进一茬人。”

李棠:“听出来了,骂我呢。”

大厅不是叙旧的地方,三人推着行李边闲聊边往地下车库走。

一路基本都是李棠在说话,说地方名,说地方人,间接还穿插几句英语。

等上车又是没完没了的电话,刚应付完一个又是另一个。

凡是知道李棠回来的,恨不得要把之后一年时间都约满,但她基本全部拒绝,拒绝的话很简单。

“能不一个个的问,非得老娘骂两句心里才舒服是吧?”

李棠听着手机摘下眼镜,露出化了精致妆容的眼睛:“嗯,家里待段时间跟兄弟去骊城。千万别,老娘兄弟可不是个好惹的主。”

苏梦乐了,今见山开着车无语地看了眼旁边。

李棠一脸戏谑地和他对视一眼:“行了,之后多的是时间见,嗯,回来联系。”

电话挂断,李棠正要说什么手机又响了。她盯着来电显示看了几秒才接起:“死了不来接人?”

旁听的两人心跳倏地加快,没两秒又慢下去。

“话意思没了你得凉呗,您关总是何等人物,抱着施工图纸俩耳不闻窗外事儿,老娘没说错吧。”

电话那头应该一直在说着什么,但李棠始终保持沉默看着窗外。

她脸上的表情很凝重,不难看出心事重重,今见山心里止不住的开始下沉。

自从生日那天和李棠通过电话后,李棠单方面一直没有理会过他,直到前天晚上才发了航班信息。

其实今见山大概能预料到,也能猜测到原因。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肚子亟待发泄的火不单单只是对准他,而是每一个人。

这也就间接说明,游弋的情况并不好。

“真他妈个个都够有意思,全他妈指着老娘,话说百回压根儿不往耳朵里进,这会儿都急了可不可笑。”

“别拦,他吕从阳不是好奇的到处打听么,你让他去,他他妈要敢踏进一步看我弄不弄死他就完事儿。”

“不不不关子洲,别他妈给我扯这么多,真的,当初我反对的时候你他妈一个屁不放,这会儿就还是别放,挂了。”李棠挂了电话调成静音,转头继续看向窗外。

整个车厢无比安静,一路下了高速,今见山打着方向盘将车停靠在路边。

他开了窗子点上支烟,没有主动去问任何事情。

烟灰在久久没有动作的手中蓄积了一长段,岌岌可危只待有风吹落。

这阵风没有等来,等来的却是极其少听的呜咽,手指颤动间,蓄积的烟灰终于沉甸甸砸散在腿上。

今见山丢了烟,解开安全带的同时也解开副驾安全带,然后拉过李棠的胳膊将人抱进怀里。

“别哭。”

“大今......”

“嗯。”

李棠额头抵着今见山的肩膀,豆大的眼泪一颗颗坠在他的衣摆上。

哽咽的语气里带着恳求,她说:“你能救他么......你能救救他么。”

碧蓝天空留下滑行过的白色痕迹,今见山眺望着那处,平静地说:“棠棠,我在想办法。”

“十年前我阻止你了......但你又喜欢上他......”李棠双手紧紧攥着今见山的衣服,“这是你自找的,你不能跑。”

“嗯,不跑。”

“也不能半路撂挑子。”

“嗯,不会半路撂挑子,放心。”

呜咽渐渐变成抽噎,今见山轻轻拍抚着她的肩。

沉吟许久,他低声问:“棠棠,游弋......怎么样了?”

等了半晌也没有听到回答,今见山清楚了,没有再问。

李棠慢慢平复下来,今见山抽了几张纸塞进她手里。

汽车再次驶上高速,坐在后排的苏梦有意缓解气氛,凑近到两人中间:“李棠,蒋虞还记得么?”

“别告诉老娘成你男友了。”

“......”苏梦被实实噎了一把。

李棠擦着眼睑,从化妆镜里看她:“你们现在可真会玩儿啊,找不着对象都开始内部消化了?”

“操,我和蒋虞一样贱。”

李棠笑了笑:“说吧,他怎么了。”

“你发小跟他干了一仗。”苏梦朝旁边努了努嘴,“今少没给我细说,你问问。”

李棠半眯起红肿的眼睛看过去:“我记得姓蒋的跟你一块儿训练呢吧,人在你眼皮子底下干仗你是死的?”

“我当时不在。”今见山开着车把来龙去脉给两人细说了遍。

听完李棠笑了声:“游弋上初中那会儿没少干仗,这话题能让你活么?”

“这么明显?”今见山失笑地摇头。

李棠倏地把手里的镜子伸过去:“大今,你他妈自个儿照照,我不用问都知道你多久没好好睡过觉了。”

今见山看着前面没有说话,李棠收回镜子叹了声气:“问题不大,放心吧。”

“需要多久。”今见山问。

“照目前来看最少还得一个月。”

已经过去了二十一天,也就说总共差不多两个月。

今见山往旁边掏了掏,没摸到东西,他又朝后伸手:“给瓶水。”

苏梦拧开递过去:“李棠,我觉得咱俩今儿得死路上,你往四周看看,看见拿着镰刀的死神等着没?”

“见着了,就在大今旁边儿一直候着呢。”李棠从今见山手里拿过水。

今见山咽下,清了清嗓:“这是东方国家,哪儿来的死神。”

两人:“......”

“行了,别操心我。”今见山说,“二位叔跟着过来了,让接了你去家里吃饭。”

“老娘和你断联系可没和二位叔断联系,人二老前几天天天跟我晚上视频,操的可都是儿媳妇心。”

今见山:“成,一会儿我给大伯说一声,就说儿媳回来想见他了。”

“你死不死!”

苏梦笑起来:“你俩成不了真不怪今少性取向,一个大伯就够人喝几壶了。”

李棠:“要你你当不当这儿媳妇?”

苏梦:“宁愿曝尸街头。”

两人跟被点了笑穴似的笑得停不下来,间歇还英勇神武的暗戳戳揶揄几句,不过也只敢暗戳戳了。

“诶我听二位叔说他们准备去你爸妈那儿?”

“下周走。”

李棠明知故问:“你不去?”

“嗯。”

“哎——今少兜兜转转还是折发小身上,多他妈有意思。”李棠斜着看过去,“全部都处理好了吧?”

“嗯。”

“安浩找过去没两天今少就开始部署了。”苏梦说。

李棠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再麻烦也活该,平白无故哪那么多好事儿全让你一人落着,不过话说回来也是绝,还真他妈就你能接下这盘子。”

今见山笑笑:“盘子是不是难听了?”

“现在想想真他妈后悔,早知道十年前就该当个红娘,早早把人送你跟前,我......”

“再往下说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听起来对老娘怨气深重啊。”李棠收了镜子,笑着摇摇头。

“棠棠。”

“嗯?”

“这些年谢了。”

能称为发小当然了解发小,因为这句突如其来的谢,李棠心脏跟着抽疼了一下。

她缓缓扭头看过去:“他妈游弋上身了?”

“真谢了。”今见山目视前方,“不是拜把子兄弟,也不是大学同学,就只是作为家属。”

李棠鼻子忽然一阵发酸,她转回头:“既然你把自个儿当家属,那也别光口头谢,多少拿点儿实际的东西出来。”

“你说。”

“啧啧啧——凡是和游弋有关的,估计马路上的人都能讹上一讹。”苏梦戳了戳李棠,“好好琢磨琢磨,往死了讹。”

“不用琢磨,现成正好就有。”

李棠清了清嗓,拄着扶手箱凑近今见山:“那个......要不说说,游弋那么个冷冰冰的人,你俩是怎么做.爱的?”

“......”今见山一把推开她的头,“滚蛋。”

“哈哈哈——”

“哈哈哈哈——”

游弋不在的这二十多天,今见山把和他在一起的点滴全部想了无数遍,包括李棠提起的这些。

千头万绪化成了无数个蚂蚁啃噬,他就像个瘾君子,浑身血液都在渴求那个人。

尤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孤独荒芜感仿佛要把他吃的一粒残渣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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