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重阳。

明希今日一早就穿上嬷嬷准备的衣裳，上身是墨绿色交领大襟袄子，下搭浅色长裙，袖口、袄子和长裙的下摆都绣有大片盛开的菊花，端庄娴雅，在加上明希淡然悠闲的神色，同时又带着疏离感，让人望而却步。

但总有人会无视明希生人勿进的气场。

“妹妹。”

“姐姐。”

唤的人是江明烨和江明熠，他们身上的衣裳同样绣有菊花的纹样。

他们是来找明希一块去登高的。

此次登高是江尧提出来的，一同前行的还有朝堂官员。

而登高的地点是镇山。

镇山坐落于皇宫的正北部，是一座人造山。

世人一直认为依山傍水是个风水宝地，水有了，山自然也要有，于是大齐的先皇帝在建造皇宫时，便让人用护城河的淤泥和拆卸的城垣堆砌了一座山，随后命名为镇山，有大齐江山永固之意。

镇山山上树木葱郁，山下鹤鹿成群，呦呦之鸣与万里碧空相映，莫名令人澄心静虑。

山之上，土成蹬道，山路蜿蜒，两侧栽种错落有致的草木，飒飒秋风，将红叶吹起，零散地飘落在地上，脚踩落叶的沙沙声与秋蝉鸣声为这次登高平添几分趣味。

如果没有身后人的话，明希会比现在更享受这次出游。

明希偏头扫向身后，挤挤挨挨的人头，细碎的交谈声不断传入明希的耳朵，愣是打消了明希的闲情逸致。

虽明白江尧此举是为了拉近君臣关系，但明希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打定主意下次再找机会单独登山，或是只拉上江尧他们几人。

身旁的江明烨和江明熠也端着皇子的仪态，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从容和潇洒。

在山顶的是一座观春亭，尖顶是重檐八攒，孔雀蓝流离筒瓦顶，黄琉璃筒瓦剪边，颇有特色。

比起琼楼玉宇，山顶的风景更吸人眼球。

昂头望天，碧空如洗，仿佛触手可得，俯视而下，一草一木尽收眼底，皇宫在阳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与远处的矮墙黛瓦形成一亮一暗的色差对比，京韵尽显。

极目远眺，万里长空与京城风光相接，汇成一线，一望无际。

明希流连在这良辰美景中，久久未回神。

等她回过神时，她身边只剩下江明烨和江明熠。

江明烨兴致勃勃地眺望远处，而江明熠则对周遭的松树起了兴致，正伸手触碰那一根根深绿色的长针，然后掐着根松针，试图将其揪下。

明希环顾四周，问江明烨：“皇兄，他们走了？”

江明烨一脸开心地点点头：“父皇还要去山脚下的寿皇殿一趟，随后再带大臣们回宫。”

江尧既然想拉近君臣关系，就不可能只安排登高这一项，一同安排的还有去御花园赏菊和设宴宴请朝臣。

这让明希忍不住咂舌，明明是难得的节假，却十分忙碌。

明希见江明熠成功揪下一根松针，随后将松针用巾帕包裹好收入袖中，便抬手招他：“我们也走吧。”

江尧虽自身忙得团团转，但对明希他们并无过多的要求，除登高要求他们一定要参与，赏菊和宴请皆可不用去，还准许他们出宫游玩。

这可把江明烨给乐坏了，如今刚开始参政的江明烨立马抛弃江尧，非要跟着明希和江明熠一块出宫，江尧看在他这段时日的表现尚可，便点头同意了。

这次无人在旁，江明烨和江明熠皆放开约束，一会逗逗树上的小松鼠，一会摘个果子啃，三人悠然自得的下山。

山脚下是一片寿皇殿建筑群，是供大齐历代皇帝停灵、存放灵像和祭祀的地方，宫殿覆黄琉璃筒瓦重檐庑殿顶，外檐均饰金龙和玺彩画，富丽堂皇，殿前的两座石狮子，造型独特，形象逼真，更显寿皇殿庄重肃穆。

明希三人穿过寿皇殿前的古松柏林，一路向镇山的东门走去，在途径牡丹园时，明希脚步一转，拐进牡丹园，江明烨和江明熠连忙屁颠屁颠跟上。

镇山的牡丹园久负盛名，里面栽种了诸多名种，如皇家御园传统的牡丹、洛阳牡丹、菏泽牡丹等等，牡丹品种达300余种，更是凑齐了十大色系。

但今不逢时，牡丹未开。

虽繁花艳丽的牡丹花景很是不错，但如今略微萧瑟的灌木丛也别有一番意味，明希兴致勃勃的满园瞎转悠，江明烨和江明熠见她喜欢，也不催促，乖乖地跟着她一路晃悠。

明希一路走到牡丹园的尽头，见牡丹园旁的游湖边上站着几个女眷，隐隐约约有争吵声传来。

正当明希打算带人离开时，意外发生了。

江元婉错愕地看着庶妹的脸渐渐远离，当她掉进水里的那一刻，她的身体瞬间被寒冷的水包围，水瞬间涌入她的口鼻，紧密的窒息感涌入，水紧贴附在她的袄裙上。

她试图摆动四肢，但是原先轻盈的袄裙宛若千斤重，仿佛一只手不断将她拉向深处，她连求助的话都没能说出口，正当她视野渐渐模糊时，隐约好像看到一只手伸向她。

突然一个力道从她的前襟传来，紧接着她脱水而出，江元婉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头发散乱，衣裳湿透，水不断流淌在地上，她脸色苍白，一手无力地撑在地上，一面贪婪地大口呼吸，一面不断咳水。

但她的另一只手始终抓着她的救命稻草。

被抓的明希，扫了一眼地上的落汤鸡，便将目光移到自己湿透的衣裳，顿时心生几分不悦，她也不去看另一边同样被吓得跌倒到地上瑟瑟发抖的女眷。

明希抬头看向朝她奔来的碧水，伸手接过披风，披到身上。

救完人的明希刚想抬腿走人，但是有个力道阻止了她，明希微皱眉，低头看向拉住她裙摆的纤纤素手，难以相信此人明明自身都摇摇欲坠，竟然还有力气抓着她不放。

但是明希现在只想回明溪殿换衣服，便张口说道：“放手。”

江元婉死都不放，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甚至还伸出另一只手抓住明希的裙摆，整个人就差扒在明希身上。

明希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玉佩，看着那熟悉的纹路，再思及落汤鸡的容貌，让明希本想扯开她的想法瞬间发生了转变。

明希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拉她站起，紧接着从呆愣在一旁的侍女的怀里扯过披风，罩在她身上，随后拉着落汤鸡走向江明烨和江明熠。

被明希命令背过身的江明烨和江明熠正专心竖着耳朵听动静。

听到明希唤他们，立马转过身，当看着明希湿透的头发，瞬间瞪大双眼。

江明烨刚想张嘴，就被明希抢先说道：“皇兄，我无事，只是衣裳湿了，我现在先带她回明溪殿，这边就交给你了，等会见。”

说完就拉着落汤鸡走了，从明希将人从水里救起，再到带着人走，整个过程不超过半盏茶的时间。

江明烨和江明熠无声的对视了一番，他们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无奈地抬腿朝湖边走去。

湖边的女眷终于回过神，见二皇子带着四皇子朝他们走来，往日里的那点小心思瞬间消散，她们战战兢兢地朝两人行礼。

等江明烨看清为首的人的脸，轻挑了下眉，瞬间明白明希带人走的用意。

江明烨招来身后的太监，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

等太监走后，江明烨转头看向那些女眷，意味深长地问道：“你们可知这是何地？”在寿皇殿旁闹出这等事，怕是脑袋不想要了。

女眷的脸色瞬间煞白，宛若见到鬼一般惊恐。

另一边的明希带着江元婉回到明溪殿，令嬷嬷准备热水和浓姜汤。

热水很快就备好了，宫人扶着江元婉去偏殿沐浴，而明希一边安抚嬷嬷，一边往浴房走去。

明希泡在热水里，长舒一口气，虽如今才九月，但那湖水倒是清凉。

明希往水里沉了沉，想到了她今天救起来的落汤鸡，哦，好像是叫江元婉来着，礼亲王的嫡女。

郡主的身份是挺好的，可惜生不逢时，再遇上了个宠妾，虽谈不上灭妻，但是也没好上多少的渣爹。

大齐的封王制度是虚封，是指只有爵位而无实际封地。

虽然大齐名义上封王在地方上有王府，但是实际上他的封地只有他的王府，与此同时会给他们庄田和俸禄，俸禄由国库统一支出。

大齐不允许他们做官和经营农工商业，作为补偿，给他们的俸禄是极优厚的，无所事事的皇族平日都在干什么呢，当然是吃喝玩乐，以及生孩子。

这些孩子也同样会授予爵位，随着封王的增加，宗室的繁衍，导致支出的俸禄都是逐年增加，数目相当庞大。

数目庞大到能引起国家财政危机，同时封王们的庄田众多，使他们成为大齐最大的地主，他们仗势欺民，残酷剥削百姓，百姓哀怨已久。

江尧登基后，国库几乎空绝，他自然不能忍受这些人坐享其成，于是他开始对封王动刀子。

作者有话要说：故宫的景山公园就是一座人造山，明代时造的。

文中江尧未改革前的封王制度参考明朝的封王制度，庄田众多、俸禄庞大导致财政危机也都是真的。

参考文献是：

侯仰军，中国古代的皇族封王制度。

又发现两人新的小可爱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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