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想到这，白念乔怨怼的目光不由看向马儿，而马儿对一切却毫无所觉，他学着白念乔的样子摘下几朵菊花，捏在手里看着。

察觉到白念乔的目光之后，马儿笑嘻嘻地看着白念乔，将花递给他，笑道：“主人，这个好看。”

一点也不好看。

白念乔没好气地接过，又全都掷在地下，想着岳揽来的第一天就因为这些花儿与自己争吵，真是好没意思。等自己好了要立马让人将这些碍眼的菊花全都搬走，那个时候再约岳大哥见面，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么想着，白念乔脸上也浮现了几分笑意，连脖颈间的疼痛也暂时忘却了，看着他在月光下微笑的样子，马儿不由看得呆了。

感受到了马儿的目光，白念乔白了他一眼，冷笑道：“臭奴隶，你笑什么？”

“没什么。”马儿因为白念乔的训斥低下了头，白念乔走到他身边，狠狠踢了马儿一脚，踢得马儿的身体晃了晃，险些跌倒。

白念乔指着马儿恶狠狠道：“臭奴隶，要是再让我发现你竟然敢用那种目光看着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下酒。”

他语气凶狠，马儿虽然比他高大，又仍然保持着站立的姿态，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点点头。

虽然不大明白白念乔在说什么，但他话语中的恶意还是让马儿不寒而栗。

训斥完马儿，又打了他，白念乔才觉得心中的无名邪火发泄完毕，心情重新畅快起来。

他忍不住想着，马儿这臭奴隶还真是好用，不光能做马奴，还会煮粥、找蜂蜜，还能发泄怒火，皮糙肉厚很耐打，可比别的奴隶划算多了。

尤其是想到这个奴隶还是岳揽给自己的，白念乔就更是心情愉快。

他单方面忘掉了马儿是自己抢来的事实，认定这是岳揽送给自己的礼物，岳大哥对自己果然贴心。

白念乔心情愉悦地回房睡觉，马儿跟在身后，将被他仍在地下又踩过的菊花重新捡起来，细心吹干净上面的尘土后捏在手里，然后才跟着白念乔回房。

闻秋已经将房间收拾好，迎上来道：“少城主，您早点歇息吧。”

房间内的灯已经只剩下两盏还亮着，白念乔走了一会儿也觉得累，随意洗漱了一下就躺在床上，闻秋掩下床帐，吹熄了灯火才带着马儿离开。

两人的房间就在白念乔卧房的后面，此时只靠天上的星光月光和闻秋手里的一盏油灯照亮。

一前一后走着，闻秋看到了马儿手里的菊花，讶道：“ 你竟然敢摘少城主的花儿，不要命了？”

马儿摇头：“捡的。”原来如此，闻秋放下心。

回房后因左右无人，闻秋看着马儿老实的面孔，忍不住道：“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些事情。”

仆人们住的大多是通铺，闻秋则有自己的房间，最近他看马儿诚恳可靠，不光有救下白念乔这样的大功，在他身边做事，还能为自己所驱使，才将马儿的房间挪到了自己这，两人隔断开，一人一张小床。

虽然住所环境还是一般，但可比马儿之前住的廊下和通铺舒服多了。马儿虽然懵懂，但对闻秋也有几分感激。

此时正准备睡觉的马儿听了这话，赶紧走到闻秋身边问道：“什么？”

马儿绿色的眼睛在火光中显得更为幽深神秘，闻秋一时看得怔住了，反应过来才道：“我告诉你，少城主最讨厌别人忤逆他，你以后常跟在他身边，要学会顺从他的意思。”

见马儿依旧不明白的样子，闻秋夺过他手里的残花道：“这些花既然少城主不喜欢，你就不能捡起来，懂吗？”

“哦。”马儿应了一声，拿回花后重新走回床铺，将残花好好摆在枕边。

见他一副听不懂人话的样子，闻秋也只能无奈叹气，暗暗道：“果真是个傻子，虽然傻得没有先前厉害，但还是什么都听不懂。”

第二天醒来的白念乔觉得身体好了许多，自己摘了脖子上的软布揽镜自照，印记果然消了不少。

昨日睡得足吃得也足，今日身体大为好转，白念乔颇觉惊喜。

正愉悦，闻秋进来见到白念乔伤势好了不少也为他高兴，赶紧打了水来洗脸换药，又重新换了一身衣裳。

今日早饭有烤肉，白念乔已经能大口吞咽不觉得难受，吃完觉得力气充足，在床了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让闻秋找人把箭场收拾出来。

白念乔不喜欢射箭，但此时实在是没什么别的娱乐，总在房间里窝着也不适宜，只好给自己找点乐子。

之前白城主也偶尔会督促白念乔君子六艺，不过白念乔和白城主都不放在心上，彼此走个过场而已，可射箭白念乔还是会一些的，不为别的，只为能在游猎时出风头。

虽然这些贵公子们不指望打猎来填饱肚子，可是年轻人谁不风流爱俏，谁不想在同龄人中大大出个风头，白念乔纵然爱玩儿，也是不肯在这方面落于人后的。

因此，虽然不怎么精熟，他倒还会一点射箭。

闻秋答应着去了。场地荒废已久石板下已经长出了青草。闻秋叫来数个奴隶将杂草除去，重新立好箭靶，还让人找来了十来只麻雀关在笼子里，笼子里喂着食物和水。

水却不是清水，而是酒，好等这些鸟儿喝醉后，能被白念乔轻松射下。

很快，箭场收拾好了，侍卫和奴隶们都在身后远远看着，看不清白念乔脖子上的异样。

深秋的日头不算毒辣，但白念乔向来娇贵，脖子上缠了软布怕晒伤也勉强说得过去。

白念乔拿起弓，先拉动几下弓弦觉得力度适中，才从箭筒中抽出箭来，对准数十步之外的靶子狠狠射过去，只可惜他久不练习，第一箭便射了个空。

“晦气。”白念乔咒骂一声，拿起箭筒中的箭接二连三射了出去，但全都落空，只有一只箭勉强射在了靶上，离靶心还很远。

白念乔气得跺脚，吩咐马儿去将自己的箭全找回来。

其实他有数十只箭，通常不待射完白念乔便觉得没兴趣了，后续自然有奴隶收拾规整，如今白念乔心头有气，便故意折腾马儿。

马儿应了一声，拎起箭筒欢喜走过去，竟然很快就把箭捡足，如数放在了白念乔身边。

“主人，再来。”马儿眼神亮亮的看着白念乔。不知为何，在这样期待的目光中，白念乔竟然也不好意思说放弃，便只得将箭重新射了一遍。

居然还不如上次。

白念乔气得扔了弓，怒道：“这破东西是坏的，害我总不能瞄准。”说着还上去踩了两脚。

然后，并不解气的白念乔又让马儿将箭支全部捡回来还不算，又让他射。

马儿拎着白念乔从地上捡起来的弓不知所措，白念乔偏偏冷笑着看着他：“快射，你不是很有本事吗，怎么不会了？”

说着，白念乔上前，将马儿的身体摆弄成射箭的姿势，令他射出去。

马儿不能违拗白念乔，只能认真瞄准后射了一箭，放下弓后却听见身边的闻秋惊呼出声，随后牢牢捂住了嘴巴不泄露出一丝声音。

看到马儿射箭结果的白念乔更是震惊得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小跑过去看了看，确实是正中靶心。

箭镞深深插在箭垛的红心中，尺寸不浅，可见这一箭的力道。

白念乔撇嘴：“这臭奴隶就是运气好罢了。”

走回马儿身边的白念乔让他再射，马儿依言开弓，白念乔牢牢盯着射出之箭的走势，却见依旧是正中靶心。

两只箭的箭尖靠在一起，在箭垛的红心中紧紧挨着，箭尾则微微分开，因为撞击在空气中颤抖着。

闻秋已经不敢说话了，因为白念乔现在脸色很难看，阴沉地似乎能低下水来。

白念乔回身走到马儿身边，掰开他的手来看，最后在他的手心和拇指食指上都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痕迹，不由得意道：“这马儿果然学过射箭。”

不能接受自己奴隶天赋异禀的白念乔重新振奋了精神，命令马儿再射，心想箭靶上已经有了两箭，无论如何不能再中。

马儿懵懵懂懂依照本能，将手中的箭支接二连三射了出去，越到最后他越觉得顺畅，脑中也不自觉回想起了很多画面。

等停下来的时候，箭筒中的箭支已经被射光，白念乔这回是脸色铁青了，因为靶心密密麻麻的全是射中的箭，根本没有落空的。

闻秋见白念乔脸色很差，而马儿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只好赶上去打圆场，笑道：“这臭奴隶运气真好，少城主您身体未痊，还是过阵子再来吧。”

白念乔不服气，却也没办法，伸手去推马儿的肩膀，让他把箭捡回来，还要他告诉自己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百发百中的。

现在的白念乔对马儿有了点好奇心，他觉得马儿之前虽为庶子，却和自己的便宜弟弟白衡不一样。

白衡整天假模假样装作一副会读书的样子，马儿则是学习骑射和耕种之类能在分家后养活自己的手段，就冲这点，白念乔就不想再计较他拂自己面子的事情。

谁料轻轻一推，马儿就倒在了地上。

白念乔去看时，发现他眼睛紧闭，捂着头痛苦的在地上□□。虽然并未打滚，但也能看出来他痛得厉害，头上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

“这是怎么了？”白念乔惊慌。

他才得到马儿这个好玩有趣的新玩具没多久，可不想让他就这样死去。

凑过来的闻秋也吓了一跳，不确定地道：“少城主，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奴隶不配看大夫。闻秋虽然不讨厌马儿，却也不敢在白念乔面前提起给马儿看大夫之事。何况在经历刚刚的射箭之后，谁知道白念乔现在是不是讨厌马儿呢？

白念乔蹲下，细细观察马儿。

只见他原本微黑的肤色现在透着憔悴的白，嘴唇也是毫无血色，牙齿咬住嘴唇几乎咬出血痕来，眉头紧蹙双手抱头，一副遭受了极大痛苦的模样。

看够了，白念乔起身，顺脚踢在马儿身上，将他踢得趁势滚了滚，露出宽阔的后背。

“咱们先回去，然后你去找个大夫来给他瞧瞧。”白念乔起身离开，将事情吩咐给闻秋。

身后的侍卫和奴隶们都站在原地，看着白念乔离开才敢凑过来。

虽然离得远些，但刚刚的场景这些人都看到了，此时有侍卫奔到箭垛边，看着马儿射中的结果不由骇然，便是侍卫中也没有射艺如此出众者，这个奴隶当真不简单！

此时马儿已经停止了打滚，只是直挺挺躺在地上，已经晕了过去。

有个胆大的侍卫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却还有，心脏也在跳动。

奴隶们已经去收拾了，侍卫们围成一团面面相觑，虽然他们一向看不起奴隶，可这一个是不同的。

半晌，有人开口：“要不谁去找个大夫？”

咸城富庶，城中有名的大夫不在少数。

有人制止道：“少城主推了他一下后就倒地不起，谁知道是不是少城主的意思？他又是少城主的奴隶，咱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吧？”

这群人是白念乔的侍卫，深知他骄纵古怪的脾气，有胆小的便不肯为了马儿得罪他。

正在众人商量时，闻秋走了过来，听到了些许谈话，怒道：“是这臭奴隶自己倒下了，可不关少城主的事，还吩咐去给他请大夫呢，你们快去。”

得到指示的侍卫们这才散开，有去找大夫的，有帮忙将马儿抬回他房间的，还有去找水的。

倒不是他们忽然发了善心，只因为刚刚马儿展示的箭术太过厉害，谁不想等他病好之后趁机讨教？

在白念乔身边要有本事不说，箭术精进之后时常去城外打个野味还能打打牙祭，改善生活呢，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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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念乔闲来无事，半躺在床上翻看着帛书。

文采武略这四个字，其实和白念乔半点也沾不上边，此时看书不过是无聊时的消遣。

看书的同时，白念乔的眼睛在不断向外张望，却丝毫不肯表露出着急的样子，只是优哉游哉的躺在床上，耳朵却恨不能竖起来，时时刻刻听着外面的动静。

过了半晌，闻秋终于进来，并给白念乔带了午食。

白念乔起身，有些不大高兴的坐在桌前，眼睛瞄了闻秋好几眼，见他始终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道：“马儿怎么没来？”

明明是关心马儿，却偏要做出一副打算接着奴役他的样子。

闻秋摸不清白念乔的心思，此时赶紧道：“他还睡着呢，已经找大夫来看过，说是他之前脑袋受了伤，似乎是颅中有淤血才导致了这个样子，很快就会好的，还开了草药等他醒来之后吃。”

“怪不得笨笨的，原来是脑袋磕过。”白念乔嘀咕两声，吃了午饭后就躺在床上睡觉。

上午的时候射了许多支箭出去，他手臂肩膀都怪酸的呢。

明明很累，躺在床上却始终睡不着。因为一闭上眼睛，白念乔脑海里就忍不住浮现出马儿射箭时的英姿。

虽然从小在咸城长大，可是城中来往客商极多，偶尔也会有其他城的勋贵来做客，白念乔自问见得人不在少数，可这些人谁也不能像马儿一样射这么好的箭。

听说只有极北和极西草原上的蛮族，自小在马背上长大才会有这样的本事。

想着马儿碧绿的眸子，白念乔觉得这也许是因为他有异域人的血统，天生这个样子。

不过，若能从马儿身上学来这手射箭的本事也是很不错的，学会之后和岳大哥骑马去打猎，肯定能让岳大哥另眼相看。

从小到大，岳揽对白念乔虽好，却总当他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般。

白念乔也知晓自己年轻胡闹，和名满天下的岳公子根本没有平起平坐的资本，可他就是想让岳大哥能对自己正眼相看，不是当做弟弟，而是平等的一个男人。

等马儿好了，就和他说这件事，不管要吃多少苦都行，把手磨出茧子磨出血也行，白念乔下定了决心，终于能睡个好觉。

马儿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他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看着黑乎乎的屋顶发呆。

窗子开着，不需要起床就能看到外面已经开始发黄的树叶和逐渐干枯的枝杈，马儿觉得口渴的厉害，脑中一片空茫，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窗口似乎有双眼睛一闪而过，马儿再细看时，那眼睛早就不见了。

马儿觉得那双眼睛很像白念乔，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主人才不会来看他，马儿失落地翻身下床，自己从罐子里找了些水来喝。清凉的水下肚，脑中也清明不少，虽然之前的事情还是想不起来，不过对于最近发生的事却是记得越来越清楚了。

“喂，你能动了？”闻秋惊讶的大呼小叫声响起，从外面走进来惊喜的看着马儿。

马儿点头，露出羞涩的笑容：“我能动了，闻秋。”

闻秋提起大夫和药的事，说起自己要去给他熬药，转身之后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惊讶道：“马儿，你好像聪明了一点。”

“我也觉得。”喝着水的马儿点头：“闻秋，我觉得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好像梦一样，但是现在我好像清醒了。”

“看来你之前聪明的地方被淤血塞住了，摔倒后又重新聪明起来。”闻秋很为自己的发现惊讶，他拿起药包道：“我帮你把药煎了，你喝完之后也许会更聪明。”

虽然不确定闻秋说的是不是真的，但马儿还是点了点头。

在闻秋出门前，他忽然又将人叫住，犹豫问道：“主人呢，他来看过我了吗？”

闻秋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他，怪道：“你在乱想什么，你今天害得少城主丢人，他没抽你几鞭子已经算好了，居然还想他来看你。”

举起手里的药包，闻秋哼道：“我给你熬药，你可别想多了，我是为了让你早点好起来。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少城主身边伺候，居然也有些不习惯。”

马儿只好点头，看着闻秋找地方熬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