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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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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镜蕊寻见恭叔霖时,他依旧在那西大街的鹤颐楼外同三两武士斗酒,见着了她,早有所料似的拍拍袖子。

心脏狂跳不止,许镜蕊浑身僵硬,终是在他上了马前投入怀抱,余光不敢扫,四周皆是魏邤的探子。

“哟,美人。”恭叔霖捻须一笑,揽住她的肩,同行武士只当是对面秦楼楚馆的妓子,笑着打趣两声,登车离开了。

许镜蕊不习惯搂抱,僵着头道:“妾、妾请将军登车一叙。”

恭叔霖微眯双眼,扫视四下,忽然放声大笑道:“美人害了羞?便依你,便依你。”说完便握着她的肩头,半提半拉带上了车。

“去洛尚书府。”恭叔霖自顾吩咐道,马车辘辘行驶。

许镜蕊握紧双手,呼吸颇重:“将军如何知晓妾此行目的?”

恭叔霖肩膀放松着耸了耸,答非所问:“雍王府新来的幕僚锦心原是许望涔膝下独女,你可还记得?你幼时我上许府吃过酒,是你死去的大哥的登科酒。”

许镜蕊眼神微妙,却又垂首道:“往事已矣,还请将军莫要再提。”

恭叔霖眼神逡巡瞟着,没什么礼数,正当许镜蕊将被瞧红了脸时,方才开口道:“魏邤这小子憋着一肚子坏水,前不久方才听闻长公主回信给他,如今便急着让你来投怀送抱,想必是让我去寻人了。”

许镜蕊微微一愣。

恭叔霖咧嘴道:“现如今谁还没几个线人探子?这般惊讶做什么。”

许镜蕊摇首道:“妾只不过惊讶,讶于潇洒恣意如将军,却还是不能免俗,甘做雍王府中客。”

恭叔霖绕开她的目光,讪笑不语。

洛府大门敞着,主人似乎早有所料,坐于中庭院落。

许镜蕊假意搀扶着恭叔霖,做作溜下半边袖子,露出雪白的脖颈。恭叔霖乜了眼,她狡猾得像鹿一样。

“洛尚书,别来无恙。”恭叔霖伸出手,问:“是劳烦您自个儿起身上车,还是要我将大人捆过去?”

“不劳烦将军了。”洛尘笑轻哂,起身轻攥曳地长裙,美同谪仙一般。她稳稳坐在车内,下人依旧不识趣地捆住了双手,她却也不介意。

裕都暴雨卒至,车夫戴起斗笠,赶马时猫了腰,可算是将人送到。

恭叔霖不便下车,同许镜蕊耳语几句,自顾又乘车回鹤颐楼住店。许镜蕊牵引着洛尘笑,带去了魏邤曾安置谢疏林的那间房。

魏邤踧踖而来,微微喘息着,笑道:“洛姐姐可来了,倒让本王久等!”

洛尘笑坐在贵妃椅上,环顾四阒,温言道:“此地,便是当初疏林绵惙弥留时所处之处?”

魏邤眸色顿黯,牵笑道:“是啊,逃不过洛姐姐法眼,当初本王搜寻整个大齐,却也未能寻得救他之法,也不知疏林在下面是否快活?”

洛尘笑目光徜徉在这间房中,漫不经心道:“殿下节哀,逝者已逝,生者自当好生活着。”

魏邤哝哝:“是啊,可谢疏林算是整个大齐唯一敬我爱我之人了。”但也死在了自己的毒药之下,魏邤心中暗叹,如此好的人,也只能死在自己的手下才算是圆满,也永不会受人侵占。

“洛姐姐不喜此处?”魏邤话锋一转,问。

洛尘笑依旧淡然,说道:“并非不喜,此间布置甚雅,但终归是疏林魂牵之地,我不过是来做客罢了,殿下随意安排一处......柴房,又或是牢狱,皆可。”

魏邤诧然,平复颜色后道:“洛姐姐聪颖至极,自是知晓本王用意,本王不过是为了自家长姐能够早日归京,与本王齐心罢了,这才出此下策,请洛姐姐府上做客。”

洛尘笑却不作言语。

“那洛姐姐便慢慢想,先在王府小住几日吧。”魏邤看向许镜蕊,后者忙赶来牵引洛尘笑缚手之绳。

“王爷,”洛尘笑忽然驻足回眸,“前路昏暗,记得秉烛前行。”

“请洛尚书去柴房小住吧。”魏邤的话轻飘飘落下,丝毫不在意她说了什么。犹自躺在贵妃椅上,顶上悬着一只鲤鱼花灯,是冬至夜市同谢疏林买来的。

许镜蕊小心将麻绳解开,说了声“得罪”,便在洛尘笑的左手扣上铁锁,紧紧拴在柴房内,后者亦道了声“无妨”,倒是神色始终不变。

她冒雨赶回院中时,魏邤已站在廊下。

“殿下,恭叔霖方才让奴给您带话,他问殿下,他的......儿子,可有下落了?”

魏邤沉沉一笑,摆了摆手,让她退下。

世人皆知恭叔霖一妻一子葬于池照,坟在哪也寻不见,却不知他那儿子并非已死,不过下落不明,始终不见踪迹罢了。

而魏邤有意拉拢这恣意高傲如蛟龙之人,却也不过是随口一句“替你寻亲”罢了。

这日,言栀照往常进宫述职,从前皆有云岁骛一同前往,只是这两日他忙于案件脱不开身,魏煦昭也免了他那日日进宫述职的差事,而改为三日一回。

言栀跟着小太监走,他记得这个太监,是冯诠的小徒弟小夏子,曾做过东宫的眼线。

“师父?”言栀突然捕捉到孟黎书的身影,他正从殿中出来,与自己擦身而过。

孟黎书霍然驻足,侧首道:“口无遮拦,事毕后莫贪玩,早些回府听训。”

言栀卸下脸上欣喜,沉声答应。

小太监送他至殿前,见了冯诠,冯诠又上殿问询,这才开了殿门放他进去,言栀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上始终不见魏煦昭人影,不免起了疑窦。

“令使请跟我来。”冯诠道,请言栀去了内室,便又匆忙退出。

“陛下?”言栀探身询问,抬手掀起帷幔。

魏煦昭正坐于榻上,笑着冲他招手,“快来,寡人给你瞧一件宝物!”

“是。”言栀是头一回瞧见魏煦昭由衷发笑,应声跟了上去,只见他将榻上帷幔丝绸一一掀起,不禁跄跄几步,被言栀稳稳扶住。

最后一层纱帘掀开了,言栀瞳孔微缩,烛光映照的幔上光带也在寂静中颤抖起来。

徐慕情一身华服,穿戴珠翠,髻后簪着温室牡丹,正安静坐在榻上,一双凤眸掠过言栀,笑意扑在他脸上。

言栀心中恶寒,倏然发出一声干笑,只觉得连空气也嘲谑无比。

“如何?寡人的贵妃如何?”魏煦昭的脸应燥热而泛起红光。

“好,陛下的贵妃,自是极好的。”言栀目不斜视,死死盯着徐慕情,既无月骨,死者岂能复生?这榻上坐着的是徐慕情的身子,但魂魄为谁,便不可知了。

但他不由想起了苏迪雅,言栀的目光便多了几分冷意,不是言桐又能是谁呢?

“此事还多亏了碎云先生提点,今日寡人在沁雪宫用膳,见冰棺似有异动,便招来碎云,碎云道,约莫是令使同戚筠交战,沾染了月骨灵气,那日又赶回沁雪宫同寡人会面,这才使贵妃受灵气刺激而醒,只不过此番苏醒大抵是不长久的。”魏煦昭絮絮说道,目光始终咬着徐慕情不肯放。

“是么?”言栀同样盯着她,冷道。

魏煦昭起身,捏着言栀手腕向外走,说道:“如今,寡人同贵妃好似神仙眷侣,此生也算值得,但唯有一事不满,想必你也知晓。”

言栀脸上蒙着浓雾,带着阴翳的眸吃力浮现,他道:“戚筠狡猾至极,藏匿裕都可夺人肉身,时常变化,臣前不久杀那燕苍,不止因他欺君,更因他曾有交往戚筠之嫌,却死不肯招。”他扯谎掩饰。

魏煦昭点点头,道:“想来此人也是狡狯,善于玩弄人心,只不过如今贵妃苏醒,寡人不愿她如春消逝。若寡人可得月骨长生,贵妃终日伴寡人左右,吸食月骨之灵,寿终正寝便就圆满。”

言栀紧绷着说不出话,青筋跳动着促使他冷颤恶心。

“哦,还有一桩事,一个人,就当寡人赠与谪仙助长法力了。”魏煦昭猛地想起什么,说道。

言栀聆听着,嘴角扯出笑,问道:“是什么?”

“沧海神女——言倾澜。”魏煦昭慢条斯理道,“想来如今贵妃苏醒也有她的一份功劳,那地宫酆都,并非藏兵之用,三、四万精兵寡人从不稀罕,只是为了镇压罢了,从前她意图谋害贵妃,寡人请碎云先生做法,将她缚于地宫,上面又有刀兵铁寒,她逃无可逃,这才使得贵妃容颜不毁。说来倒也容易,国师用那锁仙之绳禁锢住她,每三月再从地宫取血,浇灌沁雪之花,花常开不败,亦然滋养冰棺。”

魏煦昭显然是兴奋至极,喋喋不休着,笑意难以掩藏,他瞟了眼言栀,试探道:“不知谪仙所求为何,这沧海神女,便笑纳了吧。”

他的话犹如轻嘶萦绕言栀耳畔,将他团团围困。

“好、好。”言栀下意识答应,只求他莫再开口。

“谪仙若需,随时可前往地宫,守卫寡人已然吩咐过了。”魏煦昭弯腰在他耳边诱惑,说完便要离去。

“陛下。”言栀出言道,与魏煦昭静静对视。

“国师......孟黎书,不可全信啊。”言栀牵出一抹笑,眨着眼,又好似玩笑。

魏煦昭垂首敷衍答应,转身回到内室去。

言栀出了殿门,那双眼从发胀的脸上仰视黑天,风雨同云翳如鹰隼盘旋,言栀皱着眉,雨水划过下颚落在足见,带走一滴泪,心潮如海,遇见了名为“师父”的礁石,碎鸣成了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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