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从咒灵的和服底下窜出无数荆棘条将她围起来，上面指甲盖大小的疙瘩里盛开朵朵玫瑰，现在要是随意乱动，周围凸出的尖刺就会刺入皮肤。
而实际上，渡边爱并不担心，因为从一开始她根本没有进入房间，站在咒灵面前的是自己的幻术分身。
似乎这位精灵并未发现异常，看起来除了拥有智慧外，等级也不低。
幻术对高等级的咒灵才会起作用，其中的关键难道就在于此吗？
看来想得太多不见得是好事啊。
很期待今后有什么好战且实力强大的咒灵能和她碰上面。
“哟，在等你的小姐妹吗？”
她靠在门框旁，斜睨从隔壁跑出来和她搭讪的酗酒男人。
“我看这天快要下雨了，光纪子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家，要不要先到哥哥家里喝一杯？”他的运动套装前有几块泛黄的污渍，撑起一边胳膊肘，另一手拿着酒瓶，上下打量她，“晚上你们就别出去赚其他男人的钱了，让我们三个孤独的人相互取暖，如何？”
渡边爱瞬间出手，用指关节击打他的太阳穴，“砰”地一下那人的脑袋撞在墙壁上，身体就像滩烂泥流淌到地上。
“干得漂亮！我有时真想把他的猪头猪脚剁碎了扔进马桶。”
一束闪电照亮天空，墙面只留下渡边爱的影子；雷电在黑云里碰跑，照亮天地的白光透过咒灵朦胧的身体，她就像团红色水雾聚在窗前；强风推着雨滴四处飞腾，湿气弥漫在走廊，阴暗角落的闷臭气味开始活跃起来。
“为什么不呢？这样依田光纪子就不必担心被男人骚扰了。”
“哼，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杀了他，咒术师会放过我？最重要的是，你们的调查会影响小光的正常生活。”
“但她很担心你会伤害她的孩子。”
渡边爱转过身面朝窗外，潮湿的空气让狩衣吸足了水分变得沉重，穿在身上各种不适，特别是衣领摩擦的地方似乎长出了疹子。
“嘿，未来！”
是加茂笃正的声音，他从楼梯口跑过来，在身边停下轻轻道，“你看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还有躺地上的男人是谁呀？”
“你这么来了？还带着她们？”渡边爱见到光纪子紧张地抱着女儿也跟过来了。
“没事，帐没多久就解除了，而且……嘿嘿，”抬起手腕，露出透明的水晶手串晃了晃，“所以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
视线投向他身后，原本咒灵站的地方空无一物，无视笃正热切的眼神，迎接欲言又止的依田光纪子，“依田女士，我看过了，你们房间里的确是有东西。”
“啊！？那、那怎么办？”
“没关系，它已经被驱逐了，可是我不能保证以后。据我判断这都是由于您所居住的地方风水布局不当，所以才容易发生灵异事件。”
随着介绍情况，光纪子面色苍白，把孩子搂得更紧，渡边爱趁她要详细询问前，拍了拍加茂笃正的肩膀，继续道，“不过不必担心，接下来他会帮您解决的。”
“诶？！我？”突然被点名的笃正惊讶地指了指自己。
渡边爱笑了笑，嘴唇贴近他的耳垂，“是，就靠你了，我们的阴阳师先生。”
说完，抖抖衣袖走到楼底，楼外大雨如注，辅助监督的车似乎已经开走了，她这才看到金正寺美里说临时要去其他地方帮忙，不能送他们回去的消息。
从屋檐汇聚而下的雨像是水帘，墙面的海报被打湿，上面模特的五官变成小墨团，就仿佛是流出的黑污秽。
“还不走，是等我袱除你吗？”
空气里弥漫着淡雅的花香，比自己矮一头的红色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在旁边。
“要是你想，刚才就应该动手了。”
“那你还回来？我可没空和你聊天。”
“不得不承认这次是我太心急吓到她了。”
渡边爱听它自顾自地说起心事来。
“起初，我每晚哄孩子入睡，借此和小朋友打好关系，然后开始帮忙收拾房间，等她们慢慢发现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提供帮助，最后和她们成为朋友。”
女人的声音仿佛在雨滴间自由穿梭，直击大脑。
“可真有奉献精神。你得到什么了？无尽的咒力？忠诚的信徒？还是享受到给予人类施舍的感觉？”渡边爱警惕地扫视视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
“随你怎么认为，我本来就不指望能得到理解。”咒灵抬手，雨滴穿透手掌滴在地上，“我猜你现在一定在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对付我吧。”
外面雨势不减，她正视前方来时的道路，那里黑暗笼罩，模糊不清里银丝闪烁，只有头顶的灯撑起暗夜。
这个咒灵远比自己预想的要厉害，它能骗过结界和术师，做到这一点，要么本体也不在这里，要么本身就是容易被人忽视的存在。
“我比较好奇你的发生源是什么，难道和花御一样都是自然里的某样东西？”
这时精灵手里变出一捧鲜花，它大的一手都托不住，只能抱在怀里，“你觉得这是什么？”
“玫瑰？”
“答对一半。”
“很多玫瑰。”
“再想想。”
“你借花店老板的手笼络人心？”
“喂，你是笨蛋吗？正常人都知道我想说的是爱情吧？”
到底是谁脾气不好？
咒灵急得跳起来，发出的噪声在脑内回荡，她眯着眼，“好吵。”
“我觉得女人真傻，把爱情当作毕生要完成的任务，单纯靠男人有什么用，他们自己都没活明白，还上赶着将一生交给那群吃肉不吐骨头的家伙。”
渡边爱不可思议地看向它，出于本能的毛骨悚然油然而生，不知为何在对方没有展现出任何攻击性的情况下，直觉告诉她威胁迫近。
这简直就是人类。
“咒灵，说完了没有？”
她的语气变得更加冷淡，烦躁地甩动袖子，试图让冷风灌入衣服。
“诶哟，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咒灵收了法术，转过身面向她，眼神飘忽，嘴唇一张一合地欲言又止，然后深吸一口气，做足准备要豁出去了，“我的确是有事想请你帮忙。”
“不接受。”
“花御走得不明不白，作为连面都没见过的同类，我想让她的灵魂得到安息，”它丝毫不在意拒绝，势必要说完这句，“所以我要请求你能不能继续调查禅院茂昌的事情？”
渡边爱先是惊讶，转而忽然意识到什么，下一秒手里握着武器就要斩向对方。
“慢着！！我没法进入高专找你，所以只能出此下策……”精灵站在原地，刀锋在靠近脖子一厘米处停下，即便此刻真身不在，也感受到杀气能刺穿身体，“但我发誓刚才都是真心话！！”
“所以就放出诅咒引我们出来，甚至不惜让依田光纪子作为诱饵？这就是你所谓的帮助人类？”
“不是的！我没想到小光会闯进去，而且办公楼里那些咒灵等级都不高，你们咒术师一定能全部解决的。”
“哈哈哈哈哈。”渡边爱脸上挂起爽朗的笑容，拿着武器的手臂露在衣服外，湿润冰冷的空气令身心无比舒适，“哎，我果然是热晕了，咒灵怎么可能是人类呢。”
精灵原本似是烈火，现在被大雨浇得只剩青烟袅袅，低下头，眼睛陷入阴影，嘴里含含糊糊，“……是……永远……不是……”
黑夜里雨势不减，晶莹的泪水沿着脸颊流淌。
渡边爱弯下腰，端详它的脸片刻后，“你哭了。”
“才、 才没有。”精灵连忙别过头否认。
“我对你的真心不感兴趣。因为，谁都不可能挖出你的心来辨别真情，你也不能保证今后自己不会改变。所以，与其取信于人，未来猜忌防范，不如相互利用、计较输赢来得痛快。”
她收起武器，就见咒灵抬起头，神情懵怔地望着自己。
“你以为我会为你差点害死普通人类而感到愤怒？嗯，确实呢……不过，”渡边爱回忆起去年追查诅咒时看到某些暴力血腥的场景，以及罗莎阿姨对自己的态度，“这种奇妙的情绪我还是第一次体会到。”
“那你的意思是愿意帮忙？”
“不是帮忙，而是利用。”
“不管怎么说，太好了！”咒灵明白意思后，五官舒展，眼睛不断眨动，周身散发出浓郁的玫瑰香味，“噢，对了，我还没给你谢礼……”
表情忽而变得僵硬，感受到头顶有股无名之力将其按住，皮肤外像是被人用利刃快速切割，不一会儿身上出现无数道狭长的伤口。
“呵，看来即便不是真身，也会受到影响……这位阴阳师的后代不算是吃白饭长大的。”精灵喃喃自语，随后拿出一样东西，“可惜现在我得走了。如果有什么消息，你可以朝附近植物默念三次我的名字，到时候我就会现身了。”
渡边爱发现对方脸上的伤疤并没有愈合的迹象，从中露出舌头似的花瓣，紧接着它们“呼”地从皮肤里飞出来，在周身盘旋。
早就想感叹传统日式装扮与西洋象征之物融合，真是独具日本特色。
“那你的名字是？”
“如。”
说完，全身被红色覆盖，变成旋风遁入雨夜，而原本散落在地上的花瓣也在不知何时消失了。
平静下来之后，渡边爱遥望黑沉沉的天空，耳畔雨水依旧“滴滴答答”不停，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