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我在外面守着，你安心睡一会。” 乌浔川道，那双漂亮深邃的凤眼里藏着初冬的暖光，在看向林笙时柔暖的一塌糊涂。

林笙本想说自己没有那么娇贵，不过是折腾了半个早上后又赶了半天的路，她也并不是太累。

但他的语气带着不经意的宠溺，像在哄小孩子，记忆力自小她就是冲锋陷阵第一人，还从未有人将她当成需要呵护的对象，这种感觉有些奇妙，但不赖，于是她道：“好。”

暖阁里燃了一种很好闻的香，这香味道与乌浔川身上的香味很像，带着些清冷感的松木檀香，让人心旷神怡，身心放松，很快，她便睡着了。

屋外，戈止收到消息后很快便赶了过来。

“乌爻他现在在哪？”乌浔川问道。

“主子，按您的计划，我们设计诱他入了东边瀚海林迷阵，想要出阵，最早也要后日。”

“好，我知道了，我要的东西带了吗？”

戈止默了一瞬，从身后拿出一把金色的钥匙，递了过去，最后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一句：“主子，这是您目前的全部家当，只用来换一个消息值得吗？”

主子今日心情似乎很好，非但没有因这一句僭越的话惩罚他，还颇为耐心的同他解释了一句，他说，值得，戈止，有了这个消息，我便终于能实现多年前对她的承诺。

戈止闭嘴了，算了，主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只要碰上与林笙小姐相关的事，主子做事就没有不极端的时候，他早该习惯了。

等林笙醒来的时候，木窗外暖黄的光影里已经多了一道笔挺修长的身影。

是乌浔川，他立在窗边问：“醒了？要不要出去逛逛，这会距离天黑还有些时候。”

林笙伸了个懒腰，睡了个扎实的午觉后人总是想活动一下，于是她道：“好。”

等乌浔川撤了设在这座宅院上的结界后，四周的声音纷至沓来。

熙攘纷杂的叫卖声，清远灵动的丝竹声，嬉笑谩骂，欢声笑语，一副嘈杂热闹景象已然跃然纸上。

夜幕将至，这金风玉露街褪去白日的清净已初显它的风情，是华灯初上，是花窗剪影，是风姿绰绰。

这里还真是热闹，她，很喜欢。

乌浔川带着林笙进了这条街上最大的酒楼，极乐楼。

进去之前，乌浔川给了她一枚做工精巧可爱的紫色貔貅腰间玉坠，让她系在身上。

刚一进去，林笙的脸色就变了，一堆漂亮的蝴蝶妖侍不知从哪里钻出，一瞬间就翩然而至，将她团团拥簇在中间。

一位尤为美貌大胆的女侍直接越过乌浔川，软若无骨的手亲亲热热地勾着林笙胳膊，将人迎入这极乐楼的一处雅间里。

很快一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聚集人界天南地北的美食佳肴就被送了上来。

林笙倒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云鬓香腮的漂亮女妖皆无恶意，只眉眼带勾地盯着你，削葱般白皙纤细的手将剥好的紫晶葡萄喂到你的嘴边，推拒不能林笙只好受下了。

说不上什么心理，她快速瞥了一眼一旁的乌浔川，瞧着倒没有生气，只是一进来便一言不发，自顾自地斟茶倒水，眼神都不带往这瞥一眼的。

这群美人也不知为何，全然不顾她明明白白女人的身份，放着一旁的乌浔川全然不搭理，齐齐围着她嘘寒问暖，布菜喂食。

诡异中带着些说不上的和谐，林笙莫名觉得眼下这场景有些许的熟悉，但出于一些情绪她不敢细想。

方才那位最为貌美大胆的女侍似乎是这群小蝶妖的头，在她的示意下，余下的妖侍们都默默出去了，只剩她站在林笙身侧，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她那双眼睛倒是漂亮，葡萄般圆润，扑闪扑闪地直直盯着她。

林笙表示，没有压力，她看她的，死到临头时也不是没有恶鬼对她大献殷勤过。

这菜真好吃，乌浔川怎的还不过来一道吃一口？

嘴里咽下一口鲜香鱼脍，林笙刚一抬头，正欲叫上乌浔川过来一道常常这家店的招牌，耳边吧唧一声响，她顿住了。

一道诡异寒气自脊背而上，她缓慢地转头，却对上一张梨花带雨的美人脸，刚要脱口而出的斥责便咽了下去，眉头微皱，这是怎么了？

而乌浔川腾地一声坐起，一把将那蝴蝶妖拉至一边，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面无表情冷声道：“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那蝴蝶妖也是倔强，明知打不过还是拼命挣扎，一双扑闪的大眼红了眼眶，看着林笙低声地求证：“阿笙是你吗？你真的活过来了？”

林笙点点头，问：“我们，认识？”

那蝴蝶妖笑了，撇了撇嘴角，半是委屈半是撒娇道：“谁认识你这个负心汉！”

负心汉？谁是负心汉？她吗？

蝴蝶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就听见乌浔川压地极低带着警告意味的话：“人你见了，晚上还请夜主带我们去找龟百生。”

龟百生就是此次他们去蛮州黑市要找的人，妖如其名，千年的老龟洞晓妖界万事，这妖据说曾经是蛮州城主夭的手下，那定然对这城中之事了如指掌，找他要噬灵洞的消息一定能有所获。

只是黑市鱼龙混杂，妖邪众多，要找一位隐姓埋名在此安稳度日的老妖不是件易事，是以乌浔川无奈之下找上了蛮州城黑市现任夜主，灵攸，也就是他们面前的这位蝴蝶妖。

蝴蝶妖没好气地白了乌浔川一眼，带着些陈年恩怨意味地嘲讽一句：“小狐狸，这么些年了，你怎么还是这副护食的表情。”

一股波涛汹涌的暗流无声涌动，暗暗较劲的两方围着她一左一右，正欲开启新一轮的争锋相对，就听林笙轻咳一声，似是呛了一下，“不要茶，我想喝水”。

“阿笙你等着，我很快送来。”灵攸摇曳着曼妙身姿翩翩然出了雅间，去给她找人界的灵泉水了。

将她支开后，林笙擦了擦嘴角，挥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乌浔川坐过来。

“说说吧，这是怎么一回事？”

乌浔川微叹口气，解释道：“她是灵攸，你曾经以男子身份来过妖界，那时候她很喜欢你。”说到这，他心下又叹口气，而那时候，他还是只情窦未开，心高气傲的小狐狸，偶然被林笙从法阵下救出后拒绝做她的妖宠但仍厚着脸皮跟着她。

他接着道：“我们此次来蛮州找噬灵洞需要她帮忙。她同意了，条件是要见你一面。”

林笙眉眼微抬，这个答案是她没想到的，她应该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情吧？

“后面她知道我的身份了吗？”是个人类，还是个女人。

乌浔川的眼里掠过一丝阴郁，积久的怨念泄了一丝出来，“她知道了，她还是喜欢你，还险些将你迷晕带走。”

他说这话时虽还算平静，但林笙敏锐地听出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于是，她顺着话问：“那是你救下了我？”

“嗯。”

“你真厉害。”林笙哄他，也吧唧一口，在他的唇角边亲了个响。

乌浔川没说话，快速看了她一眼，面上乌云散开，俊脸上腾起一缕红晕，欣然喜悦从半扬起的眼尾里跑出来。

他，还真是好哄啊......

灵攸很快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冰晶六方壶，蔚蓝纯净的灵泉水顺着杯壁而下，淌过的剔透凉意从触碰的指尖一路蔓延，林笙在她的殷殷注视下喝完了一杯。

人界玄门道长们翻山越岭费尽心思去寻的灵泉水果然不是凡品，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一杯下肚便心旷神怡，七经八络畅通。

“灵攸，谢谢。”林笙道，这东西可不好找，她却轻易给了她一壶。

那蝴蝶妖一愣，这一声林攸她好像又看见了当年那位好看清冷的“少年”，她知道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那段妖界里相互陪伴的时光，也不记得后来那些狰狞可怖的事情。

很好，眼下她这样很好，这一世她终于无需再背负那诸多负担，就做她自己，就只是林笙，这样，至少她们还能是朋友。

眼见着眼眶又渐渐红了，她手忙脚乱起身给自己找点事做，她希望面前的林笙就像现在这样活着，不要被往事所困，她害怕她会问起此前的事。

于是林攸道：“天黑了，吃好了的话我领你们进黑市吧。”

蛮州城的黑市设在这座城池地下，虽无日月光辉，却各处燃着青天色的野火，不是想象中伸手不见五指的模样，这里也算灯火通明。

有了黑市之主的领路，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路过各色带着敌意戒备或明或暗的视线，最后林攸动用了黑市主的请妖令，漫天黄沙散开后，他们出现在一道极为狭窄的矮门前，门后是一间石墓，墓碑上刻了三个大字：未亡龟。

林攸指了指那石墓道：“阿笙，你们想要找的那位大妖就在这里，剩下的事我不便参与，能否见到他拿到想要的消息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我在外面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