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这回着真是让马儿哭笑不得了。

他失笑道：“怎么会？咱们带了这许多人，各个都是好手，何况你向来又没有仇家。就算是，偶有几个别有用心之人，那也是有心无力。”

马儿本想说，就算是白衡或者小乔夫人想要对白念乔不利，也没有可堪野心的手段和人手。

在马儿的念头中，除了这两个，可再也没有别人能和白念乔过不去了。

何况白衡已经外出游学，随身只带了两三个仆从，小乔夫人含泪送别了他那是人人都亲眼所见的。

当日白衡那番行为，实际上也算是间接做了不与白念乔争锋的许诺，若是再反悔可是要人人耻笑。况且自他走后，小乔夫人大约是恨儿子不争气，又或者是觉得没什么指望了，断断续续开始生病。

据说为此连白城主去小乔夫人那儿也不怎么去了，整日只歇宿在书房中。

书房……

白念乔心里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却说不出缘由，只好将满腹疑窦全都吞进肚子里。又怕马儿借机嘲笑自己胆小，连老虎的事情也不提了，靠着他闭上眼睛安睡。

这一路颠簸，当真睡得好沉，直到被初升的日光照到，方才揉揉眼睛一骨碌坐起，茫然看着周围。

白念乔醒得甚早。火堆早已熄灭，连守夜的侍卫也靠着树干沉沉睡去，宿营处一片寂静。大家连日来都辛苦了，白念乔轻手轻脚起身，到僻静处解决了内急。

从高处看去，风景倒是不错，甚至能看到很远处大海的影子。

而原本来时艰难的山路，此时再看也只如同羊肠一般瘦弱曲折，掐指算走过的道路，白念乔暗暗心惊，这么多艰苦的路竟然也走过来了，而且因为有马儿在身边陪伴，似乎比上次来时轻松了许多。

除了心里偶尔会觉得不安，一切都好。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是马儿过来了。白念乔微微一笑，嗔怪道：“你眼睛真尖，居然隔了这么远也能找过来。”

马儿亦微笑：“你醒我就醒了，看你这么半天没动静，所以来看看。”

白念乔嗔怪：“我能出什么事？”却还是为马儿的体贴感到甜蜜，主动上前挽住了他的手。

却不是回营地，而是又往一旁走了走，从这个视角看下去，更显得高山巍峨，远处大海碧波万顷，说不出的雄浑壮阔。

冷风拂面，白念乔冻得打了个哆嗦，马儿将他搂在怀里，笑道：“现在还冷，等咱们春天回来的时候，再细细欣赏吧。现在该回去吃点儿东西了，他们都在等着呢。”

再回来，白念乔心中一动，笑吟吟地看着马儿，一副已经将他看穿了的样子。

马儿脸上微红，撇过头去却不说话，眼睛的余光却偷看着白念乔。

这副模样倒少见，白念乔起了调戏的心思，偏要拖着马儿的下巴故意道：“好你个小奴隶，还敢左右我的行程了。我愿意春天还是秋天回来，可与你不相干。我偏要在桐城待个够，带上好几个漂亮姑娘回来。”

马儿气得瞪大了眼睛，却又不敢对白念乔说重话，明明很冷头上却似冒出了汗，嘴巴张了又合，气得牙齿咬住了嘴唇，想要跳起来骂人或者打人，却又不肯对着白念乔发泄。

“你你你……”马儿你了半天，回身一拳打在树上，碗口粗的一棵树依旧稳稳立在那，马儿的拳头立马现了血痕。

白念乔惊呼一声，上前握住了马儿的手腕，查看他拳上的伤口，急道：“不过是开个玩笑，你怎么这么莽撞。”

马儿不语，依旧用不信任地眼光看着白念乔。

白念乔觉得这个马儿真是越来越骄纵了，又气他不肯爱惜自己的身体，恨声道：“你浑身是上下都是我的，只准为了保护我受伤。若是再这样，我就……我就……”

眼珠儿转了转，白念乔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跳起来亲到了马儿的嘴唇。

马儿一惊，随即搂住了白念乔，不肯放过这主动送上门的幸福。谁料白念乔亲了一阵，居然用力重重一口咬在马儿唇上，马儿吃痛只能松手。

白念乔得意笑道：“你若是再不肯听我的话，这就是下场了。”

原本沉浸在甜蜜气氛中的马儿只能捂着嘴唇称是，唇上虽痛心里却觉甘甜。

见他这样，白念乔才重新上前，凝神瞧着他的嘴唇，见齿痕深重又有血留下来，暗自后悔咬得重了，嘴上却不肯承认。

伸手轻轻碰了碰马儿受伤的地方，终究觉得不忍，又舔了舔，白念乔才道：“好了，这回总不疼了罢。”

经过他这么一番折腾，马儿心里好也不是恼也不是，但始终对白念乔生不起气来，点头道：“不疼了。”

这才像话。白念乔微微一笑，两人重新回去。

此时众人都已经醒了，有人见到马儿嘴上的伤痕，但谁也没说什么。

虽然两人始终自以为能瞒过众人，但谁也不是瞎子，即便不论路上种种亲昵，之前还在咸城时也已经有人察觉了。

但白念乔是少城主，马儿是个奴隶，虽然有人猜到也觉得不过是少年人之间狎昵，没什么要紧，等白念乔长大成人有了妻子，自然这种事也就放在一边。

何况若真正论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先不说这是白念乔少年心性，光是马儿对白念乔的细致周到就已很少有人能及了。马儿既聪慧能干，出门又比女子方便，还能保护白念乔，说起来可真是便宜得紧。

众人吃过饭食，又往山上行去，这回到午间便能到到达山顶，过了山顶的积雪带，再往山下走可就容易得多，用时能比上山时短上一半。

白念乔骑在马上，看着山顶积雪闪耀的白光，同马儿道：“等咱们回来的时候，说不定雪已经化了，到那时候路就会好走很多。”

其实现在山顶偶有几处也已经能隐隐看到被薄雪掩盖着的枯黄的草色了，但更多的地方还是被积雪所掩盖。

马儿没说什么，只是抚了抚唇上的伤痕，冲白念乔微微而笑。

-

从山顶的位置看下去，白念乔一行人如同洒在沙滩上的鹅卵石一般清晰可见。现在这些鹅卵石铺成了路径，且还在缓慢移动当中。

越往山上走，路越陡峭，风声细细吹动着茂密的常青树，风中传来白念乔不喜欢的味道。马儿额头上已经有了细微的汗珠，白念乔掏出手帕帮他擦干净。

就在此时，风中传来疾速的破空声响，马儿尚未明白发生什么，却已经下意识伸臂将白念乔按倒，随即扯他下马，牢牢护在身后。

多亏了马儿应对得法，白念乔并没有受伤，箭尖擦着他的脸颊过去，在额头上留下浅浅一道痕迹，射中了他身后的马匹。

“有埋伏！有埋伏！”反应过来的马儿大吼一声，侍卫们也反应过来，纷纷拿出兵刃。

一直埋伏在林中的敌人也就此现身，如潮水般涌了过来，马儿粗粗一算对面大约有两百人，且从上冲下占据了有利地形，这批人有的拿着刀剑有的拿着弓箭，目标明确就是冲着白念乔而来。

为首一人身形修长，和冲出来的众人一样用黑巾蒙面，玄色的皮毛大氅将全身包裹住，只露出一双眼睛，远远站在众人身后瞧着形势。

马儿远远和他对视一眼，心中一惊，这觉得这人的眼睛看起来好眼熟，竟然和白念乔有几分相似。只不过白念乔纯真，这人多了几分妩媚和狠厉。

但已经没时间细想这人是谁，拨开一轮的箭支过后，第一批持刀剑的敌人已经冲上来，还有持弓者暗放冷箭，马儿将白念乔护在身后，侍卫们也已经做出战斗反击的姿态，将白念乔护在中间。

闻秋从没经过这样的阵仗，已经吓得哆嗦。却依旧紧紧跟在白念乔身边，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比划来比划去，却不知从何下手。

白念乔最初的震惊过后，已经反应过来。他随身带着的长剑已经出鞘，心里虽然害怕却不曾退缩，口中呼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他连问几声，这些人只顾埋头冲杀，全似没听到白念乔的话。

此时也顾不上许多，白念乔眼睛望着这群埋伏的人，心里已经打过几个盘算，将所有可能的人都想了一遍，却始终没什么头绪。

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眼看着侍卫们已经和刺杀者打杀起来，而自己这方只有三十来人，远少于对方人数，不仅如此，刺客们武器精良训练有素，硬拼是不行的了。

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

可他偏偏不愿认输。

想到这，白念乔似乎忽然生出了无限的勇气，举起剑大声喊道：“不要和他们缠斗，跟在我身边咱们一起冲出去，只要翻过了山顶，便有岳大哥的人来接应咱们。”

其实岳揽并不知道白念乔要去的消息，接应更无从谈起，这样不过是为了给侍卫们安心兼恐吓敌人。

听了这话，侍卫们果然精神一振。他们随行也有带得弓箭的，当下乱射了一阵将敌人逼退一些，趁着这个间隙弃了马匹行李，跟在白念乔身边居然也颇冲杀了一阵。

也因这群人都是跟在白念乔身边的侍卫，自然是优中选优，面对这样强大的围攻居然还不士气涣散。

绕是如此，等白念乔他们冲破了封锁，又往山上行了一点儿的时候，也已经有七八个人受伤。而伏击者们虽然也留下了些尸体，却又更多的人冲上来。

幸好，山道狭窄。埋伏的时候不觉得，一旦往上攀爬便觉得地面湿滑无比，密林和覆着雪的草地又阻碍了追击的速度，白念乔他们占据了山道倒也算是一个助益，起码行进时略快些。

此时距山顶还有两三里的距离，山顶的巨石已然清晰可见。

如果能翻越到山顶，生还的机会便更大些。

白念乔奔跑了一阵，觉得肺痛得像是要炸开，但性命攸关也只能咬牙坚持。马儿牢牢握着他的手，正想说些什么，已然又有箭射过来。

眼神在自己这群人中转了转，马儿伸手去扯白念乔的腰带：“你的衣裳太显眼，快脱了。”

侍卫们都是统一的服色，唯独白念乔衣着华丽。虽然伏击者带了全歼的心思，但白念乔毕竟是首要人物，肯定是被重点攻击对象。

白念乔也手忙脚乱脱下衣服，有个机灵的侍卫立马脱了自己的衣裳给白念乔递过去。白念乔微一迟疑，马儿已经迅速接过递与白念乔催促他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