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他?
可柳璵想,女郎并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让他留在王氏。
“女郎要留下璵,不必用命来赌。”柳璵坐在王環身边,声音闷闷。
冰屋里冷气冻人,王環尽量将自己抱成一团保留身上的温度,听见柳璵的话也只是笑了笑。
“柳璵,做这一切之前,我很确定我不会死的,而且,也不只是为了你。”
“有人想要杀我,我自然要知道是谁。”
她要知道,到底是谁设计了这场人祸。
永康九年的命数之事后,又是否有他人的插手。
她算计的,从不只是柳璵。
柳璵不再说话,抱着膝坐在王環身边,如果不是此时身处在冰屋里,看起来倒像是和王環一起在夜里屋顶上抱膝看星星。
王環坠原的消息很快传到王氏。
听到传信人的口述时,王璲险些以为是王環故意算计想要假死离开王氏,可他听到柳璵也跳了下去时反而冷静了下来。
柳璵还不至于陪着王環一起发疯。
王璲冷声开口,对身后的侍从道,“召一百私卫,随我一同去雪原。”
但身后的侍从却面色犹豫,“郎君,所有私卫今晨都领令到庄子里去了。”
王璲骤然回眸,“领令?领的谁的令?!”
王璲心中生寒,已经隐隐知道了是谁,但他还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大父王拙会这么心狠,狠到对自己的血脉下手。
王環就算再忤逆,她也是王氏的女郎,是王拙的孙儿啊。
侍从不敢隐瞒,“是老家主。”
王璲阖上眼,再次睁开时已是一片冷意。
敬轩堂里,王拙早已坐在外等着王璲,看见王璲进来也只是慢慢悠悠抿下了杯中的茶,“我说了,你会后悔的。”
王璲眉眼冰冷,心中像是压着一团火,“大父这样对阿環,心中便没有一分愧意吗?”
王拙盖盏的手微顿,最后淡淡道,“大父只希望你一直听大父的,不要跟着王環一起胡闹。”
“大父要王璲怎么做,才愿意交出私卫?”王璲冷冷道。
王拙垂下苍老的眼,“大父说了,只希望你一直听大父的。”
王璲沉默,最后长长一拜,“王璲明了,求大父借人。”
王璲看出来了,大父王拙并无杀王環之意,他的意图不过是让他王璲再无反抗之心,自此做个傀儡对王拙唯命是从。
但他,不得不从。
王拙放下茶盏,声音低缓,“私卫已为你备好,尽在府外。”
王璲再次一拜,掩去眼中神色,“谢大父。”
话落,王璲转身便走,一刻都不想在王氏停留。
身后,王拙目光沉沉看着王璲离去的身影,等到王璲彻底消失在眼前,他才长长叹息一声。
冬围雪原地处汝阳最南边,距王氏有一段距离,哪怕是纵马而行,也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到了雪原。
而半个时辰,已经足够冰屋中的王環全身的温气散尽。
王環微微动了动自己的指节,感受到刺骨的僵硬后弯起唇笑了笑。
“柳璵……如果我们死在了这儿……你会恨我吗?”
王環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好笑,就算柳璵是个傻子不恨她,但淮阴柳氏绝对会对她、对王氏恨之入骨。
如果柳璵和她死在了这儿,王氏必然会因柳氏大伤元气。
这也是王環,最坏的打算。
以微弱之力,击参天巨树。
或许是因为体温已经降低到了一定程度,王環出口的声音也都带着些微的颤意和虚弱。
柳璵睁开眼睫,睫上已凝了一层霜意,“柳璵是自愿的。”
王環咳嗽了一下笑出声,“傻子……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在这的。”
再过一刻钟,如果还无人找到她和柳璵,她会为柳璵找到一条生路的。
哪怕,是以自己的命为代价。
这是这场算计中,她欠柳璵的。
听到女郎的话,柳璵侧头久久看着女郎,最后垂眸道,“璵也不会让女郎死在这的。”
高台上,管事颤巍巍站在王璲面前,“王郎君,不是小的不想去救人,实在是下面的狼太多了,根本没人能下去……”
触及王璲冰冷的视线,管事心里一颤,福至心灵立马开口补救,“不过您放心,小的看见女郎往冰屋那边去了,想来是不会遇到狼群的。”
不会遇到狼群,只是有可能冻死。
管事在心里默默道,但面上依旧恭敬,不敢将这句话吐露。
管事不说,王璲并非想不到。
“府中私卫分为两队,一队向右侧搜查,一队向左侧行。”王璲开口。
他不能肯定王環一定在冰屋处,必须做好两全之策。
所以……
“一路上所见狼群,皆杀。”
他要为王環铲除所有可能遇到的危险,让她即使不在冰屋也能平安回来。
狼啸声在雪原上一声又一声响起,遍洒的血迹让雪原比以往任何一次冬围都要惨烈。
王璲踩着一滩滩血迹望向无际的雪原,一身白衣,却像是从深渊里爬上来的恶鬼。
狼群早已在整个雪原游荡,哪怕王氏的私卫再精锐,也足足用了快一刻钟才清理出了一条通向右侧的路。
与此同时,寂静许久的冰屋,终于再次有了动静。
柳璵动了动自己的手,踉跄着起身,解下身上的披风搭在王環身上,又将它与王環身上那件交在一起,打了一个又一个的死结,将王環包的不能动弹。
王環感觉到声响,费力睁开眼,看清柳璵的动作后定定看着他垂下的眼,最后问,“柳璵……你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无非是不愿她出去,又不想眼睁睁看着她冻死在这里。
柳璵将最后一个结打好后,看了好一会王環,才僵硬地弯着眼笑了起来,“女郎……不能出去……但璵……可以……”
说完后,柳璵从袖中拿出那朵自己藏了许久的白色小花,轻轻放到了女郎的手中,而后一步一步转身离开。
小小的花洁白盛开,只是因低温的原因而隐隐带着霜意,落在王環手中,像是冰锥一下一下刺着。
雪原花,独独生长在冬围雪原的边缘雪线处,来的路上可隐隐看见。
郎君赠予女郎,表思慕之意。
王環握住掌心的那朵小花,记事与现实,这一刻在她的脑海中交融闪动。
她与柳璵,曾情于雪原。
但现在,一切掺杂着算计。
雪原上,私卫清出一条道后王璲就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找着。
冰屋并不是连在一块的,往往有一段距离,每找一个王璲就觉得自己的心更冷。
会不会,会不会……
王璲颤着眼,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根脉络都在害怕,每一根颤抖的经脉都像是在扭曲,要变作一条巨蛇将他缠绕杀死。
就在这时,忽然有私卫大喊,“郎君!这里有个人!”
王璲骤然回眸,看见是柳璵的那刻目光闪了闪,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柳璵的衣领,死死看着他,“柳璵,阿環在哪儿?”
柳璵已经有些不太清醒,但看到王璲后却笑了起来,指着后方,“在……第……二十七……个……”
说完,柳璵的手就无力地垂了下来,最后一丝力气都堆在了衣领处。
王璲冷冷看了柳璵一眼,像是扔掉一个东西一样将他扔到一旁,“不用管他,去找女郎。”
王璲已然下令,私卫无一人敢擅自做主将柳璵带走。
一行人很快消失在柳璵眼前,冻得僵硬的柳璵却轻轻弯着眼笑了起来。
老天实在眷顾他和女郎。
让他踏入风雪,便见生机。
王璲找到柳璵说的那个冰屋后,持剑一剑劈开从外堵着冰门的那块冰,弯着身快步走进冰屋,看到垂着眼生死不知的王環时心中一颤。
“阿環,阿環,你醒醒。”王璲伸手轻轻拍着王環冰冷的脸颊,每一声都带着颤抖。
听到声音,王環手微动,说出的第一句话却是,“柳璵……”
“救……柳璵。”
王璲手一滞,向下盖住了王環颤颤想要睁开的眼。
目光向下,王璲看到王環身上打着死结的披风,暗下眼,向一旁的私卫伸出手,“拿刀来。”
私卫递过刀,王璲接下,向死结交汇处划去——
裂锦声响,白色披风应声掉落。
王璲抱起王環,用自己身上的裘披将王環包裹住便带着她出了冰屋。
从始至终,王璲都一言不发,暗沉的眼蕴着要将他燃烧殆尽的怒火。
“阿兄……柳璵……”王環拉着王璲的衣袖,虚弱开口,声音里带着哀求,“带……柳璵……回去。”
王璲停下身影,眼中阴沉得让人不敢抬头看他。
许久后,王璲才沉着眼开口,“去救柳璵。”
听到这句话王環才松下心,抓着王璲衣袖的手虚虚放下,在王璲怀中闭上了眼。
陷入黑暗的那一刻,王環忽然想,她或许有点后悔了。
后悔以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来验证自己的猜想。
如果记事中的一切都会发生,她宁愿柳璵从未遇到过她。
所爱之妻芳年而亡。
双玉不复,孤玉残存。
经历一切的柳璵又会变成何种模样?
就在王環要彻底陷入黑暗暗的一片虚无时,她听见王璲说。
“阿環,我要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没写好啊啊啊啊好想一头撞死啊啊啊啊(崩溃大哭)
一开始设定时,在记事(或者说前世里),这是带着他人算计的意外,脑子里的画面非常唯美,但这一世带上了阿環的特意算计后,啊啊啊啊啊,突然不知道怎么写了,最后拼了老命加上了阿璵两世都在这一刻送了的雪原花。
然后阿璵告诉大兄阿環在哪里被扔下狼狈倒地溅起一地雪,在大兄走后弯着眼笑,和后面大兄抱着阿環出来阿環却拉着他的衣袖让他救柳璵这两幕,我在设定的时候磕得嗷嗷叫,写的时候:没有文采的我真该死啊
我真的大哭,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