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龃龉

马儿急忙辩解：“这是给主人的奴隶，我怎么敢窥伺？”

“那你是想让她和我结成夫妻？”白念乔愈发愤怒，他不太懂结成夫妻的深层含义，但白城主和小乔夫人以及其余几位夫人相处时的大略情状还是略知一二的。

不外乎是搂搂抱抱，亲嘴亲脸，然后夫人们趁机提出一些请求，白城主看心情决定要不要满足。

白念乔怒：“她不过是低贱的奴隶，又怎么配做我的夫人？”白念乔愤愤喘息着，见马儿不说话，又补充一句：“姬妾也不行。”

听到他如此说，马儿垂头苦笑。几个呼吸之间迅速调整好心情，才对白念乔道：“奴并无这个意思。只是，之前奴和您在齐府发生的事如为外人所知，恐怕对主人声名有损。”

“若是让人以为，和主人在一起的是羊问，便没有其余的嫌疑了。主人不妨先养着她两年，过后再看心情处置。”

马儿的这番解释让白念乔更加懵懂，也就没注意他语气明显的低落下来。

虽然还不太懂马儿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总体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考虑，白念乔也就答应下来，让闻秋给羊问找个地方住。

见白念乔打发走了羊问，又在摆弄自己手里的弓箭，马儿想着白念乔刚刚说过的话，心里无来由一阵悲凉。

原来在白念乔心里，奴隶就是这样的低贱、不被瞧在眼里。

不过，自己早就知道的不是吗？

马儿忽然很恨自己。明知道白念乔是什么样的人，明知道奴隶在他眼中不过如同草芥，明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可还是忍不住向他靠近，为他贡献自己的身体和聪明才智。

也许，等白念乔醒悟过来，自己会比羊问还不如吧。

心里已然这样悲观，身体却还是忍不住凑近白念乔。

白念乔被靠近的马儿吓了一跳，嗔怪道：“你干嘛悄无声息的？”

“我怕打扰了主人。”马儿只能这样道。

白念乔看着马儿靠近自己，其实心里美滋滋的，脸上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呵斥道：“你贴我这么近做什么？”

闻言，马儿的心愈碎，脸上却还强撑着不变颜色，应了声是就要退开。

见他远离自己，白念乔心中无来由很不舒服，又哼道：“谁准你离我那么远，都不知道要随时服侍吗？”

不能远也不能近，马儿深知白念乔别扭的脾气，已经没有再生气的力气，又往前挪了一点，到了白念乔旁边。

窥伺他的脸色，似乎还不满意的样子，马儿又往前挪了些许，连续三次，见白念乔面色稍霁，也就跪坐在那不动。

白念乔摆弄了一会儿弓箭，觉得没什么意思。但要让他开口和马儿说话，也觉得讪讪的，因此扔了弓坐在褥上，看着撩炉里燃烧的火焰发呆，盘算着日期。

再过上一个多月会有“告朔之祭”，天子派遣使者从都城来，带来新一年的历书。城主接受赐予，在太庙告祭天地祖宗，杀猪羊祭祀，之后藏历书于太庙。

咸城一向富庶，因此都城来的使者官位也颇高。白城主在招待使者的同时，也会打听一些都城和其余大城的动向。

“告朔之祭”结束后再过月余，就是岁末。同样要祭祀、守夜、驱邪。听说有些地方还会有集市，附近的平民甚至是奴隶都会去逛逛。

再等岁末过后一两个月，地上有积雪的地方就开始化冻，天也不那么寒冷，方能再次出行了。

算来算去，都要好久。白念乔大感失望，撇了嘴。

马儿只能看到他手指掐来算去，也不知道白念乔在忙活什么，不过心情不好是显而易见的，因此道：“现在睡觉太早了，不如投壶来玩儿？”

这个好！白念乔一下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拍手称快：“好，我正想看看自己弓箭练的怎么样了，可惜这几日都没出射箭，用投壶来代替也不错。”

听见白念乔说好，马儿答应着去取了陶壶来，立在白念乔面前不远处，又取了箭来看他投。

白念乔展臂欲投，忽然想到什么，收回了手臂，数了十枝箭给马儿，矜持道：“你也来。”见马儿接过箭，又补充一句：“要全力以赴才好。如若不然……”

这句如若不然后面，白念乔却接不下去了。凝神想了一会儿，只好道：“如若不然，就打你。”

马儿知道白念乔是想要胜利，但不想要被谦让得来的胜利。心里暗笑，面上却诚挚道：“主人这样吩咐，我自然会全力以赴。”

数盏油灯跃动着微弱的光，马儿凝神看着陶壶细细的瓶口，斟酌要如何投进去的同时，也在想着究竟该投进去多少才好。

他脸庞微侧，看到了旁边白念乔跃跃欲试的眼神，眼中除了兴奋还有自信。

马儿一怔，白念乔是个极高傲的人，如果这次没有全力以赴，就算他赢了，也不会开心的吧？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白念乔的心情早就是马儿的第一考量。虽然不知道赢了白念乔会不会有责罚，但马儿不想让他稀里糊涂赢得虚假的胜利。

这么想着，马儿对准了细小的陶壶瓶口，一箭接一箭地投了进去。金属的箭镞落在瓶底，发出箜箜的敲击声。

白念乔全神贯注盯着马儿的动作，心内轻轻数着数目，到最后十支箭竟然全投了进去。

“哼，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白念乔心里佩服马儿，口中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他查了十支箭握在手里，站在马儿刚刚站过的位置上，却迟迟不投，越是想着超越马儿，越觉得紧张，手心里沁出汗水，连握着的箭也打湿了。

马儿知晓白念乔的心事，忙安慰道：“主人，你一定行。”

“这是肯定的。”听了马儿的话，白念乔慌着的心瞬间定下来，他手臂轻挥，冲着瓶口扔了过去。

中了！眼见箭矢落入陶壶的刹那，白念乔兴奋地跳起来，冲着马儿笑道：“哈哈，我中了。”马儿微笑看着他，眼中的宠溺比跃动的火焰还要让白念乔感到明亮、熨帖。

白念乔眉梢眼角的笑意尚未散去，就又消失了。只因那箭虽中，却因为太大力，所以在弹了一下后，又落到了地上。

大喜大悲来得太快，白念乔撇了嘴，脸上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马儿观他脸色，想要捡起来重新放回去，口里安慰道：“算中了。”

白念乔和他赌气，也有自己的傲气在心里，一脚将箭踢开，冷哼道：“中就是中，不中就是不中，没有什么算中了。”

接着，白念乔一鼓作气，接二连三将手里的箭投了出去。

十中六。

平心而论，这对白念乔来说算不错的成绩，因为以前的他大概只能中二三。这段日子跟着马儿学射箭，还算是颇有成效。

不过，在马儿全中的战绩面前，这就很不够看了。

白念乔噘了嘴，气哼哼的样子。马儿捡起散落的箭矢，不知该说什么，怕伤了白念乔的心。

没想到很快白念乔念头就回转过来，指着马儿道：“还算你这臭奴隶有几分本事，我的箭术倒也有些进步。”

虽然性情骄纵，可白念乔并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也深知这点子进步离不开马儿的指导。

马儿含笑看着白念乔，温声道：“都是主人自己肯用功，这已经很了不得了。假以时日，主人必定能超过我。”

被马儿一夸，白念乔忍不住飘飘然起来，盘算着也是这个道理。

想到将来能超越马儿，白念乔也就不在乎暂时的小小失败了。

他头一昂，指挥马儿去铺床，玩儿了这么半晌也该歇息了。马儿去了，白念乔重新一根根投进去，默默试探着该用什么样的力道才能不弹出去，如何才能更好的瞄准。

马儿铺好了床，转身看着白念乔专注的样子，朦胧的灯火在他的眼睛里跃动，带着鲜活的生命力。

重新投完了十只箭的白念乔拍拍手，这次只有五只，不过他总觉得就是比上次强，手感也好多了。

“现在要休息吗？”马儿打来热水，帮白念乔擦干净了手脸和脖颈。

在热水里浸泡过的马儿的手也是温热的，白念乔凑近他，发现马儿的体温比自己高一些。想起他平日里手也是暖暖的，白念乔有了主意。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他要让马儿把被窝给自己焐热了才肯睡。

去齐家赴宴的时候，齐知国曾夸耀过自己的女仆身子又暖又香，每次都给他焐热了床铺。白念乔不喜欢什么女奴，让马儿来做这件事正好。

“你快快洗干净手脚，去床上躺着。”白念乔越想越有道理，便如此命令马儿。

到了齐家做客之后，白念乔才知道，奴隶原来还有暖床的用途。这几日过得混乱，白念乔几乎忘了在齐知国家做客的经历。

今日带来的羊问虽然惹得他不喜，但也勾起了白念乔的一些回忆，立马就要让马儿履行暖床的职责。

作者有话要说：浅浅一更，除夕快乐。初一休息一天，初二开始复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