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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景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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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初春,三月初七的裕都连绵雨后久违地放了晴,天光大好,当真一副春和景明之相。魏籍登基改国号为景和,只一夕,朝中无人再叹昭和光景,只颂景和祥瑞。

言栀是被江潜背回府的。陌潇吝啬,不多施舍法力,一舞毕,刀还未来得及归鞘,言栀便又被打回原形,趴在皇宫屋脊上沉沉的睡,待江潜赶至,他的一身光鲜服制已然消散了大半,唯有残影萦绕。

不过这一点法力幻象,却足矣圆了言栀朝思暮想的梦,也全了江潜未能一睹爱人昔日光彩的缺憾。

“大人。”林随意见江潜回府总算提起点精神,他眼下一片青黑,显然是被昨夜闹的不得安枕。

江潜忙示意他噤声,做口型:“何事?”

林随意这才瞧见他背着的言栀,无奈压低声音道:“段竹翕来过了,带来的人已经住进了后院,孟先生说她魂魄不稳,须得静养几日。”

“好,我知道了。”江潜说完便缓缓向后院迈,生怕吵醒了肩上之人。

谁知言栀沉沉呼出一口气,皱着眉嗫嚅:“言倾澜找到了?”他尚且困着,语气里沾着不悦。

江潜自然温和回应:“是啊,我送你回房,你自便安稳睡下,不必再想其他,我见完言倾澜便回来。”

谁知江潜还未抬脚,言栀便拍拍他的胸口,强打起精神:“我不睡,我和你一起去见她,言倾澜生得漂亮,我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后院伺候的都是亲信,除却林随意无人能擅自进出,她定当无恙。”江潜宽慰道。

言栀抬起眼,抱紧他的脖颈向上用力,脸颊窝在他颈窝,懒道:“我不放心你......怕你见过了仙子美人,忘了室内糟糠......”言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呼吸簇簇拍到江潜心尖上。

江潜驻足笑道:“怎会......室内糟糠貌已惊人,何故强挪开眼去瞧旁人?”

“你脸红了。”言栀戳上他的脸,笑得像个喝醉酒的傻子。

“没有,”江潜微微侧首,“今岁春风和煦,温暖怡人,方才使人生暖意。”

言栀冷笑一声,强硬扳过他的下巴一吻,“好了,我们去见沧海姬,莫让美人等急了。”说完他自顾伸懒腰,江潜忙回过神来抱稳言栀修长双腿。

言栀抬手时,余光却瞥见孟黎书。

“老东西,杵在那也不说话,只会吓人。”言栀暗骂道,从江潜身上跃下,努力垫脚支起脖子眺望。

江潜却轻轻捂住他的嘴,道:“小声些,如此恣意放肆,被旁人听去了如何是好?跟在我身后莫要出声。”

江潜说着便携言栀向厢房走去,孟黎书同江潜互相见礼,留言栀一人扭捏原地,最后在江潜的注视下也别别扭扭弯下了腰。

“见过孟先生——”

孟黎书没有正眼瞧他,只同江潜道:“我有话与你讲,你随我来。”

“我呢?”言栀插口道,微微仰首。

孟黎书斜眼,冷声道:“莫冲撞她便可。”

见二人远去,言栀狐疑嘟囔,半是不满半是郁闷地推开门,只见言倾澜惨然卧在榻上,毫无生气血色。

已然春日,屋内却依旧响着火舌纠缠干柴的噼啪声。言栀来到她身旁坐下时已然闷出一些汗,他抬袖擦拭时,昔日好友同样睁眼看向了他。

言倾澜唯笑时还见些生气,她颤声道:“多、多谢。”

“谢什么?”言栀颇为不解,“我本就是被贬下凡,和江潜救你不过举手之劳,又有何可谢?”

言倾澜垂眸淡笑:“这不一样......”

言栀探身时双眼透亮,邀功般同她笑语:“我们替你报了仇,现如今魏籍已是九五之尊,待你魂固,他定会迎你回宫的。”

言倾澜怔愣片刻,哑笑道:“我这般的身份,还是莫要再见他为好......”

“为何?魏籍如倦鸟念故林,朝夕无不有一日没在思念母后,哪怕只见一眼,也要了却他一桩夙愿不是?”言栀劝道,想必是言倾澜碍于身份,如此多年的分离一朝重聚,生怕魏籍有所差错。

言倾澜略笑道:“我这般愚笨之人,一桩情爱便使我落得如今地步,在他身侧我助不了他,日子久了便只剩两眼失望,何必......”

“你是他的母亲,他怎会失望?”言栀依旧不解,却见言倾澜依旧惨然摇头。

她怔怔盯着自己揉拧的双手,往事回忆如倾泻飞洪,浸漫过她羸弱身躯,良久,她轻声道:“还是不见了,我留一封手书给他便可......我、我想早日回沧海,我想见阿爹......”

言栀只当她是伤恸过度,轻言笑道:“你都为人母许多年了,怎么还像当初那小姑娘一般?你比我虚长几岁,我都不闹着找爹爹了......”言栀说着自己一噎,他如今这般迷茫不知所向,归根结底不还是因为那一个猝然离世的父亲,还有一个不知所踪,恐怕也早早销骨的生父么。

“我是沧海姬,沧海的神女,神仙在俗世成亲也好,生子也罢,那都算不了数,若我愿,回到沧海,父亲照样能够再择良婿将我许配。”言倾澜嗫嚅道,一方手帕被揉出了褶。

言栀望了眼她,问:“你当真不愿再见魏籍?”

言倾澜停下手中动作,眉头始终紧蹙难纾,却咬牙狠心道:“不见。”

“你不心疼他么?他为了报仇蛰伏十余载,遭魏煦昭冷眼十余载,每每你的生辰,中秋冬至上元,他在东宫对着一张空椅设宴,你......”言栀抿了抿嘴不知该如何往下说,他不知言倾澜心思,但也只因自己如今亦是无家飘零而心生悲悯。

言倾澜霎时泫然,却仰首喟叹:“他毕竟是我所生,又怎会不心疼?只是、只是不愿再见,又有何不可?你不知过往重重,我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此事便听我的吧,就当我求你,让我回家吧。”

“你别哭啊!”言栀腾起又坐下,抬手正想为她擦泪,手停在半空又突觉不妥,又讪讪放下,涩滞道:“我、我不是不答应你,只是不知该如何向魏籍交代......”

言倾澜揉了揉眼,平稳呼吸,“给我三日时间,我,我会亲手书信,届时你将信交给他便好。”

言栀即使为难也无他法,只好应下:“好,那......三日后我便来取,你父亲之前给了我一颗明珠,说是以备不时之需,可以随时传唤他来相见,你可要见见他?”

言倾澜思忖片刻,摇了摇头:“如今这惨淡模样,见了父亲也只是让他徒增烦恼,再等等吧......”

“好。”言栀轻声回答,两人之间相隔朦胧,大抵是火炉熨帖,言栀竟受不了这温热,劝解几句便早早推门离去。

他迎着春风,下意识去触碰之前被言倾澜所伤患处,伤口早已愈合,同何启章在他身上留下的疤痕一样,蜿蜒成一道小溪,永远留在他的皮肉上。

“言栀。”江潜来到他跟前,微微弯腰捧着他的脸庞,言栀回过神来,犹自抱上他的脖子。

“还记得么?你答应过我一件事,至今还未做到。”言栀佯装愤愤模样,隔着衣衫在后者肩头留牙印。

“嗯?”江潜垂眸,“还未去过柳梢深处,我记得,如今春光大好,也是该挑个日子了。”

言栀本以为他早抛去了九霄云外,暗吃一惊,道:“你还记得?”

“如何不记得?”江潜道,“答应你的每一件我都记得,从不敢忘却。”

言栀总算满意颔首,却被一阵风吹得不由感怀,他仰首问:“你和我在一起这么多年,会不会觉得累?我脾气不好,怕是一辈子也改不了了。”

江潜一愣,随即笑道:“我半生迷惘,如尘飘浮无根蒂,唯有在你身上方能着陆,你脾气不大好,在旁人眼里就好似污沼,或不太恰当,但却是最能够使我留驻。”

言栀无奈睨他,恼道:“你才是污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江潜脑海内闪过的一个个模糊回忆戛然止在了言栀话后,他笑意不减,却更为欢欣:“我纵然读了几百年的书也不知该如何将此心剖白,大抵是我天资愚钝,想不出其他比拟了。”

言栀狐疑望他,却也在他眼神中败下阵来,“那你说说,这是究竟何意?”

暖阳掩来,江潜挡不住,影子蔽不了言栀,就连发丝也闪着光。

“你是困我之泽,若你我互不相爱,挣扎着自然痛苦不堪,可若此困顿之处为心悦之处,爱你这件事本身就难以控制,故而我......不曾犹豫,不需停顿,亦不会疲乏,又怎会累?”江潜喃喃说道。

每一次的无心流盼,每一句无意嘲谑,汇聚成心脏无可察觉的一声漏跳,好似杨花浮水,涟漪伴皱折,花自逐波流去,池水久漾不平。

“不会......窒息吗?”言栀大抵是不太懂这样的感受,讷讷开口,脑海里是如何也想不出江潜口中的爱意,只想起被沼泽吞噬而亡的愚人。

“大抵是会的吧,但我甘之如饴。”江潜略加沉思,随即展颜回答,“不必再等来日了,就现在走吧?”

“去哪?”言栀回过神来时已然被他牵着手小跑起来。

“柳梢深处!”江潜回眸道,悄悄放慢脚步等他,言栀却兀自抬头望起了天,此时春和景明,祥云泛起了金边。

自不必再等什么月上柳梢,人约黄昏后。只要一道而行,尘有根蒂,刀可归鞘,何时不是好时节?

言栀被他扶上了马,江潜环着他的腰拉动缰绳,他特意寻了最寻常的枣红马,便是担心言栀想起汀芒,独自感伤。

“孟黎书和你说了什么?”言栀忽地想起,侧仰瞟向江潜。

江潜不自觉抱紧了他,孟黎书同他说的左右不过是言栀病情,血蛊平稳得蹊跷出奇,但或许是因言栀谪仙身份,月骨在身,血蛊受制一生亦有可能,但以备不时之需,还须得早日寻得替死的鬼。

言栀会同意吗?

“嗯?怎么不说话?”言栀向后仰了仰,窝在他怀中乱蹭。

江潜被逗弄笑出了声:“不过是说了些言倾澜的事,说她魂魄不稳,如何照料,交代了我几句便走了。”

言栀皱起眉,不自觉揪起马鬃玩,“就这事也要回避着我吗?”

江潜看出了他的疑虑,笑着揉他耳垂:“孟黎书生性多疑,如今还与你闹着别扭,此举也算是意料之中。”

言栀轻微颔首,抬手时二人指节纠缠,言栀却望向远方:“最初我不懂事,下凡后还经常纠缠他,只因我认定他是我的师父,却想不到,我眼中的瞬息光阴,却也足够让他在凡间认了陆相宜,与他相依为命。后来阿姐出现,我多半也猜到了他的立场,却还是忍不住与他争执,倒好像是不服气他的选择,明明有我了,为何还要另寻他人?”

江潜一时语塞,只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慰,“现在呢,想明白了吗?”

“没有,”言栀平和道,佯装毫不在意,“大抵全世界只有你会唯我一人吧。”

“其实我也猜想过,要是一开始孟先生便已然选择了阿姐,或许我被贬下凡也便成了情理之中,姐姐总要寻个由头打发我走,昨日瞧见了陌师叔,满腹疑问却也没了疑问,他肯来相助已然仁至义尽。我多半也想明白了。”

江潜静默片刻,幽幽叹息:“想明白什么了?”

言栀笑道:“还能想明白什么?姐姐不想我回去呗,那我就不回去,送走了言倾澜,我就和你去那桃花源,只是......絮絮叨叨这诸多,我只是想和你说一句,我已然不是孩子,不会同从前那般擅作主张,任性妄为。因为我再也寻不到你这般的人了,还是那句话,请你往后也不要轻易隐瞒,好吗?”

江潜微微一笑:“我答应你。”

可他却还是选择将言栀的病情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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