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小天仔，你看好了！”

司空知命搓搓手，一把扯下慕云追逸手上遮着的布，露出一个黄色布条扎边的红布球，打结的地方还坠了流苏，看起来憨态可掬。

“你命叔亲手做的蹴鞠！中原人不是喜欢玩这个吗？拿走去耍！”

看着这幅景象，雪山银燕用不赞成的目光盯了他俩一会，转身从李霸地身旁离开。李霸地抱着胳膊酝酿情绪，从餐桌后摇着轮椅出来，朝布球伸出手。

“不是不能玩，谢谢叔叔。”

慕云追逸和司空知命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李霸地身下的轮椅后彻底僵住。刚才还悠哉地在他们手里抛接着的布球，一下子给司空知命藏在身后去了。

“小天仔，你……你怎么伤成这个样子了？”慕云追逸懊恼地伸出手，试着碰了碰李霸地的膝盖，“我们只听说你受伤，想着这么长时间过去，再怎么样也该痊愈了。这……”

李霸地说：“我也不清楚，这种情况好像比普通的伤更麻烦些，修儒他们当成病在治。不过还好啦，我现在能吃能睡，状态还不错。”

“哎呀，这怎么办嘛！”慕云追逸直起腰，“王上也是，什么都不和我们说。要是早些知道，我就去找悠然居士，给你买点补品。”

司空知命仔细打量了李霸地的神情，见他确实不像在意的样子，便重新把布球抱在身前：

“悠然居士神出鬼没还随心交易，就凭你，连药渣都换不来。再说，就算这样，怎么踢不得球了？”

他把球丢下地，一脚开上，布球撞上李霸地的脚腕，弹到一边。

“看，这也算踢嘛！”

慕云追逸搡了他一下。李霸地刚想接话，只见刚才还在笑闹的司空追命转瞬间变了脸色，浓眉高扬双目圆睁，目光只盯着他身后。在司空追命转身逃跑的瞬间，一道怒喝从李霸地耳旁传来：

“欺人太甚！”

雪山银燕挥着枪冲向司空知命，敢情他刚才是拿武器去了。这让他打一下还得了，李霸地赶紧摇轮椅过去，拉住雪山银燕的衣服下摆阻止他：“银燕！别动气，他开玩笑的！”

“玩笑是这样开的吗！坤仪载星！你别拦我！”雪山银燕不依不饶，但总算是止住了追杀的步伐。趁此间隙，司空知命摘下腰间的铁拳套慌忙戴上，摆好架势才开口：

“哪里来的愣头青！别打扰你们盟主和爷爷叙旧，快滚！”

听了这话，本打算收手的雪山银燕怒叱一声，银枪再起，眼见就要出招。李霸地囿于伤势，拦他不及，刚打算唤来卫兵，却见刹那间罡风横扫，烟尘飞扬，雪山银燕的长枪被一只手攥住，慢慢按了回去。

是苍狼赶到了。

“雪山银燕侠士，有话可以好好讲，为何为难我王族亲卫？”苍狼对李霸地笑了笑，继续拦在雪山银燕身前，“坤仪载星与他们也是故交，孤王可以作证。侠士如果觉得受了委屈，不妨暂息雷霆，听他们讲清缘由，再做决断不迟。”

雪山银燕紧盯着苍狼，一把夺过啸灵枪。

“我不听什么缘由！用蹴鞠羞辱一个双腿残疾的人，难道有缘由就可以原谅！苗王，你让开。这一枪，我一定叫他们吃上！”

苍狼连忙按住啸灵枪身，继续劝阻。司空知命见李霸地也摇着轮椅上前，甩了甩头大喝一声，从苍狼身后跳出。

“好了！没礼貌的中原人，仔细听你爷爷讲。我司空知命半生囚徒，出狱后在龙虎山上结了小天仔这个忘年交。本打算就此平静一生，结果苗疆内战平息后和他聚少离多，近的消息全都不清楚。

“当时他年纪尚小，难得这次来苗王宫，我想着小娃都喜欢玩具，提前一段时间亲手做了这个布球。一来才看见，他不仅长大，还伤成这样！这种情况，我不知道！”

雪山银燕把枪一横：“那又如何！”

司空知命的口气更横：“如何？你睁大眼睛看清楚！”

他摘下手上的铁拳套收在腰间，俯身单膝跪下，朝雪山银燕抱拳行礼。

“是司空知命犯错。小天仔，少侠，我在这里给两位赔不是！这个礼物不合适，我再准备一个。到时候，你们不准不收！”

他气势汹汹地朝雪山银燕一拱手。

“至于现在，你要是实在不解气，扎我一枪就是！我躲一下，就是你孙子！”

司空知命的眼神落在枪尖上。他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别过头去。雪山银燕看了看苍狼，又转头看了看李霸地，上前一步，提枪。枪尖在阳光下流转着锐利的光彩，随着尖端逼近，司空知命脑门上的冷汗也愈发明显。但他的确跪得稳当，动也没有动一下。

扑的一下，枪尖戳进了司空知命的左肩。苍狼下意识上前一步，雪山银燕动作不停，拔出枪来：那一枪，刚刚好只扎破了司空知命的衣服，从破处露出来的皮肉上，连一个浅坑也无。

“蹴鞠，你们自己玩就好了。”雪山银燕竖起枪，“礼物，既然你们是朋友，便自己问坤仪载星，想要什么。”

苍狼见他收枪，上前搀扶司空知命。司空知命脸色发青，一脑门的冷汗。见苍狼过来扶他，他连忙撑起还在抖的膝盖，踉跄着起身后朝苍狼行礼。尔后，他拉着慕云追逸转身，逃离这个地方。

“银燕侠士还是过于急躁。”苍狼目送他们远去，转过身道，“此事分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雪山银燕竖直啸灵枪：“更好的办法，如果就是折损中原人的尊严，那便不算更好！”

这话苍狼可没法接，李霸地赶紧续上话头：“好了银燕，他们王族亲卫从苗王小的时候就跟着他，对我也是有分寸的。你想嘛，剑无极和你打闹的时候会在乎有没有礼貌吗？刚才他对我也是一样的。遇到冲突别紧张，要多关联一下再想事……对了苍狼，你来是不是检查场地布置情况的？都差不多了，来看看。”

他拉着苍狼去查看餐桌。苍狼被拽着小跑两步，干脆扶上轮椅把手，推着李霸地走。雪山银燕拄着枪在原地站了一会，收起啸灵枪缓步跟在两人身后。

苍狼将李霸地推到餐桌一端。餐桌和赤羽的接风宴同样，是好几张桌子拼成的长桌，上面盖了绣着各色花样的桌布。不一样的是，这些桌子全都略带一些弧度，一段一段，在空地中拼接成一个巨大的圆。

“这是祭鼓节专用的宴会桌。”

苍狼推着李霸地慢慢沿桌边走，一边解释。

“平时收在仓库，好生保养，只有宴会的时候会挪出来盛放菜肴餐点。正北方最高大的那张桌子，就是王室成员专用的了。阿星，你想上去看看吗？”

李霸地说：“上去了，待会第二本书真把我写成王后，可怎么办？”

不过，苍狼还是推着他来到桌旁。黑铁王座一早就设立在桌后，垫着厚实的虎皮，巨大而威武，只等它的主人莅临。李霸地伸手摸了摸雕着狼头的扶手，听到身旁有人踏步而来，一个立正：

“铁军卫副军长叉猡，参见苗王！”

他摇动轮椅，转身时后退了一点，给苍狼让出上前的空隙。叉猡身后还有摇着扇子的赤羽，见李霸地注意到他，他露出一个微笑。

李霸地抬手，和赤羽打了招呼。叉猡正在给苍狼汇报祭鼓节仪式场地的布置情况：

“……两天三夜的时长，第二晚时人最多，也最容易出事故。我已经吩咐铁军卫进行交叉巡逻，一定会确保仪式现场的安全。这是行程安排，请陛下过目。”

她递给苍狼一份文件。在苍狼查看文件的空隙，雪山银燕来到李霸地身后。李霸地抬头想看他要干什么，见他戒备地盯着赤羽，又把目光落回赤羽身上。

赤羽信之介视线低垂，轻轻摇着折扇，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此时苍狼看完了行程表，顺手将它收进怀里：“不愧是叉猡将军，安排很严密，巡逻一事就这样办。此外，对入场人群增设搜身环节，除铁军卫外不准刀剑等兵器入场。若无他事，你就回吧。”

叉猡应声行礼，对李霸地眨了一下眼睛，大步离开。苍狼踱开两步，回身看了看沉默中的三人，微微一笑重新上前：

“几位都不是苗疆人，正好，孤王为你们介绍一下苗疆的庆典，祭鼓节。”

祭鼓节，是一系列庆典的统称。这个节日从晚上的第一束篝火开始，共持续两天三夜。这段时间里，苗疆人要做的事包括：

准备仪式。第一个夜晚是神仙休息的时候，人们可以休息放松，把彩旗挂在门口，堆好第二天用的篝火堆。这一晚，也是苗疆人最悠闲放松的时间，最勤劳的苗疆人也不会在这一晚工作。

开始仪式。第一夜过去后的第一个白天，人们要用早上的第一缕阳光点燃篝火，之后保证它在整个祭鼓节期间持续燃烧，不能中断。这堆火是为了唤醒神仙，让祂注意到人间的热闹和烟火，引祂下凡。第一个白天过去后的第二个晚上，人们会围在篝火边舞蹈高歌，称赞这一年遇到的好事，赞颂帝王，直到第二个白天的到来。

结束仪式。第二个白天，是神仙在人间游览的日子。祂会视察帝王的政绩，并观看人家门口的彩旗，在喜欢的彩旗底下留下礼物。为了不冲撞到祂，人们会闭门休息，直到晚上。第三个夜晚是祭典的收尾，人们在月亮升到最高的时候，将篝火堆拆成一根一根的火把，带回去挂在门口。据说，如果这根火把过了一夜还没熄灭，这户人家就会有一整年的好运。

苍狼讲解完祭鼓节的仪式，又补充道：“这些是民间的祭典。祭鼓节之所以叫做祭鼓，是因为要将守护苗疆的神仙唤下，就必须在第二个白天开始的那一刻，由苗王全力敲响王宫前的鼓。声音越响，神仙就会越早听到，苗疆，也就能随着神仙保佑，福祚绵延，千秋万世。”

李霸地说：“那鼓我也看见了，个头不小，到时候你可得使劲。”

苍狼点点头：“自然是越响越好。赤羽军师，你随叉猡前来，是有什么事要找孤王？”

赤羽欠身作揖道：“请苗王恕在下失礼。赤羽此番前来，并非是要寻苗王，而是要找坤仪载星少侠。但既然苗王在此，赤羽斗胆一问：能否让赤羽，代劳苗疆大祭司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