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确轰轰烈烈地哭了一场，因为我没见过这么离谱的要求，但我还是收敛了些，不然可能就要和艾伦打起来。

哭完的我一脸平静，强行恢复原来淡漠的脸，如果忽略脸上的泪痕。

虽然把他衣服前面哭湿了一大片，边哭边骂，骂的话完全可以颠覆整个贵族圈子甚至直接粉碎格雷特家在墙内的声望。

但艾伦好像一点都不介意…我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深绿色的眸子，很认真的注视着我。

一开始…从我第一次见他开始就是这样。

不过我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个，但我也没什么要隐瞒的了。

“因为你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你能唤醒我的力量，也能否定我的存在，你要是死了或者真心不需要我，我的存在也会被否定。”

他好像很失落，眸子暗淡了几分。

这有啥好失落的。

我并没有等他开口。

“至少我曾经这么认为，现在就做出选择吧，艾伦。”

我握住他的手，却没有回答那个目光。

我希望他能明白我现在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虚拟的影像。

所以，我在他诧异之际投下了决定我去留的问题。

现在就做出选择吧。

“你需要我的存在吗？”

这个问法好像有点怪怪的，但现在要打个折扣。

“当然需要！”

他竟然没有任何思考，反倒是将五指扣入我的五指之间，好像我是即将逃走的犯人，抬起眼眸紧盯着我。

“可是你应该由你自己决定，怎么能是我…”

这是规则，没办法。

“我一直这么走过来的，艾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这个身体估计是快要承受不住异能的压力了，如果我接下来受了无法挽回的重伤，不要犹豫，直接捅穿心脏杀了我。”

这样才能让我快速解脱。

不对…为什么要告诉他？

只能告诉他吗？

算了，就当是我在梦里砍下他头颅的报复吧。

“哈！？”

他的手一用力，扣得更紧了：“为什么？”

咦，有点疼哦。

“你所看到我异于常人的弹跳力和速度，都是靠异能支撑的，普通人的身体很难承受，在第二次死亡后，我会用自己的身体回来…”

“…可亲手杀了你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嗯…你下不去手就让利威尔兵长或者其他人来……”

他突然捂住我的嘴，不让我继续说下去。

“千万别说出来啊…这种话，总之我会有准备的，你也不要随随便便就受伤。”

如果我要这具身体去死，其实早就可以下手了。

可是这是我和格雷斯夫人唯一的血脉联系…这么看来我也是个窃取别人亲情的小偷。

“真是的…怎么会有人老计划着怎么去死啊。”

……

完全康复后也是被皮克西斯司令叫去谈话，他竟然问我能不能一下子把特洛斯特区里的巨人全部扔出墙外。

好狂妄的要求，从来没见过。

我如实回答说有点勉强，毕竟是普通人的身体。

他露出有些头疼的表情，这个奇怪的小老头一开始就不怀好意，但还是很慷慨地换了个说辞。

“做还是不做？”

那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这里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奇葩。

我在心里暗暗吐槽。

他召集所有的士兵，这个计划提出来的时候，果不其然吓跑了很多人。

“这位就是在五年前出现在玛丽亚之墙境内，而且参与第一次玛利亚之墙夺回战的爱斯·格雷特，她拥有人类无法企及的力量，和艾伦·耶格尔将会成为这场战斗必胜的关键！”

我和艾伦站在他身后，有点像保镖。

我俯瞰人群，望见这些士兵的背后，是因为恐惧而抱成一团的百姓。

五年前那个在巨人口中失去一条腿的老人坐在轮椅上，他抬头盯着我，原本花白的头发已经看不见一点黑色了。

【原来是你。】

百姓炸开了锅，质疑声基本都属于我。

五年前顶多十岁的小孩，怎么可能做到独自面对巨人。

“她既然这么强！那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吧！可25万人怎么会只剩下一百五十多个人啊！”

【啊……死了不正好吗！反正都是去送死，还节省我们的资源呢……】

“为什么我的儿子死在了那里！”

【哈哈哈哈哈哈……玛利亚之墙逃回来的乞丐小鬼…怎么不跟着那些白痴一起去送死啊！】

类似这样的质疑，把人性最丑陋恶心的一面表现的淋漓尽致，辛苦他们了。

表现力还是很强的。

我沉默地放下落在心脏上的拳头，不太敢相信我要保护的是这些蠢材。

视线移动，是一个棕发的女子。

金色的眼睛从艾伦移到了我身上。

她也抱着这样的猜测吗？

…等下，她好眼熟。

啊…我记起来了。

艾伦的母亲，卡露拉。

我不再在意这些愚昧的人群，皮克西斯稳定人群后，转过头观察我的反应。

“怎么了，听到这些话很难受吗？”

我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顿时释然了：“不，很好笑。”

“嚯，看来你也是个奇怪的人。”

“或许吧。”

这种质疑，哪里都会有的。

能力太过优秀的人会变的自傲，然后就会被人疏远，被人鄙视。

无一例外。

那么我就当他们这是在认可我吧。

艾伦要负责变成巨人将石块搬到缺口处，而我跟随引诱小组，清理墙内的巨人，之后便能夺回罗塞之墙。

据说这是阿尔敏的计划…还真是牵强啊，他也太看得起我了。

会有一部分人负责把巨人引诱到一起，这样方便我转移。

不过艾伦能顺利变巨人吗？会不会像前几天那样晕过去？

现实还是打断了思考，它将我逼上高高的城墙，退无可退。

我和引诱小组的人一起呆在墙边，这是一场浩劫，赌上人类的命运，所有的赌注都被压在我能做到的极限和艾伦身上。

这是何等的数量！我就说皮克西斯这个要求很狂妄，可事到如今我必须照做。

那么…拼一把吧。

就当为了这个宇宙的和平……好像说的太大了。

“爱斯，准备好了吗？”

负责引诱小组的士兵组长问我。

我蹲下身观望，墙脚处的巨人在墙面上不断摸着，咧着嘴，对吊在半空中的人类士兵垂涎三尺。

还真是恶心透了。

“我准备好了。”

我盯着远处从墙上跃下的那小小的身影，那爆发开的金色光球让人无法直视太久，十五米级的巨人稳稳落地。

巨石就在他旁边，艾伦操控的巨人却站在原地低着头。

“怎么回事，他怎么没反应……”

他果然控制的不够熟练，没想到一拳就对着防范小队砸了过去，虽然没有伤到人，但把在场的人都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三笠从乱石中跳起，拉着他的头发，一脚踩在他的脸上，想要把他叫醒，没想到他直接给了自己脑门一拳，坐在地上晕了过去。

“…果然是不确定因素。”

大部分巨人已经聚集了过来，下去负责引诱的士兵接受到里柯的信号后全部退了上来，躲在我身后看着我接下来的动作。

“Expulsion！”

我低声念咒，以体力为消耗基础的异能搅着飓风扑向巨人，时空间被撕开一个能够卷入所有巨人的大口子，他们嚎叫着掉了下去，我也握紧了拳头。

就像在墙上跑了十圈，我疲惫地跌坐在地，大口地喘气。

一旁的士兵给我递过来一壶水，朝天空发射了绿色烟雾弹，自己也松了口气，至少这一下大大减少了伤亡。

计划成功了一部分。

真是太勉强了啊。

艾伦那里却发射了红色烟雾弹，表示计划失败。

他还是坐在那一动不动。

众人在原地待命。

建筑物在那里遮挡视线，我实在看不清那里的情况。

他好像是有意识了，突然站了起来，断开的双手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诶？好6。

巨石被举了起来，在他要到城门的时候，没想到有更多的巨人从城门钻入围了过去，正好有人报信，点名要我去支援。

这绝对是皮克西斯的决定。

想要验证我的实力？

飞翔的感觉很好，但我不想在这种状况下。

破洞处还有不少巨人进来，但一一都被斩杀，清理完障碍后，我觉得我真的要累死了。

不知道丢了多少个Expulsion，让地面颤抖的脚步声也敲击着我的心脏。

漫天卷起的飓风险些把我吹飞，但还好没有错过成功的那一幕。

对付这些傻气的无垢巨人还是绰绰有余的，艾伦同样筋疲力尽，庞大的身躯在巨石前跪了下去。

阿尔敏正费力地把他抠出来。

“太好了…”

我在原地瘫坐了下来，疲倦涌了上来，这是人类对抗巨人百年以来第一场彻底的胜利。

这是…我好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司令倒是很满意，但上级下达需求，要对我和艾伦进行审判。

“在这之前…”

“怎么？”

“我想带回妈妈的尸体。”

他允许了。

我戴上口罩，顺着固定器冲向地面。

尸体已经变得有些僵硬，分食她的只留下了残骸，还有人在那里登记着死者名字。

“爱斯？你怎么…”

让正是帮忙的一员，他明显哭过。

“…来接我妈。”

我淡淡留下一句，迅速戴上了手套，只想快点找到妈妈的尸体。

“奥利维亚夫人的？她的刚刚登记好，就在那里…喂！你不会想直接带走吧！？”

我刚刚翻开这些白布寻找着，翻找的动作没停：“不然呢？司令允许了。”

“…是…是吗？真的是…很多人都死了啊。”

掀开白布，母亲仅剩半截的尸体露了出来。

她阖着眼，脸色紫青。

灼热的液体落了下来，浸湿了白布。

艾伦貌似是醒了，我看见少年的身影在屋顶上踉跄了几步，接着就被钩爪带了过来。

“艾伦？快点戴口罩！”

让没好气地塞了一副手套和口罩过去，像老妈子。

我慌忙擦去泪水，再紧紧抱起她，手止不住地颤抖，她的脖子无力地折下、还有几缕沾着血块的黑发垂落下来。

停不下来。

我低下头，口罩上已经沾满泪水，我只能借着微乱的刘海挡住脸上的表情。

我竟然在这种情况下才能主动紧紧拥抱她。

阳光亮得刺眼，好像回到了那个冬日，温柔的手抚上湿发，她笑着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发型，喜欢什么款式的裙子。

“就算…就算能把那些巨人扔出去，有什么用呢？”

鼻尖酸涩不堪，热泪再也无法止住，滚烫的脸颊贴着她盖着白布的冰冷。

“有这么强的力量又有什么用呢？妈妈，我还是…我真的……”

我低下头，再也无法维持住以往的形象了。

“爱斯…”

艾伦欲言又止，微微蹙起了眉，将手轻轻搭在我颤抖不已的肩上。

“要是能快一点…那个时候再快一点……就不会这样了，妈妈就不会……”

力量不够。

我的力量不够。

“爱斯。”

别看我这副样子。

还有一具只剩半边脸的尸体，我认出来了。

马可。

那个陪我和艾伦一起挨骂的…他还是第七名吧。

“为什么…”

“他没有立体机动装置，被巨人咬死了。”

让面无表情地解释，很显然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仿佛毛线缠着大脑，指甲挠着心脏，嗓子一股酸涩。

太弱了，人类的身体…真的太脆弱了。

就像纸片一样，轻松就能撕碎。

但纸片也可以杀人。

“爱斯，我们走吧，皮克西斯司令还在等我们。”

“嗯…嗯。”

……

我得到特批，短暂参加了母亲的葬礼，我依旧痛恨自己那时慢了一步。

【你回来了。】

她的最后一句话，彻底打碎了我的梦境。

克劳德一身黑色西装地出现，我又一次感叹他长大了。

未来的继承人望着我，父亲经常教导他要注意为人处世，他也顺利看清了我的内疚和不甘，可我们二人之间却好像隔了一层厚厚的屏障。

“可以再抱我一次吗？”

他也知道了我所持有的力量，或许正在猜测我到底是谁吧，我叹了口气，向前走了几步，像以前那样抱了抱他，发现我已经不能轻易把他举起来了。

什么时候也有了这样的距离呢？

“克劳德。”

小少年抬起头，忍住了泪水。

“一定要…抬头挺胸地活下去。”

我看向了沉默很久的贾里德，排名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对不起。”

男人明显愣住了，他惊愕地想要抓住我问个清楚，但我已经放下克劳德，身上的内衬脏污不已。

而我来不及再和他们叙旧，因为宪兵已经开始催促了。

宪兵们脸色苍白地解掉我的立体机动装置，我伸手配合，他们又给我戴上手铐，小心翼翼地领着我离开，倒不像是押犯人。